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不过如此而已。” 孔续一面维持着神念的禁锢,一面缓缓向江月白走近,笑容轻松,一副有恃无恐模样。 如果他明面上的前一句话,是赤裸裸的挑衅,那以神念暗中传达的第二句话,便是更加张扬的威胁。 “有人给了我不少好处,要我好好关照你这匹黑马,你说,我是将你废了,还是留下什么识海中的残障?” 他斜眼睨向眼前连迈出一步都十分艰难的青年,想要从中看到惊恐与慌乱,那是他最为享受的精神食粮,相比于邱裕给予他的那些宝物,更能令他振奋。 但令他不爽的是,在江月白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有的,只有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嘲讽。 “邱裕让你来的?” 孔续面色一寒,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小圣比的规矩禁止杀人,也禁止恶意下重手,可我倒要看看,我一不小心断了你的修行路,会不会被域主责罚?” 他很享受这种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江月白的淡定让他兴致大减。他就不相信,在生死被他人掌控的情况下,这个家伙还能继续淡定下去。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江月白并没有继续关注他。 从他承认自己是在替邱裕做事开始,他已是他的敌人。 对待敌人,尤其是手段恶劣,心思恶毒的敌人,江月白不吝于施展一些过激手段,让其知晓事理。 但现在,他还在思索一个问题,相比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孔续的威胁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从将武神诀修至无漏境圆满,成功自绝神崖爬上后,他一直都在追寻这个答案,只是三年以来,他都无法找到那个答案。 那个答案,叫做无相。 武神诀第二境,无相。 …… 何为无相? 江月白曾确认,不着形相,方可无相。 流云手万化大势,他尚且能随心施展,但如何去追寻到这虚无缥缈的无相之境,却一直没能找到任何办法。 他曾试过以流云架联系血气灵力,曾以流云手演化诸般大势,论起对武神诀无漏境的造诣,他自信同年龄段的武阳君都得靠边站去,但,他通过流云手明悟了万化之道,却始终无法触及无相境的真正奥妙。 但在被孔续的神念压制之时,体内武神诀在躁动之余,却也令他感受到那些神念的具体压迫。 仿佛无数无形锁链,将他的身体连同灵力一同禁锢,因为全无实质,所以无法挣脱,但那种似有似无的虚无,以及身上几乎化为实质的压力,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可每每细思之时,却又抓不住那道一闪即逝的契机。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一切只是他心念的躁动,但江月白能清晰感受到,来自体内武神诀的悸动。 仿佛受到挑衅的王者,准备出手将那些缠绕周身的神念一举摧垮。 但来自于有形血气的力量再强横,如何能破无形无质的神念? 江月白想不明白,更不敢付诸实施。 或许,只要他现在顺从心意爆发武神诀,就能触碰到无相境的边缘,但他不能这么做。 无数目光正聚焦于他,而现在,他没有易容,更无法隐藏气息。 若暴露武神诀,后患无穷,可眼前这触及无相境的诱惑,又如何能够轻易放弃? “不着形相,不着形相……不对,就算是无形神念,终究有其形在……” 江月白陷入思索,但片刻之后,只得无奈收回心念,将目光聚焦于孔续。 战时分心,想来是修行者最忌讳的错误,尤其是他还需约束自身力量的情况下,若再继续放飞思想,便是自掘坟墓了。 孔续一直在接近他,步伐轻松,如闲庭信步。 此刻的他们相距不过三丈,而在孔续微微张开的右手上,灵力正在缓缓凝聚。 这凝聚的速度很慢,还会很漫长,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看着那团灵力气团逐渐成形,离自己的要害处越来越近,绝对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我真想知道,当你的经脉被寸寸截断时,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孔续以神念恼怒出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从江月白面上看到他想要的,甚至对方都没将他当一回事,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他在江月白身前站定,面露狞笑,便要将这灵力气团轰在江月白身上。 