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发号施令的对象,是眼前一支落日古境方面的军队,旗帜上的空谷落日图是其身份的最好证明,也只有如今东圣域东部那些落日古境的直属州郡,才敢如此招摇的让这面旗帜在天地间飞扬。 他曾见过三合郡方面的守城卫兵,在首阳山进犯之际,这些人大都没有以卫兵的身份参与抵抗,显然是司马烦知晓他们本身的战斗力无济于事,于是将他们与平民百姓划在同一类中。那些人身上的甲胄都是自制的木甲,武器也都是些寻常人家的物事,除开弓箭,鲜少有正经兵器,与眼前这支甲胄完备,浑身上下透着锋芒的军队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然而现在这支部队正在做的,却已不是人做的事。 他见过不少从军之人,天龙军的慕端前辈更是令他心向往之,在其描述之中,天龙军的军阵军容军纪都是天下顶尖,眼下这支落日古境方面的军队在军容方面或许能够欺近那种描述,可这军纪,完全能够以丧心病狂来形容。 “拽什么拽啊,你们这些广陵州的家伙就是不懂规矩,我落日古境为救天下苍生而来,刁民不肯给些好处就算了,你们这些外来的商人,也不知道好好孝敬我们?”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拦在车队前方的士兵明显有些烦躁,纷纷提着明晃晃的大刀不住在使团众人眼前比划,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一群本身没有修为的兵卒在一帮子修行强者甚至仙人眼前拦路抢劫,无论江月白一行还是车队中的寻常人,看着这一幕都觉着好生荒唐,但他们却都生不出笑意。 眼前的落日古境士兵军容涣散,数量却有数百之多,其中一小部分堵着他们这支队伍,如拦路抢劫的盗匪,可大部分正在对他们前方的逃难百姓进行猫戏耗子般的围堵,欺凌老人,调戏妇女,完全没有神国士兵应有的模样,看他们的神情却是乐在其中,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行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些士兵的小队长不耐道:“看什么看什么,小域主下了令,不准我们杀伤百姓,可似你们这样的商队,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啊,就是青天寨的奸细,左右,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回应他的,是江月白干净利落的一击重拳,直接将其砸入大地之中,上一秒还生龙活虎的他,下一秒已不知死活得昏死在地。 既然动了手,心理负担便少了许多,江月白厉声喝道:“优先救人!” 并不需要他发号施令,使团一众人等迅速出手,三下五除二将这群乱兵尽数镇压,修行者欺负起普通人,以一当百根本不是问题,使团里身负修为之人又各个身负绝技,当这些士兵反应过来之时,他们已经被尽数镇压,被他们围困的百姓也为江月白等人悉数救出,细细追问之时,方知这些百姓是因躲避战乱方才离开故土,然而行至半路便被这支落日古境的军团截住强行索取财物,若非江月白等人到的及时,不说他们本身不多的积蓄会被抢走,队伍里的妇女也会惨遭荼毒。于是在讲述情形之时,数十名平民百姓都是千恩万谢,而当荀日照询问他们逃亡的原因时,都说是落日古境逼迫所致。 原来青天寨大举龟缩之时,曾派轻功好手遍寻广陵州各处小型村镇,要他们自行选择在家静候还是往长青郡暂避风头,落日古境以救民于水火的姿态进入广陵州,于三合武关风越等郡均秋毫无犯,就算他们若无其事的过自己的生活,也不会被战争打扰太多。可没有选择撤离的他们却三天两头被兵卒骚扰,迫于无奈才聚起一村人往长青郡去,不料才出狼窝又入虎口,险些蒙受大难。 听完这些百姓的描述,荀日照陷入短暂的沉默中,百姓不知道驻扎他们家园的那些士兵是那一州的,可按他们描述的军旗模样,以及他们逃难的路线,那些分明是明州方面的军队。东圣域早已大乱,各大州郡分崩离析,秩序稀烂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明州的军队自广陵州南部进军也正是奉了落日古境的号令,可似这般欺压平民,就完全不该是神国军队该做的事。 在给予盘缠后送走那些百姓,荀日照的心情明显沉重了许多,一时不知如何说法,元名起瞧出了这一点,开口道:“不用想了,东方不悔这小子以为整合进足够多的人就能无往不利,那些个在他身边的他还能约束一下,可广陵州在东圣域中相对安稳,既然进了这里,哪能不搜刮两手?” 