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哥儿,你今天没伤着累着吧?” 门外的人紧张询问,如潭清眸水波连连,关切、担忧之意仿佛要溢出来。似乎赵宁只要一个回答不好,或是让她发现赵宁情况不对,就会扑进赵宁怀里伤心悲泣。 “无妨。”赵宁的回答平淡如水。 眼前的女子粉耳桃腮,眉若远山、眸似星辰,美得清丽脱俗又动人心魄,论容貌,莫说赵氏家族,整个大齐京城能与之相提并论者——一个都没有! 此刻她听到赵宁的回答,露出一个放心、喜悦的笑容,就更是让人感觉到她发自肺腑的关切,好似对她而言,赵宁就是她的全世界。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前世的赵宁也是如此。 赵玉洁本非赵家人,是三房收养的义女,为其战死沙场的故旧之后。在赵家人面前,赵玉洁一向表现得乖巧温顺,知书达理,从不与人相争,处处低眉顺眼,故而人人夸赞她懂事。 善良的赵家人,对她都很照顾。 赵氏源远流长,千年之前便是地方上颇有声名的大族。能一直兴盛这么久,根由在于赵氏家风纯正、内部团结,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族人相互友爱。 就算各房之间有些争斗,也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从来没有人背后耍恶毒诡计,闹出什么家丑。 赵玉洁进赵家没多久,赵宁就被吸引到了。 赵宁怜惜赵玉洁的遭遇,又见她柔弱无依、知书达理,保护欲一发不可收拾。纯情善良的少年,在跟对方私定终生,发誓白头偕老后,便是真心相待,一片赤诚。 家族知道这件事,也没有明着反对。 这两年来,赵宁对赵玉洁已是百依百顺,他这个唯一家主继承人,能够拥有多少权力,赵玉洁就能享受到多大便利。 然而,赵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赵玉洁并非什么佳偶良配,而是他的噩梦。 甚至,是整个赵氏的噩梦! “我听说宁哥儿回来后就在修炼,想来还没用过晚饭,我亲自下厨抄了几个小菜,都是你最爱吃的。” 赵玉洁招呼身后的两名丫鬟,将酒菜摆进屋子,自个儿过来亲昵的挽住赵宁的胳膊,就要跟他一同进屋用餐。 赵宁笑了笑,将胳膊从赵玉洁怀里抽出来,吩咐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夏荷,让宅子里所有的修行者,立即赶去关押袭击者俘虏的院子。” 说着,他回头对赵玉洁道:“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但这几个袭击者,却必须立即审问。敢袭击我赵氏车队,我很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你说呢?” 从始至终,赵宁都没有去看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一样,哪怕他确实很饿了。 赵玉洁有一手好厨艺,赵宁是知道的,他最开始对赵玉洁动情,也是因为这个。只不过到了现在,赵玉洁已经很久不曾下厨,她嘴里“亲自”做的饭菜,不过是一个用来表示对赵宁关心、亲近的幌子罢了。 “不能吃过饭再去吗?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有平叔看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玉洁微微低下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这两天身子不适,你是知道的,这些都是我亲自做的菜呢,你审问了俘虏再回来,肯定都凉了,不能吃了。” 她需要拖住赵宁一些时间,给陆氏兄弟腾出行动的间隙。 “正事要紧,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发生?”赵宁回屋拿了长刀千钧,便径直迈步走向院门,丝毫没有停留。 这回押运家族修炼物资去雁门关,赵玉洁本是同行,昨日到了代州城后,说到了每个月的那几天,这回又格外不适,赵宁就让她留了下来。 在遭遇截杀之前,赵宁没有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前世,赵宁在今日身受重创,且不说价值连城的物资丢失,自身疗伤就用去了一年时间。在此期间,赵宁管理的家族产业,则由赵玉洁接了过去,“帮他打理”。 一直到三年后,那场出乎大齐所有人预料的战争,陡然爆发。 望着赵宁的背影,赵玉洁抿了抿嘴唇,心跳没来由地乱了一拍。她很是不解,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赵宁,怎么会突然如此不顾她的感受。 无暇多想,赵玉洁跟了上去。 她在心里琢磨着:“就算赵宁过去,也于事无补。这宅子里的修行者,虽然也有不少,但除了平叔都是锻体境,可没人能应付得了陆氏兄弟。” 