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蕴水已不在永和郡中。 准确来说,此刻的她已不在裕州地界,甚至也不在隶州,而是循着西南方向入了禾州,而且行进的速度极快,就算买上飞行法器全速行进,凭她的修为境界,也绝对做不到行进的如此快速。 带着她行进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神情和蔼,看着她的时候亦是无比满意,似乎是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好苗子,但若真的是为宗门寻觅合适的传人,万万不会做此强抢之事。 寒蕴水面上一派天真烂漫,与那老者言笑晏晏,似是甚为投契,心中却是暗暗冷笑。 老者名孔扬,朝云峰的一名长老。 坦白来说,她并不知晓朝云峰是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在二日前,这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头子忽而对孤身行走于永和郡的她搭话,硬说她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修行天才,殷盼着将她收入门下时,她便大概看出了这个长老的品性,他背后的所谓宗门,料想也差不了多少。 那时,她在孔扬的眼中看到了惊喜,激动,以及……淫邪。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隐藏着的某个秘密已然暴露,而这名压抑本性的老人,还要装作一副遇到宝了的模样,前来试图诱惑她加入朝云峰。 在孔扬的口中,朝云峰作为禾州顶尖的五大宗门之一,门内有仙人坐镇,弟子万千,七门奇功威震一方,三星月阵更是威能无穷,若能进其中修行,是常人一辈子都修不得的福分。 寒蕴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在介绍自己宗门的时候,这老人的夸大其词并不少,但用以唬住一个原本还刚刚踏上修行路的小姑娘,应该还是足够。 她本想搪塞过去,大不了以储物镯中藏着的白玉令牌狐假虎威一番,或是直接大喊城内的执法队,但当她敏锐感知到周边情形之后,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她的周遭,都已经被孔扬以意念神识锁定,不曾留下一丝缝隙。 似她这等灵通境初期的人物,应当难以察觉到这空间上的无形封锁,更没有能力去破开这些神识。 寒蕴水不是普通的灵通境,准确来说,甚至连灵通境都不算。 她感知到了这一切,如果想动,她也可以尝试逃离这神识的封锁,但那样,不仅暴露出自己能够感受到神念锁定的情况,还将孤身面对一名至少也是灵台境的强横魂修,就算想要施药,以对方的修为,也不会给她任何机会,反暴露了储物镯中的玄机。 她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战胜对方,一旦神念被拘,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骑虎难下之际,她唯有暂且装出一副纯真模样,主动假装被这孔扬的话语勾起好奇心,并在一番谈话后思虑许久,再答应上朝云峰修行。 并非那种迟钝到近似白痴的单纯,而是在天真烂漫之余,有意无意的打探信息,令人能够感受到那细微但绝不出彩的心计,同时也暴露出自己对于天下修行宗门形势的无知——这一点倒并不需要任何伪装,对这向来不感兴趣的她,就算到了永和郡,也不会关注周边的修行势力,更不要提朝云峰这个隔着数千里的所谓一州之内的大宗门。 她知道孔扬会对她有怀疑,但在她的表演之下,戒心必定会与日俱减。 因为她的表现,与在修行界应当十分有名的太素灵体体质描述绝对相近,若是有这体质,却是个毫无心机的傻姑娘,想不引人怀疑都难。 太素灵体,天生自有玲珑七窍,灵魂纯净无暇,纵然未经觉醒,也会赋予持有者机敏与智慧,若是踏上修行之路,体质缓缓觉醒,进境绝对在天下大多数修行者之上。 寒蕴水对此十分了解。 因为她自出生起,就带着这种特殊体质,而根据她以往看过的典籍记载,太素灵体的持有者千年难遇,且多为女性,不仅是绝佳的修行种子,更是……极好的双修炉鼎。 无疑,这便是这位朝云峰的长老试图将她带走的理由。 她并不知晓自己的体质如何被此人发现,想来对方应该有着一种比较特殊的探测手段,但对方已经在永和郡内动手,俨然不怕郡城内部的执法者会发现,看来所谓的中部七州的绝对安全,终究还是虚言罢了。 