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道阳光落在竹叶上,斑驳点点映照在露台之上,驱散了不少冰寒露水。 热气腾腾的米粥在季梧桐脸前喧腾,依旧在犹豫要不要去长宁王府。他并不想与王族,世家纠缠到一起。 出人头地是自己所念,安稳度日是爹娘期盼。 “人这辈子吧,有些路是自己选择要走的,有些路是迫不得已走的。” 莫清平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身上乏气也越来越少。 “我宁愿选自己的路走。” 季梧桐仿佛自言自语。可从小到大,没有一条路是自己选的。 “你走着走着就会发现,哪有自己选择余地,都是迫不得已往前走罢了。” 莫清平轻轻摇头一笑,当年那封寄给天子的信,可不就是自己选的路。 “先生,你说长宁王为何请我去?”这是季梧桐昨夜一直没想透的问题。 “你那夜在城门处一战,万朗城内的修仙之人都已知晓。一来长宁王需要人心所向,让人们都看到长宁王对你有感激之意。二来请帖已下,你不去便是打长宁王的脸,你还要再得罪一个王?” 莫清平轻笑三两声,闭着眼睛享受阳光的沐浴。 “我还以为,他也看上我的箭矢和仙根了....” 季梧桐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就怕今日去了长宁王府,被人当做怪物研究一番。 “小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真以为只有你特别?” 莫清平睁开眼睛,给了季梧桐一个白眼。 长宁王座下,且不提函谷山和纠仁书院的弟子,光是门客中,就有不少能人。 “嘿嘿...” 季梧桐傻笑了两声,与莫清平对坐于沙盘两边。 季梧桐也不发问,只是看莫清平在沙盘上指指点点,听莫清平讲九州之势。季梧桐临走之时,莫清平还专门讲了讲长宁王。 “对你无意,并不代表对无问楼无意。”莫清平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 太阳爬上三竿,季梧桐离开了莫清平的小院,往长宁王府走去。 站在长宁王府门前,季梧桐被人来人往的热闹包裹,今日是大宴,万朗城内称得上名头的仙家都会来此。 季梧桐小心翼翼的躲过这些仙家,而这些仙家的目光却没有因为季梧桐的小心而看向别处。 毕竟,这是一个那晚在城门前,又是破镜又是斩杀八丹妖兽的少年。 “季老弟!” 孟轩在人群中挥手,将季梧桐带进了长宁王府。 王府大门处的宏伟壮观季梧桐没来得及瞧清楚,只记得光是玉石砌成石阶就有八层。 为了躲避那一道道目光,季梧桐赶紧随着孟轩来到王府内。 虽是刚刚入春,王府内已是百花齐放,绿树成荫。不远远处是一汪碧水,碧水上是数不清的亭台楼阁。 碧水一旁是一座座小院连环,清雅之极不说,点缀的花草怪石更是吸睛。 今日的宴会设在那碧水旁的高台至上,此时已是宾客满席。 来人大多数是些散修。剩下的极少数才是函谷山和纠仁书院的子弟。 除了孟轩和孙自在,季梧桐并不认识旁人。反倒是没见函谷山的大弟子余莫阳。 在人群簇拥间,季梧桐终于见到了这位长宁王,这位陇州之主。 除了身上的锦衣华服,和头顶的王冠,这长宁王在人群中笑的慈眉善目,丝毫没有封王的架子,更没有高高在上。 游走在众仙家身边,有说有笑,颇像是一位中年老大哥,抚着胡须在宴会上与人推杯换盏。 “季...季仙士对吧?” 长宁王端着酒杯想了半天,笑呵呵的来到季梧桐桌前。 “拜见长宁王。”季梧桐赶忙起身做拜。 “不必拘礼,不必拘礼。你们都是笑傲山野惯了的。” 长宁王轻轻拍了拍季梧桐肩膀哈哈一笑。 “小仙士,无问楼虽然不是正统仙们,但那夜在城门处一战,可见其实力雄厚。我们陇州,还是少不了你们这些散修的出力,大家都是踏上仙途的人,你们也有一份护民的责任在身上。” 长宁王举着酒杯四顾环视,这番话不仅是说给季梧桐听的,更是说给在场的一众散修听的。 “小仙士觉得我这话是对是错啊?”长宁王转过头对季梧桐笑了笑。 季梧桐很清楚无问楼的规矩,那三不追其中一条就是不追朝堂王室。 无论是无问楼还是散修,都是自己养活自己,不比正统仙们需要长宁王的陇州大地养着。收拢的散修越多,陇州正统仙们的实力就会保存的越多。 这莫清平又猜对了。多少年来,谁人都没有见过无问楼二十二位仙差同时出手,可那晚为了救季梧桐,无问楼却倾尽全力。 张善友的算盘打的比谁都响,与其拉拢这位金算盘,长宁王不如先从这位引来无问楼全部仙差的季梧桐下手。 这样一问,不仅是在问季梧桐的态度,更像是再问无问楼的态度。 “在下学识浅薄,只知不应当见死不救,至于出力之事也不全然在与妖兽斗,让百姓好吃好喝也是出力。” 季梧桐张口就来,这是莫清平早上就帮他推演出来的话术,没想到如此好用。 “也好!也好!随意,小仙士随意!” 长宁王晃了晃酒杯往别处走去,季梧桐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席间推杯换盏,嘈杂无比。季梧桐耐不住性子,不过半个时辰,就跑出了长宁王府。 