日落总是令人不安,无论绚丽抑或是贫乏,但尚且更令人不安的,是最后那绝望的曜石般闪耀,它使原野生锈,让万物沉寂,此刻地平线上再也留不下斜阳的喧嚣与自负。 “啊!” 胖和尚渐渐苏醒,伴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胖和尚一拳将眼前的参天古木拦腰击断,眉头紧锁。 且不说身上各种宝物,就连衣物鞋帽都被一扫而光,浑身上下竟羞耻得只剩一条裤衩。 “你奶奶个无量天尊!我………” 胖和尚在这里歇斯底里的嘶吼了半个钟,将诸天神佛全部问候了个遍。 他顾不得回忆这奇耻大辱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让他以往的傲慢顷刻间化为乌有。 不甘,屈辱和羞耻,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过往涌上心头,他想起从前,那些念经打坐的岁月,想起那时,被竹扫帚带走的落叶,那树叶脉络杂乱无序,好似自己的人生,好似现如今的遭遇。 罢了,起身,他想起身继续前行,可,站起来时,衣不蔽体的模样,不得让他立刻陷入愤怒,双眼猩红,脸上阴沉起来。 他怎能甘心?他怎么忘却?心中烧起的怒火在他回忆过往那刻注定不能平息。 这些年他很少想起过去,上一次回忆过往,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只记得那日醒来万籁俱寂,仿佛世间只剩自己一人。 “北山道,再进一次残墟。”杂乱的思绪涌上心头,他向来奸诈狡猾,但面对机缘,却也从来不会含糊。 此刻,多年的积蓄丢失已经成为事实,除了恨不得扒了那三个家伙的皮外,他也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再次前往残墟。 胖和尚拾掇一番,在北山道来回徘徊,风簌簌吹着,刮得脸庞生疼,诺大的北山道,却仿佛装不下胖和尚的眼神,他四处张望,寻找着三人背影,只觉草木皆兵,看到个树桩也要上去查看。 商衡三人还在北山道走着,李瞎子脸上容光焕发。 虽然还是板着脸皮,但轻盈的脚步说明出事实并非如此,他好久没这么清爽过了,不知是不是内心的影响,走起路来也觉得十分舒畅,像是回到年轻时的模样。 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 星光洒在他的身上,好像一个年轻人。 恒多谦显然不像李瞎子这般欣喜,他皱着眉头,看似自然下垂的右手,大拇指不断的摩擦着中指第二关节,而左手里刚才在路边随意拾起的树枝早就被折过好几段,谁若稍微留意,都可以看出来,他有心事。 恒多谦从不是个善妒的人,至少商衡出现前,没有人让他出现过羡慕或是嫉妒等心情,他不是嫉妒商衡,他自己很清楚的知道,他现在产生这样奇特的情感,来源于以前,所有的长辈一味的夸赞他。 正当他觉得自己可以傲视群雄时,听到个细微的声音,天赋不错,但真的要打开这世界的奥秘,这样的资质显然是不够的,这段话现在无数次在脑中回放,就如春日的飞絮,风一吹,四处散落,毫无办法让它停下。 他感慨大千世界里,或许,商衡才是那个有资质探索世界奥妙的奇人,其实他早就觉得了。 此刻商衡俊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注意到恒多谦怪异的眼神,他也知道,恒多谦肯定在想事,想一些,关于未来的事。 商衡明明该兴奋,内心也该张狂,获得神明绝技之一,可他竟然笑不起来,好久没有这经受种大脑一片空白,却又总是觉得危机四伏的情景。脑中逐渐浮现一个好久不见的人来,是老陈吗?他疑惑着。 “老陈,山下那个跟你喝酒的老者,昨夜在家中走了,死状惨烈。” “万物生来就是向着死亡而去。” “可他是与我们月下对酌的诗人。” “诗人也是万物之一,终要离去。” 这些对话,不断将他的思绪侵蚀,一遍又一遍,万物,万物是何?万物何起? 老陈的话如此平静,可我看见他皱眉了,当夜,他明明去将杀害老者的凶手杀死,万剑穿心。今日我感悟的八技之一,也来自万物,也会归于万物吗?行山雪也是万物之一,行山雪? 是啊,好久没想起来了…… “轰”,那边山在倒塌,天空的云出现扭转,连同夕阳的血色,一齐落入山脚,似乎有什么神力将它们吸入,场面如此壮烈,三人立刻警惕,瞎子率先发话,要远离,恒多谦显然还在思考。 商衡从沉思中醒来,一路,不就是要知道这天道?一路不正是要思考,要杀戮,现在是,变天了么? 走,还是留,是个问题,走就要走远,现在走,还来得及,留,就要考虑,这个阵势,从没见过,若是出不来,若是离不开,若是……商衡冷笑,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成为鼠辈?