穿廊过门的途中,走在前面的赵宁,忽然开口对赵玉洁道:“这天下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很多枭雄在发迹之前,看着也很普通,处斜阳草树之下,居寻常巷陌之中。 “在本朝之前,天下出过女丞相,也有过女皇帝。她们或者是靠家世,威服群雄,或是是凭自身智慧,自市井崛起。在她们还未成事的时候,谁又能料想,她们会站在天下之巅呢?” 赵玉洁被赵宁这番话问得很迷惑,不知道对方究竟何意,但她心思缜密,已然从赵宁今日种种反常的表现中,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 “宁哥儿怎么忽然说这些?”赵玉洁一脸懵懂、无知且无辜地问。 赵宁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前世,他亲眼见过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 十三年后,在大齐皇朝京都被攻破之时,那个身世普通的女子,是唯一一个修为达到王极境后期,并且没有丧身在兵祸之中的齐人大修行者。 彼时,修为只有元神境后期的赵宁,于滚滚烽烟中战死之前,看到对方青衣仗剑,在乱军之中纵横飞跃,杀大齐强者如割草芥。最后,她跟领兵攻破京都之人同立皇城城楼,共饮一壶美酒,相谈甚欢。 那个女子,便是赵玉洁! 片刻后,赵宁一行人来到一座僻静院子前。今日抓获的几名袭击者,被赵仲平关押在此地。 看到赵宁跟赵玉洁一同来到这里,赵仲平很是诧异,连忙迎上来,“公子和玉洁小姐,怎么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了?” 他这话看似是问赵宁,探究的眼神却有意无意看向赵玉洁。按照之前的安排,赵宁这个时候,应该在和赵玉洁用饭。可是现在,大宅里的修行者都来了不说,赵宁也到了。 赵玉洁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同时以目示意,让赵仲平冷静,不要乱了阵脚,见机行事即可。 赵宁扫视一圈庭院内外,吩咐聚集到此地的赵氏修行者:“我要审讯俘虏,你们严加戒备,倘若见到有人偷偷接近这里,无需多问,杀无赦。” 过来的修行者,部分是今日从城外归来的没有受伤的甲士,还有一部分是这座宅子的护院,虽然都是锻体境,总共也有三十多人。 “得令!”众人抱拳应诺。赵宁的命令他们必须无条件执行。 “那几个俘虏眼下如何,没有哪个忽然断气吧?”赵宁边进门边问。 “这......自然没有!”赵仲平连忙回答。 进到屋子里,看了一眼被绑了丢在地上的几名袭击者,确认对方都还活着,赵宁点点头,转身回到院子,撩撩长袍,在大槐树下的石桌前悠然落座。 吩咐人去取酒菜,赵宁笑着对赵玉洁与赵仲平道:“今日月色颇好,不如我们一面饮酒赋诗,一面审讯恶徒如何?” 赵玉洁柳眉微蹙,心中不安愈发强烈。 她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形势,确认不会有意外力量出现,这才稍稍放下心,在石凳上坐下,浅笑道:“宁哥儿真有雅致,如此意气风流之举,玉洁自当奉陪。” 赵宁点点头。 他要等一会儿。 等暗中的狼接近、现身。 他想起一些事。 前世,此时的赵玉洁,已经通过这些年借助自己身份地位,从赵氏得到的资源财富,在赵氏之外,隐秘培养了一群江湖修行者,作为自己的羽翼。 通过今日劫杀,赵玉洁得到了自己押送的那批物资,实力陡然膨胀了一大截。 在这之后的半年内,她接手了自己管理的那些家族产业,自己伤好之后忙于修炼,也没有亲自去打理那些族产。三年之内,赵玉洁暗中损公肥私,所得极多! 三年后,赵玉洁的行为被家族发现异常。 但家族还没来得及仔细调查,战争陡然爆发! 赵氏修行者赶赴沙场参战,本以为可以迅速解决敌人,孰料对方的强大远超所有人预料。加上赵氏因为眼下这场截杀的后续事件,实力大减,故而在沙场一败再败,族人死伤惨重。 彼时,察觉到行迹将露的赵玉洁,勾结赵氏敌对家族,扮作江湖修行者,将京城赵氏宝库洗劫一空! 许多从战场上下来,需要宝库资源疗伤的赵氏族人,因为得不到及时有效救治,而命丧黄泉。 在之后的十年战争岁月里,失去宝贵修炼资源与符兵丹药的赵氏族人,实力又受到极大限制,到最后都没有缓过劲来,直到族灭国亡! 赵氏收养了赵玉洁,她却恩将仇报,害了整个赵家! 劫夺宝库事件后,赵玉洁凭借丰厚资源,自身修为一日千里不说,麾下的修行者势力,更是迅速成长到了让将门勋贵,都无法轻易打压的地步! 赵宁想到这里的时候,酒菜上桌。 他面无异色。 赵玉洁给赵宁斟了酒,后者端着杯子在手里旋着、打量着,没有丝毫要喝的意思。 庭院里站了几名修行者,月门墙外更有人在来回巡视,没有人出声。别样的安静中,能听见夜风抚过树梢的簌簌声。今夜月色的确不错,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面的清辉上,有好大一团阴影。 赵宁手中有酒,却停杯不饮。 赵玉洁晶莹如境的眼睛凝望着赵宁。 赵仲平站在一旁,束手而立。他没有影子,因为他在槐树的阴影里。他看得见赵宁,赵宁却看不见他,因为他在赵宁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