狠狠吸了一口王府外的空气,打算往城外的树林去,想必余莫阳已经到了。 城外万里无云,这广阔的一片天地,有人在田间忙着播种,也有孩童在田垄上嬉闹。 “长宁王没请你去他的大宴?” 季梧桐来到树林中,只见余莫阳靠在树下,一阵阵的打着哈欠。 “这场大宴本就是专门请你们这些散修去的,关我屁事。”余莫阳扭了扭脖子,看样子他已经在树林中等待许久。 “你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王府的宴会一般都是山珍海味,琴瑟辉映。”余莫阳看着季梧桐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树下。 “关你屁事。”季梧桐越想越后怕。如果不是莫清平的推演,自己的回答如若稍有偏颇,那便是将无问楼置于火上。 余莫阳听了季梧桐的答话嘿嘿笑了两声,甩了甩自己的两条长袖,也不着急。 “开始吧。”季梧桐站起身来将身后的大弓取了下来长叹一口气,这里的较量,远远比长宁王府轻松多了。 答应余莫阳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得到更好的修炼,仅凭心境中的厮杀,还远远不够。 四座神像不会说话,是好是坏只能靠自己去感知,季梧桐需要一个人告诉他迎箭的感受,一个真真切切的感受。 长袖迎风拔地起,银光一点照面来。 自从有了长鸣晏那本功法的教导,季梧桐不再是驻足而射,也不是刻意的保持距离,而是在御空时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 冰火两重皆拂袖,一片赤色映暖阳。 红色箭矢和袖中的冰火碰撞的那一刻,树杈间狂风乱做,但也不过是片刻,红色箭矢便落了下风。 火凤霜龙遮天日,金光吐火犹朝霞。 余莫阳两袖中的火凤与霜龙不断的变大,死死压制住了那一缕缕金色箭矢的火焰。 雪落平地瞬成烟,紫雾漫漫掀尘埃。 这树林之中顿时飞泥四起。四招过罢,余莫阳明显是收着自己的实力和季梧桐比试。 而这四招中,也仅有第一箭季梧桐略占了些上风,其余三招皆是被余莫阳压制。 “你这根银色箭矢似乎别有玄妙。” 余莫阳收了自己的袖中乾坤,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何意?” 季梧桐将银色箭矢捏在手里,那份温润犹在。 “乍一交手觉是一股仙量,与之拼仙力时又觉是几十道仙力齐发,似有崩裂之势。” 余莫阳摇了摇头,季梧桐如今的仙级还太低,自己稍稍一用力那箭矢便溃散了。来不及悟不出什么。 “那其余三箭呢?” 季梧桐点点头,余莫阳是第一个对箭矢之力有所反馈的人。 “红色那根箭矢其力道最大,似有一箭毙命之势。金色箭矢的火应该和你的仙力有关,倘若你的仙力比我高,我压制不住那火。紫色箭矢的紫雾仿佛有绞杀之意,我慢了些。” 余莫阳坐在树下缓缓道来,今日这一场比试就到此为止。 虽然季梧桐的箭矢和自己相比都太过弱了些,但是这四箭似乎都有清晰明了的目的,心中感悟颇深。 季梧桐听了余莫阳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如我们就此约定下,每日午后来这里。”余莫阳咧嘴笑了笑,受了师命待在城里无趣的很。 “你每日都无所事事?”季梧桐还在苦苦思索这四根箭矢的玄妙。 “关你屁事!明天见!”余莫阳哈哈一笑,拍拍屁股往树林外走去。 有些事的答案是想不透的,得自己去找。 季梧桐慢慢往城内走去,到了城内已然临近傍晚,无问楼的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正打算叫来小二要上一份饭菜,季梧桐还没来得及张口,张善友肥大的脸庞就出现在面前。 “你不是去赴宴了吗?怎么搞的灰头土脸的?难道是在宴会上被长宁王问了几句,落荒而逃之际又撞到了函谷山的大弟子,被人狠揍了一顿?” 张善友的胖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股泥土的酸腐味道。 “张掌事,您还是有话直说吧。” 季梧桐笑了笑,听张善友这话里的意思,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事张胖子已了如指掌,就连自己和余莫阳切磋他也知道。 张善友没有说话,而是拨拉着面前的算盘,噼里啪啦好一阵,才停下了双手道: “云片之事,王家之事,今日宴会之事。我奉劝你一句,走自己该走的路,不要被旁的鬼迷心窍了。以你现在的仙级,不过是一只小蚂蚁。” 张善友说罢嘿嘿一笑,抖着算盘转头便去迎客。 手上的算盘虽然打的急,但是心里的算盘要打得慢,打得稳。 鬼迷心窍这四字犹如当头棒喝敲在季梧桐心上,自己该走的路应该是去那千野山,应该是好好涨涨自己的见识。 心中杂事多,再难行远路。 一份饭菜上桌,随着吴安娆的歌声渐起,周遭的食客们喧闹无比,而季梧桐此刻心中却静若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