他享受折磨对手的乐趣,却也不敢真正触及小圣比的底限,若他现在废了江月白,必将在被逐出小圣比之余遭受众人声讨,邱裕给的那点报酬,还不值得他付出那般代价。 将这头黑马重创,已是足够。 但就在他要动手之时,他听到了一句话。 并非他一直在意的,裁判的喝止,而是江月白带着些许笑意的调侃。 “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与我相战,最好不要靠的太近?” …… 孔续面上笑意微僵,心中却不以为意。 他虽表面上轻松自然,实际上完全不曾因为江月白的受制而放松警惕,在他的观测中,江月白已完全被他的神念所压制,就是想动一个手指头都难以做到,这一句话,他也只当是弱者无力的威胁。 饶是如此,他依旧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若这场小圣比可以杀人,他自信绝对可以在半刻钟内,生生将江月白的识海磨灭。 身为魂修,而且是这场小圣比中最强大的魂修,他对自己的控制力充满自信。 一个灵明境初期的家伙,终究只会是他神念下的傀儡而已! 但在下一秒,他的眼瞳陡然紧缩,三个字已抑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不可能!” 江月白动了。 就在他发话后的那一瞬,他的右拳已然紧握,对着前方猛然挥出。 他体内的灵力都在神念的压迫之下难以流转,这些绵软却韧性极强的无形绳索亦将他所有动作都给封锁,但在这一刻,这可称十面埋伏的恐怖压制,竟无法束缚住他的右臂。 仿佛挣脱囚笼的蛟龙,江月白的拳头如疾风迅雷般轰出,重重击在孔续胸口。 而孔续面上的惊愕,还未来得及替代原本的得意,他的话音,亦没能真正落下。 轰! 一声巨响在圣比空间中回荡开去,引得外界一片哗然。 若圣比空间并非一方独立空间,此刻,所有人应当都能听到一声轰鸣。 江月白的拳上,赤火缭绕,烟尘未消。 流炎劲本是他为了引诱邱裕刻意学习的诱饵,哪怕只是一个形貌,辅以流云手的万化之能,亦足以以假乱真,而现在,他所爆发出的威力,已远远超出这门普通的火系功法本身。 他长吐一口气,心中倍感轻松。 来自孔续神念的恐怖压制,已在无形中烟消云散。孔续本人则已飞出数十丈,无比凄惨的倒在圣比空间的边缘,已然昏死过去。 若非他出手之时,压抑住了武神诀的躁动,此刻的孔续已然是个死人。 江月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在他看来,孔续是自作自受。 他想要从他面上看到绝望与恐惧,以自身神念做出最强硬的压制,令得他反扑的力道不可避免的爆发,就算他能恢复过来,也得躺上好几个月,而神念施展中被打断的反噬,亦足以让他受难许久。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就是报应。 虽然得胜,江月白心中却有些遗憾。 他用的不只是流炎劲,其中真正的精髓,来自朝云峰。 朝云七绝,行天诀。 在一身血气被死死压制之时,他终究以流云手“化”出了这门奇功,哪怕其中精髓早已歪曲,到底有了几分神似。 比之以往的乱涂乱画,这般依葫芦画瓢,已是一种质的进步。 这,是无相境才能够掌握的真正万化,哪怕只是一方边角,亦是货真价实的万化! 但随着周身重压的消失,无相境似乎又成了空中楼阁,莫说触及了,连继续观望都做不到。 对此,他在心中默默叹一口气,将这一页揭过,之后看向半空,问道:“可以宣布结果了吗?” 直到他出言询问,那隐藏在圣比空间某处的裁判方才醒觉,宣布了江月白的胜出,但哪怕圣比空间消散,裁判的内心依旧无法平静,甚至,感到了一丝畏惧。 江月白出手的那一刻,这位灵玄境的裁判者,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 仿佛凶兽伸出利爪,他在其下,完全微不足道。 这是何等的力量? 他不清楚,但哪怕过了许久,依旧心有余悸。 他知道,此事需报于域主知晓。 虽然小圣比的参与者,人人都会有些秘密,但他不想在西风域主面前,落下个知情不报的责骂。 不只是这位圣比空间中的裁判,当江月白会到凡台上时,无论普通民众还是观礼台上的顶尖强者们,都似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就在之前不久,江月白还被孔续神念死死压制,但不过短短一瞬,便成了孔续被一拳重创,现在也只能倒在地上,凄惨的等待救治。 江月白能够感受到无数目光,或好奇,或震惊,或赞叹……其中意味不一而足,但能够确定的是,他这一战,又出名了一次。 今日之后,江月白这个名字的威望,应当会在赌坊中更上一层,甚至直达顶峰吧。 而在众人注目之中,江月白瞟了一眼看台上的邱裕,面上寒意微露。 后者看似镇定,他却已能感受到那一抹压抑到极致的杀意。 他欢迎邱裕保持这样的状态。 被逼急的丧家犬,终究会暴露豺狼的本性。 他等着他露出利牙,走向死亡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