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梧桐拖着疲乏的身子往回走,借着月光抬头看去,红鸢坐在云栈栏杆上,“练的如何?” 季梧桐从疲乏中挤出一个笑脸点点头。 红鸢让季梧桐坐在边上,月光撒在红鸢肩头。 “锤锤可以陪着你练身法和步罡,能让你在速度上不落下风。仙力太过稀薄,你可以多向诗音请教。射术和弓法,姜老头教过你一些,可以找后山老吴请教。你自己安排,想去就去。不想去就自己悟。” 季梧桐听着红鸢的话频频点头,昨日一句全凭悟性,实在是心里没底。 身上的酸乏减缓了些,季梧桐开口问到: “那师傅…师傅教我些什么?” 红鸢轻轻一笑,抬眼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徒弟,这位唯一的徒弟。 “三位掌事教你如何处世,三位护法教你如何修炼。我…我就教你做自己如何?” 红鸢话罢,抿着嘴轻笑。这句话听上去像是玩笑话,但实则是姜老头当时的嘱咐。 季梧桐哪里都好,只是穷小子和小混蛋当久了。做什么事都畏手畏脚,怕旁人眼光说辞。 这世间最怕不能认清自己,更怕不会做自己。 季梧桐愣了愣神,点点头。学儒家仁义,学兵家神谋,学法家公理。 嘿,从来没学过如何做自己。可真是有趣。 不知何时,红鸢手里多了一壶酒。清酒在空中淌下,红鸢喝了一口晃了晃酒壶,“来一口?” 季梧桐盯着酒壶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红鸢怅然一笑,“薛平山的事我听说了,是个有种的。” 听到薛平山三个字,季梧桐心头思绪万千,“倘若我悟性好些,拿着玉牌早些叫张掌事来,薛大哥或许…” 红鸢摇摇头,“凡事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是好事,可凡事只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就是件坏事了。” 一壶清酒喝干,看不到红鸢脸上有丝毫醉意,云栈上慢慢走来一人,正是诗音。 诗音来到季梧桐面前,蹙眉道: “锤锤不过是叫喊了几声,仙力就溃散的如此厉害,二狗那糟老头的身子都没这么虚。” 季梧桐被如此调侃羞愧难当,红鸢倒是爽朗的笑了几声,“是啊,就因为虚,这才等你来给我家徒弟补补身子。” 诗音对着红鸢点了点头,虽说玩笑话,可脸上依旧如冰霜般,“走吧,跟我一起去洗澡,我给你好好补补。” 季梧桐还愣在原地,诗音已经快要走远了,红鸢笑了笑让季梧桐放宽心,只管跟着诗音去就是了。 下了云栈,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去,穿过灌木丛,眼前出现一旺泉水,水面上飘着一层雾气,想来是温泉。 诗音没说一句话,一脚将季梧桐送进了水里,落入水中的季梧桐瞬间被一股温热包裹。 季梧桐乖乖坐在水里不敢动弹,这位姐姐的脾气早上就领略过,季梧桐不敢忤逆。 褪去身上长袍,诗音身上依旧裹着早上那件轻纱缓缓入水。 季梧桐此时可顾不上欣赏曼妙身姿和肤白貌美,这一池泉水其中的玄妙让季梧桐感到慌张。 刚入水还好,慢慢的季梧桐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仙力被泉水疯狂的吞噬着。 诗音用手撩起泉水,全然没有季梧桐这番窘迫,仿佛在享受温泉的舒缓。 看到季梧桐想要挣扎起身,诗音终于开口,“在乱动,把头给你按水里!” 季梧桐生怕自己的仙力彻底散尽伤了仙根,可听到诗音的怒斥,不得不乖乖坐好。 红鸢不会害自己,眼前的这位虽然没好脸没好话,但也绝对不会坑害自己。 就在仙力被吞噬干净之时,季梧桐的仙根突然颤了颤。 像是在保护自己一般,仙根散发出一种季梧桐从未感受过的力量,逐渐在温泉的吞噬之力中找到了平衡。 仙根和温泉像是较量一番后,突然放弃了抵抗,所以仙力全部散在泉水中。 就在季梧桐快要昏厥之时,温泉的舒缓忽然直达全身,仙力慢慢灌入季梧桐体内。 这般奇妙让季梧桐全身放松下来。待到仙力缓缓进入全身,又慢慢全卸入水中。 这样一来一回间,季梧桐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仙力浑厚了不少。 终于调稳气息后,季梧桐轻轻开口问到: “这…这是什么秘法?” 季梧桐笃定,刚才的奥妙绝不是来自温泉,而是坐在自己对面的诗音。 诗音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发丝,平静回到:“清心研气咒。” 季梧桐听到这个答案,长大了自己的嘴巴。