于是她假装受宠若惊,一番斟酌后,有些为难的在孔扬的劝说下答应与他同行至朝云峰,成为其中的一名弟子,同时悄悄在身上留了些月兰花的花粉。 若在城中开战,她必毫无胜算,或许会被其重伤而强行带走,自己在这西圣域中算是无门无派无根基还无修为的底层份子,能优先保证生命安全,自然不能强行以极度缺乏的实力与对方硬碰。 而如果她的体质不是太素灵体,恐怕早已被此人以神念操控心智,届时更加没有反抗的力量。 她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怪江月白此时居然不在她身边。 在打定主意随江月白走这一趟开始,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该成为他前进的负担。 而且,以她对江月白的了解,这个对细枝末节之处并不如何在意,甚至称得上粗枝大叶的青年,就算在追踪唐悔之时感觉到异样,应当不会想到她已是被人掳走,而会认为是那粉色小瓶的循气不太灵验。 这两日的时间里,孔扬一直将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但眼中的**,依然时不时会泄露一丝,只是他一直以为,她还没有发现。 一个灵通境初期都不扎实的太素灵体,怎么可能完全觉醒体质力量? 于是这一路上,各怀心思的一老一小话语融洽,俨然几乎要师徒相称,一个天真烂漫,一个和蔼可亲,短短两日相处,似乎已经极为熟络,任旁人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只是这一日落到城中投宿之时,寒蕴水已然觉得很是烦躁。 江月白还没有追来。 虽然她早已料想到这个结果,但他当真没有及时赶来,还是令她心中无来由的有些烦闷。 就好像……自己已经被他刻意抛弃了一般。 而江月白如果将他抛下,一个人在小圣比上大展拳脚,效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像先前,如果没有他,他也不会受伤。 寒蕴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不过旋即回复宁静,目光望着陌生的天花板。 笼罩在四周的无形神识锁定依然没有消解。 哪怕隔了一堵墙,孔扬的意念与神识依旧强横,事实上,其灵魂造诣在朝云峰中完全可排进前十。 寒蕴水已经习惯了这种被锁定的感觉,相比而言,她更希望自己是一个真正平凡的普通女子,这样在遭遇这种威胁之时,还能真的感受不到,而不是假装感受不到,还得先发制人的表演。 好在,孔扬已经对她放松了一些戒心,那些意念只封锁了这个房间,而不会限制她的具体行动,若是无时无刻不在全力监视一个人,哪怕是天星教教主司空明琅那等绝顶魂修,也会耗费一些心力,更不要提这个本就插翅难飞的年轻女子,能有什么坏心眼,能使什么坏心眼? 好在,孔扬不敢动她。 似她这般对修行破境大有帮助的“礼物”,绝不是一个门内长老能够独享的。 真正需要她这份大礼的,只可能是朝云峰的峰主,不然,何必用峰主亲传弟子作为诱饵? 寒蕴水在心中冷笑,虽然思考现在的局势能让她暂时不去想江月白的事情,但一闲下来,便有一种落寞在胸中回荡,令她一时烦闷不已,恨不得将刚配好的几种香先用上一点安神。 她不想暴露储物镯,抽时机将本就揣在兜里的月兰花粉洒在自己身上,已是她唯一能够动用的,原本就在身上的药物,想要对付这孔扬远远不够,好在前两日,她露了自己会医术的底,顺便编了一个医女的故事,磨了孔扬好一阵子,才算在药铺中在其监控下采买了些药材。 她买的药材都很普通,若不普通,也不会大批量的出现在药铺里,若是那些宗门里可能出现的炼丹师,应当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孔扬自然也不会太过在意这些平凡药材,就算在意,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她从来都只用这些平凡的药材,虽然她自学医以来,还是第一次走出沐霜城,但凭借医典的学习,以及自己这本身的太素灵体体质,辨别药材药性实在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她已下定决心。 若明日,江月白再不赶来,她便与孔扬做一个了断。 虽然按照孔扬的说法,三日之后,他们才会到达朝云峰,她却觉得给江月白一天世间还是太长,哪怕这想法没有任何理由。 灯烛映照间,少女一面处理药材与香粉,一面在心底喃喃自语,浑然不知心中所想是幽怨,感伤,还是那若有若无的期待。 “你若不来,不来……不来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