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仙根这东西真是难得,昆仑蓬莱有怜悯之心,仙根每年都会降落在九州之地新生儿身上,不分家境,不看天资,只看缘分。 仁和镇里有个不懂事的小混蛋,一个有仙根的小混蛋。 小混蛋的爹妈是马夫,拿着东奔西跑拉货挣来血汗钱供养小混蛋念书学仙。 小混蛋资质平平,爹妈卖命的钱,让他在仙府开的学堂里混了个中不溜。 小混蛋榆木脑子,不懂八面玲珑,更不懂人情世故。 小混蛋贱皮硬骨,没钱没权烂命一条,却偷偷学会了蓬莱仙人那股子傲。 今日腊月二十八,雪如银针一般,落在脸上不痛不痒的麻木。 小混蛋背着自己的紫缎云纹挎包往学堂外走去,这是他爹半个月的酬劳。他的同窗们大多也都背这样的挎包上学堂。 学堂门外的两侧是兽棚,这里拴着各种各样的低阶凶兽。 这些凶兽大多都是有些权财的家里买来供少爷姑娘们上学堂代步用的。 兽棚中有一匹比山羊高些的白马,随着孩子们的嬉闹声传来,这只矮个子马甩了甩尾巴,后蹄狠狠踹在趴在一边的花尾豹身上。 作为一丹凶兽的花尾豹卷起尾巴,假装舔着自己的爪子,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西北腊月的风真要命,往袖口里钻,往领口里钻。 小混蛋紧了紧自己的衣领,自己骑的这匹小矮马是爹在路上捡来的,说是两根玉米棒子一盆水,为儿子寻来了坐骑。 修仙的人都是有坐骑的,小混蛋怎么能没有? 这匹小矮马可不叫小矮马,小混蛋给他起的名儿叫大白,希望有一天它能长的又高又大。 可是大白不争气,饭量不小,个头不长。 小混蛋骑着大白,从各位同窗的膝盖中间挤出一条路来。狼狈的样子又让学堂巷口处买糖葫芦的大叔嬉笑了一番。 大白两个鼻孔铺撒着热气,让小混蛋的脸上有了些温度,他们往镇子外面缓缓走去。 仁和镇外有一篇野湖,这里芦苇丛生,小混蛋看着远远的望着那湖边,一个穿着长皮袄老汉正在湖边钓鱼。 “你小子有口福呢!” 小混蛋还未下马,老汉笑不拢嘴的将鱼竿猛的一拉,一条肥美的大鱼挂在钩上扭动着。 小混蛋嘿嘿一笑也不说话,拍了拍大白的屁股,让它去雪地里找些嫩草吃。 自己从挎包掏出两份用荷叶包好的大米饭,搓搓手将其的放在一旁的火堆边上。 “白米饭要用清晨的露水煮才好吃嘞。” 老汉转过头来吸了吸鼻子,好像在怪做饭那人暴遣天物。 小混蛋轻哼一声,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挎包放在地上,挎包里还有两份点心。 作为镇子上唯一的仙府学堂,午饭自然是很丰盛的。 老汉又吸了吸鼻子,眼神看向小混蛋的挎包道:“饿肚子来的?” 那条又肥又大的草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小混蛋咽了咽口水,打算将其料理。 “有种神仙的吃法,你可曾听说过?” 老汉想逗逗小混蛋,说是将鱼取鳞除腮,再把鱼肚子腾空,塞上一块香甜的点心上火烤。 “那味道香甜甘美的很” 老汉胡扯了一段鬼话,笑嘻嘻的瞅着小混蛋。 小混蛋没有抬头,拿起脚边的碎石划开了鱼的肚子。 “你要想吃,明天我再拿两块。” 小混蛋抹了一把额头上冰冷的细汗。 老汉轻笑一声,大白米的香味混着鱼香飘散这一片孤寂之地。 细雪满天撒在湖面上,也撒在香喷喷热乎乎的白米饭上。 芦苇当中的一片空地上,火光下闪烁着的点点荧光,好像是最独特的佐料。 火光拉长了这一老一少的影子,余温驱赶着寒气。 “回咯!” “回咯!!” 湖的另一边是通往小镇的主路,主路上此时一阵喧嚣。 小混蛋忙扒拉了两口米饭,将最后一口鱼肉塞满了嘴巴,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嘴。 随着主路上的马车声越来越近,小混蛋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衫。 还不忘拽下身边的芦苇杆,刮了刮鞋边的污雪。 “明日给你拿点心来!” 小混蛋手忙脚乱的拾掇后,却轻手轻脚的拿起自己的挎包,往主路上跑去。 一行十五架马车,为首的是两位浅草境的仙士。其余的都是马夫。 小混蛋站在镇子的路口上,爹娘的马车在队伍最后。 他一眼就看见了爹的老烟杆冒着白烟。 爹说腊月二十八回家,就一定能回家。 每次爹说过的时间不会差,小混蛋也每次都在镇子口等着。 车队还没有到小混蛋的跟前,一个干练的妇人身影便小跑了过来。 “你怕是又去麻烦何老伯了?” 妇人揉了揉自己儿子的脸蛋,轻轻的用手指点了点小混蛋的额头。 无论天寒地冻,母亲的手总是暖和的。 