出来闯荡,竟要退却? 走,现在就走。 商衡转身。 目标古神断臂之地。 恒多谦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这才是他认识的商衡。 “好小子,行,老夫一天之内算是见识两次奇景了,要走就走罢”,瞎子说道,三人立刻向那个奇异的地方赶去。 山的这边,胖和尚头上的汗珠涔涔冒出,这样的状况自己也未曾预想,自己已经逐渐体力不支。 他未曾设想只是一个小小的不甘心,只是想在回里面寻找一些神器,弥补损失,哪想如今这预想不到的后果,该死,他心里想着。 忽然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向着自己走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周围的树木连同树根一同被吸起,山川河流也被吞噬了一半,若不是自己极力控制,恐怕他本人都要掉落,那神秘的黑洞之中。 忽然他逐渐感到眼前一阵发黑,昏迷之余,他想对那三人说些什么,可是发现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说出话,对,他想叫他们走开。那三人加快脚步对现在的情况毫然不觉。 忽然,胖和尚双手一放,连同远处的三人,连同着自己,都被那黑洞吞噬,似乎发起者也是终结者,发起这场空间扭曲神秘黑洞的人一停下来,周围的一切,仿佛也跟着静止,原来解除法,就是把发起者吞噬。 难道是因为造成这一切,需要一个承担者?进入万劫不复?四人靠近,极速下沉,周围一切黑暗,被黑暗吞噬的声音沙沙作响,竟如春蚕食桑般好听,可惜四人竟是在这样的时间,享受不了这声响。 黑暗,吞噬,还要多久?要到哪里?还有多少时间?未知的东西往往可怕,因为未知,所以才让人往最差的方面想。 …… 荒芜,这里是成片的荒芜,像是废弃千百年的神秘禁地,断壁残垣映入眼帘,连山峰都那么锋利,对,是锋利,像刀剑一般,周围的石柱几乎全部倒塌,尖利的石峰犹如犬牙,这里曾经仿佛被什么恐怖的东西撕裂,成就这骇人的一片。 群山黑魆魆,大野阴沉沉,夜像怪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出奇的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得如同墨黑粘住了每个角落,大地森然,好像回到了上古时代。 周围黑沉沉的,夜幕遮天盖地地落下来,若不是有这他们落入这个世界时带来的光,地面上的景物都难以分辨,是闷郁得像要压到头顶上来的黑无。这是映入四人眼前的景象。 所谓废墟,是一切被时间碾压过的残骸,是历史流过的痕迹,这里仿佛,注定要有此遭遇,偶然跟必然的交错,成就这凄惨荒芜。四人面面相觑,只有一个念头,往前走到底是什么秘密,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有这样骇人之景。 前方,是什么?前方,有其他生灵吗?四人小心翼翼往前,谁都没说话。出奇的默契,一路无言。 向前方走,气氛沉闷阴郁起来,瞎子提示大家,越是这种地方,越是瘴气重重,一定要认真感知周围的一切。 否则稍不注意,就像远处那堆森森白骨一般,再也没有轮回,还谈什么剑道。 是古墓,商衡的直觉告诉他,是了不得的大坟! 难道曾经是有什么落魄的仙人,被重重围攻,与这些追杀者来到此地同归于尽,也许最后体力不支,缓缓倒下,也许是自己看透万物,诚觉世界皆不可原谅,走上自杀道路,否则拥有这样能力把这里变成这一片荒芜的人,又能被谁所伤害呢? 脑中的假设一幕幕时而清晰,时而又模糊。所有的谜团何时才能够解开?他们一路继续走着,谁都没有退缩的意思。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只剩白骨的躯体。 强者!生前极其强大! 死去无尽岁月,道骨仍然给众人带来压迫感。 几根手腕粗壮的铁链穿透过他们的琵琶骨,这场面像极了人间炼狱。 虽然已是白骨,成堆的躯体依然双腿跪地,头颅有的掉落地上,有的摇摇欲坠,难以想象他们死前是多么的惨烈。 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误,才配的上这样的死状!这些残骸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仿佛包裹着什么东西,中央到底是什么,他们继续走着,似乎看到七个人影? 是死是活?谁?这些白骨是他们留下的吗? 无数的问题,飞入四人的脑海,顾不及恐惧和震惊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