这般秘法自己听学堂的黄老先生讲过。 清心研气咒是一种远古秘法,修炼者本人体内仙力强盛不说,还能为旁人洗练仙力、传输仙力。 修炼此秘法的人,黄老先生说不过十人,哪怕自身仙级是仙士,其体内仙力却能与仙差级别的人抗衡。 季梧桐痴痴的望着诗音,倘若以后能带着诗音,还要什么妖丹补充仙力,这一人足矣。 诗音玉手轻轻往水面上一拍,泉水溅到季梧桐的脸上,“看够了吗?不成我站起来转一圈给你看?” 季梧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诗音的白眼下又是练声道歉。 夜色正盛,季梧桐只管用心洗练仙力,做吐纳之姿。 温泉中睡了一夜,季梧桐倒是舒坦了,诗音打着哈欠往自己的房里去。 在锤锤大嗓门的催促下,季梧桐随便扒拉了几口粥就往后山去。 虽说红鸢并没有要求季梧桐何时修炼,修炼到如何程度,可季梧桐给自己安排的满满当当。 来到后山,吴二狗依旧睡在躺椅上,季梧桐轻轻将砂锅的药倒在碗里,站在了吴二狗身边。 吴二狗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被季梧桐递过来的药,又望了一眼季梧桐背后的大弓,“老头子我老了,经不起折腾,我只教一遍。” 吴二狗颤抖的手接过那碗药喝的干净,颤颤巍巍的将拐棍放在一边,拿起季梧桐的大弓。 尝试了三五下,吴二狗连弓都拉不开。深吸一口气,吴二狗紧绷全身终于将弓拉开,“小子,瞧好了!省的让楼主说我藏着掖着,不教你真东西!” 吴二狗话罢,一跃而起,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仙力怦然而发。 “先说弓法!” 弓立!定身稳心,发与不发皆是杀机! 弓平!身随风动,身不动则箭无用。 仰弓!借力而坠,指天射,箭天边。 “再说射术!” 疾射,万箭齐发! 缓射,一箭定心! 游射,箭来四方! 吴二狗一箭箭射出,对面的山林中尘埃四起,树到鸟散。 收了仙力,落在吴二狗双臂发颤,将弓丢在了地上,“真是要了老头子的命!” 连喘带咳,吴二狗又恢复了刚才病殃殃的模样,瘫倒在躺椅上。 等倒顺了气,吴二狗哆嗦着嘴唇道;“东边山头,老头子养了些鸟,你抓几只来,给老头子我补补身子!” 季梧桐点点头,有这般的教导自然是欢喜的很,还能找实物练习。 兴高采烈的季梧桐御空而起,往东边山头去,刚刚落在林子里,季梧桐那股子高兴劲儿立马没了。 吴二狗口中说的鸟,竟然是上百只大鹏雕,这玩意可都是五丹妖兽。 虽说季梧桐当时竭尽全力胜过九丹妖兽,可那是搏命之举。 一只只早就饿急了大鹏雕全当季梧桐是送上门的美味,一两只季梧桐能解决,可几十只大鹏雕往季梧桐身上扑,可想而知场面有多惨烈。 吴二狗安然躺在躺椅上看热闹。东边山头一阵红光冲天,一阵银星闪烁,一阵金火攒动,一阵紫雾人腾升。 看热闹的不止是吴二狗,红鸢站在山顶上,左边是甩着大马勺的锤锤,右边是面若霜雪的诗音。 红鸢看着东边山林,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外面如何了?” 诗音手中攥着一叠信,信上皆是各州掌事的汇报,诗音又翻看了几眼,“东北三州无碍,青州孟掌事还想再留一留,以观其变。其余各州,陇州情况最不好,频频遭受妖兽侵袭。” 红鸢收起脸上的笑容,“张善友怎么说?” 诗音翻出张善友的回信,直接递到了红鸢面前。 看罢信上内容,红鸢无奈摇头一笑,“咱们这位张掌事不仅贪财,还图名呢。” 收起信件,红鸢转头对身边两人吩咐,“我要出去一趟,这段时间,你们好生照顾他。” 红鸢远远眺望了一眼还在埋头苦练的季梧桐,转身消失在天边。 哪怕是红鸢不说,锤锤和诗音也明白季梧桐的重要。 上千年来,多少天纵奇才在红鸢看来不过尔尔。如今终于收了一个资质平平的季梧桐,这对无问楼来说是头等的大事。 日头正正挂在空中,灰头土脸的季梧桐从东边山头撤了回来,身后拖着一只大鹏雕的尸体。 来到吴二狗院中,吴二狗佝偻着背站在灶台前,火都填好了,就差这道主菜。 手也不抖了,气也不喘了,从季梧桐手中拿过大鹏雕,开锅烧水。 季梧桐没有留下来品尝自己的战利品,锤锤背着大马勺漫山遍野的喊开饭咯。 季梧桐往山壁处去,吃罢了午饭,还要去松林那边被锤锤接着练。 日夜轮换无忧无虑,只管静心于修炼。 这样的日子虽然劳累,但季梧桐乐在其中,一天有一天的成长,不再是以前那般像是碰运气。 早上练弓术射术,下午练身法步罡,晚上提升仙力。 千野山中,树更绿了些,日头更暖了些,地上的野花也开的更加灿烂。 两月有余,从深春到初夏,季梧桐这样度过了一日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