小混蛋被母亲牵着,回到了湖的另一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何老汉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小混蛋的挎包。 “麻烦您照看,我儿子不懂事。” 小混蛋的娘亲瞟了一眼地上的两张荷叶,和那条只剩白骨的鱼。 从身后的布袋子中掏出了一个羊皮酒袋子。 “不碍事,不碍事。”何老汉抚着胡须,他晓得小混蛋的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欣然将酒囊接下后,何老伯自言自语的念叨着这玩意好啊。 “何老伯的酒是苦的。不好喝。” 站在娘亲身边的小混蛋忽然来了一句,话音未落, 后脑勺就被娘亲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你这孩子越发的不懂事,没礼节。” 小混蛋被娘亲狠狠瞪了一眼,转头又赔笑。 “我看他懂事的很呢。” 湖边的火堆散发着,逐渐瘫在地上,星星点点。何老汉望着远去的母子二人喝了一口酒道: 酒过三巡才有味嘞,每次只尝一口,哪里晓得我老汉的酒好。 是吧,老伙计! 何老汉的酒葫芦口朝下,仅剩的酒淌到湖中,泛起一大片涟漪。 进了镇子的马车队伍围成一圈,中间的空地处站着两位仙士。 马夫们有序的站在一旁,这一趟下来,能让家里年夜饭上多上两盘肉菜。 “别总是麻烦别人,总归是要还的。” 小混蛋和娘亲坐在车前,娘亲轻轻的唠叨着。 欠人情也好,欠银两吃食也罢,还不起,就是穷的没骨气。 欠多了,旁人都躲着你。 小混蛋一个手扶着自己的挎包,眼神往爹那边看去。 爹总是最后一个,压货是最后一个,领银子也是最后一个。 当最后一个没什么不好,枪打出头鸟。 “刘仙士,后日腊月三十,我儿子考仙府,我儿子最想去的就是您在的泰玉宫了。” 小混蛋的爹将刚领银子揣进怀里拱手赔笑,手心里又多出一个布囊,笑呵呵的往刘仙士手里塞。 还不忘向远处招着手,让自己的儿子过来在刘仙士面前混个脸熟。 刘仙士是见过小混蛋的,不过是一个资质平平的小孩。 这样的寒门贵子他见过不少。爹娘用血汗钱,为有仙根的子嗣铺一条仙途。 小混蛋一路抓着自己的小挎包跑到爹的身边。 “问人!” 脖颈被自己老爹给了一巴掌,小混蛋连忙鞠躬做辑,喊了一声: “仙士好” 刘仙士看着自己手中鼓鼓的布囊,这里面装的是回灵散,是仙士们是修仙必不可少的仙药。 就这么一小袋,足以能让小混蛋一家生活一年有余。 “你该懂些事,你爹娘砸锅卖铁,豁出去命去让你学仙,你不能辜负他们一片苦心。” 刘仙士瞄了一眼小混蛋身上的挎包,瞬间嗤之以鼻。 小混蛋学仙也已经有七八年,爹娘含辛茹苦的供着,仙阶也才到尘烟境。 一般十五六岁的孩子,但凡自身有仙根,努力些加上仙草扶持,大多都能上个含沙境。 听了刘仙士的话,小混蛋也只是点头,挎包上的手依旧没有放下来。 “仙士,你看我这儿子……” 小混蛋的爹憨厚的笑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仙根孱弱,但那也是穷苦人家求不来的福气。如今已经上了尘烟境。 自己再干他个七八年的,儿子若是上了定根境,也就能在仙府求个铁饭碗了。 “三十那天我也会去,倘若有机会,进了我泰玉宫,我一定多照看。” 刘仙士将布囊塞进袖口里,嘴角微微上扬。 别了刘仙士二人,一家三口趁着月色往家里赶去。 “孩他妈,刘仙士说咱儿子有可能进泰玉宫呢!” 小混蛋和爹在前面一起架马,娘亲坐在后面脸上洋溢着笑脸。 “快着点,到家给你爷俩做些暖和的汤!” 娘亲如往常一样唠叨着,时不时的提醒爷俩看路。 小混蛋终于舍得打开了自己挎包,用油纸包着的两块点心完好无损。 心也算是放下了。 两块点心分别放在了爹娘手中,小混蛋两个通红的脸蛋上洋溢着笑脸。 油纸被粗糙的手揭开,一口咬下,外酥里嫩,甜到心里,却一点不腻。 “好吃!这一路上尽是米面,光是顶饱,就是没味儿!” 小混蛋的爹笑呵呵双手捧着点心,顺着掌心将残渣吸溜进嘴里。 胡须上的残渣还未打理,忽然张口道: “以后莫要从学堂里拿吃食,让人瞧见了看不起咱。” 小混蛋的爹虽然还在意犹未尽,可也不忘说教儿子。 “爹总给你什么来着,人活一辈子?” “要值价!” 小混蛋心领神会的接上了下一句。 “你儿心气有多高,怕是自己那份没吃,带回来给咱!” 小混蛋的娘亲望向远处,细雪眯了眼睛,眼中水光闪过。 她手中的那份点心并没有被打开,而是小心的放在自己口袋里。 车轮在铺满雪的地上吱吱呀呀的唱着。 回家的路上,总是欢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