在成为神甲卫以及武阳君的首徒之前,他也曾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卒,而当地的总兵是个庸才,压根管束不住手下兵丁,他对这种管理不到位的表现可谓是有着十足的感受。诚然他与荀日照不是一路人,但一路上荀家的人与他们相处的还算友善,合作的也很好,比其余两家吃白饭的好上太多,他也乐意给荀日照指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见荀日照似乎还不愿接受这个判断,元名起看了江月白一眼,补充道:“数百人的队伍,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被派出来的,这些个家伙都是活口,随便问一下,总能知道些什么。” 江月白点头同意,而几名神甲卫早已动作利索的把那些士卒都封了穴道,似堆米袋般一个个抛在面前,此刻得他们已全无先前的凶神恶煞,一个劲的哭嚎讨饶,完全没有军人的骨气,看得荀日照心中叹息不已,江月白则没想那么多,一把抓起其中一人,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 他并不是随意抓的,这个被他提住衣领,悠悠醒转的家伙,正是这些人中领头的,也是第一个被打翻的那个,不同于那些已经被吓得心胆俱颤的手下,他晕得太早,压根没反应过来先前发生了什么,陡然发觉自己被威吓对象如提山鸡般提起,完全没有眼力见,挣扎之余,话语依旧盛气凌人。 “你敢动我?你敢动我!我们可是武将军的人,你动我一下,武将军定会替我报仇,教你全家死绝,一个不剩!” 他这一番痛快的威胁,换来的只是江月白看傻子的眼光,提着这货衣领看了一眼四周情形,感受到手中人身躯的僵硬,江月白方才问道:“你家将军在哪?” 他不知道东圣域松阳州有一名名叫武承宗的将军,主导着松阳州方面对广陵州的进攻,也不知道此人曾在落日古境中修行数十年,一身修为已臻灵玄巅峰,在松阳州内已是数一数二的顶尖强者,直到现在也与落日古境来往密切,甚得落日古境重视,如今带着的更是松阳州绝对的主力,眼下被他们堵到的,不过一支边缘的小军团,其主力已几乎将整一座西河镇挤满。当然,就算他知道这些,也不会改变现在的决定。 他只知道,这位武将军放任手下侵扰百姓,既然被他们遇到,便不能不管。 被同伴的惨状震骇了心神,那小队长乍闻此言,直接吓得一激灵,颤声道:“武将军……就,就屯驻在方的西河镇,大人,我们……” 荀日照闻言,眉头再度皱起,军队不应驻扎市镇之中,这是最基本的行军法则,屯驻市镇,必然侵扰百姓,看这群手下的表现,那位武将军的所作所为,只会更加过分。 “不必多言,见了你们那位将军,我们自会好好问问,他是怎么约束下属的。” 江月白望了一眼此地士兵,淡淡道:“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没有人愿意死,一众士兵磕头如捣蒜,就差哭爹喊娘,江月白见状只讥讽一笑,先前欺压平民之时,什么都做得出来,现在被修行者肆意揉捏,就成了这孙子模样,那位武将军带出来的士兵如果就这水准,其本人也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将这帮兵痞子一阵言语上的威慑压迫,再由元名起牵头,斩了几个闹得最欢的当事人,江月白放走了这群丧胆失魂的士兵,使团一行则往那西河镇继续前行,用李沐霜的话说,武将军放任这帮混账玩意肆意妄为,就别怪有人替天行道。 有那些逃窜的士兵引路,使团前往西河镇的路程格外顺利,不过半日功夫,已见着了西河镇,这座市镇本身没有外墙阻隔,远望之时,其中旌旗林立,人流涌动,无数士兵往来其中,军容相比江月白遇上的那支队伍好上太多。 这副场景若在军营之中,想来旁人会对武将军的练兵之道极为推崇。 但这里是市镇,是属于平民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眼下无论茅屋平房,还是各类设施,全都被军士毫不客气的占用,放眼望去,竟无一个百姓留在城中,待大军离去,不知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将市镇修复如初。 使团一行前行之时,却发现镇前已有百人列队相迎,一人龙行虎步,大步走出,声若洪钟,足以震耳发聩。 “钦使大人远道而来,武某有失远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