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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风灯乱影(7)

凶命镇魔师 秋天的浪漫 7445 2024-06-13 02:16
  半成子平日都是一半一半的。  今天大概是把平日累积下来的所有一半全数用尽了。  他一下打倒了两人,有点不敢相信的不住喘气,看看重伤的云空,想想昏死的赤成子,最后还看看自己的两手。  他惊慌的东张西望,拎起一大袋书,急步往城门走去。  他害怕赤成子醒过来,追上来把他杀了。  师兄们没一个对我好。他想。  连师父都想杀我。  他混入聚在城门的商贾行人之中,等城门一开,便匆匆离开江宁府。  啊!清风!  他大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心中扬起无限欣喜。  虽然丹毒仍沉积在他体内,阻碍他呼吸,妨碍他思考,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  他兴奋得想高声大叫。  他不再回头,根本没想要再看江宁府一眼。  江宁府内有他憎恶的六合观。  去他的六合观。  【瑰吉】  生活如此平常,日复一日,毫无变化。  它也曾经有这么安逸的时光,依偎在母亲怀中,肚子饿了,便吸吮母亲的乳汁。  但这种好日子并不长。  只不过稍微长大,它的肩膀便被架上木犁,拖着铁耙,把泥土翻松。  偶尔,它被牵去与他人的母牛交配,主人便会收取一些费用。  就如此而已。  三言两语,就把它由出生至今的经历讲完了。  年纪老大了,它感到气力越来越不足,渐渐扛不起沉重的犁具,工作的时数也越来越短了。  终于某一天,它被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地方,它一生也仅会来一次而已。  主人跟一位粗壮汉子交谈了几句,便拿钱走了。  它不明白,它从未被主人如此抛下过。  它叫了一声:“哞──”  主人没回头。  它移动脚步,企图追上主人。  “嘿,干吗?!”那粗壮汉子大喝,把它吓了一跳。  很快的,几个人拿着绳子出现,它还来不及反应,便给翻倒在地,四肢被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它还在疑惑着:“哞──哞──”年老的它忘了自卫,但它知道今天将会跟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它无助的躺在地上,又期待又担忧着命运的来临。  当那汉子拿着一把明亮亮的屠刀前来时,它才恍然大悟的“哞”了一声。  它情不自禁的热泪迸流,但却不做出任何挣扎。  它忽然依恋起许多许多的事物。  虽然每日一成不变,它仍可尝尝青草、闻闻鲜花,或在树荫下小憩,或在泥巴里打滚。  这些好日子在浑然不觉中悄悄过去了。  冷冷的刀刃划上它的脖子,它感到前所未有的剧痛。  那种疼痛撕裂心肝,还涌到全身各处,把所有的肌肉都痛得紧缩起来。  热热的鲜血掩上刀面,在冷冰冰的刀面上激起小小的热气。  它想呼吸,但每试着吸一口气,便听见喉咙发出奇妙的笛鸣声。  一时,它还以为以前照顾它的牧童来了。  它的感觉逐渐麻痹,满耳尽是嘈杂凌乱的杂音。  它发现自己正在消失。  消失笼罩了四肢。  空无蔓延到腹部,轻轻的涌向头部。  它还想再叫一声。  “哞──”  但这一声只在它脑中回响。  很快的,空无围上它的脖子,盖上它的头。  冥冥中,它发觉它忘了一件事。  它竟然没有恐惧。  茫茫然。  只是茫茫然。  茫然中,它被一股力量一揪,剎那便投到虚空之中。  那一股力量可真大,几乎一把掏进它的心底,企图把它所有的记忆、感受、性格全然清除。  它终于生起反抗的意图。  当刀子割入脖子时,它也没做出这种反抗。  它奋力摆脱那股力量之际,全身顿然失去了凭依,在虚空中乱荡。  虚空中什么也没。  很难想象什么叫“什么也没”。  即使是瞎子,也能看见黑暗,也能在脑海中偶有闪光一烁而逝。  它在这什么也没之中闲荡了一阵,便又再度被揪住了。  这次它来不及反抗。  它被拉离虚空,阵阵刺鼻的气味涌上,它四肢无法动弹,而且全身被一层膜包裹着了。  一张长长的嘴巴挨了过来,把那层膜撕咬扯掉。  它浑身不自在。  眼睛看不清楚,对一点也不客气就钻进来的强光感到困惑。  它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的随便往一个方向闯去。  它身后有一把很不安的声音:“汪,汪──”  它不理会。  只不过走没几步,竟一脚踏空了。  它反射性的叫了一声,同时很惊讶的发现叫声跟以往不同了。  “汪──”  是这样叫的。  “噗通──”冷水把它紧紧困着,并且很不礼貌的钻入鼻孔、嘴巴和耳朵。  很快的,耳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  它再度失去了意识。  当它再度回归空无时,那股企图粉碎它记忆的力量又出现了。  这次它毫不犹豫的避开了。  它十分十分的清醒,比以往生命中所度过的任何一刻都还清醒。  强大的吸引力有如漩涡,将它一把拉了过去。  四周全是软趴趴不停抽动的怪东西,用力推挤他的身体,他只觉全身被温热的浆液包围,只有头顶是凉凉的。  好凉!  他被挤出去了。  清新沁凉的空气拂上他的脸庞。  他被倒挂起来,一只粗皱的大手一把拍上他的屁股。  他“哇”的大叫,顿时有股凉气涌入鼻子,全身顿感气血奔流,肺部也开始渐渐的胀缩了。  “是男的!”有个老迈稳重的声音,“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哪!”  “快去通知公子!”  他忘情的哭号,手足乱动,却挣脱不了那双暖和的大手。  他哭累了,只得休息下来,静静聆听自己的呼吸。  呼吸声有若微弱的浪涛。  他的生命,在这片浪涛声中开始,也开始往终点倒数。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一把声音。  “张瑰吉,这是你的姓名。”  “瑰吉……叫阿吉,阿吉。”一只庞大的手指伸过来逗弄他的鼻子,惹得他很不舒服。  “阿吉,吉呀……”  他意识到,这是在叫他。  他是张瑰吉。  ※※※  这一处,是张家少人涉足的后院,所以即使他吵闹了许多天,也只有送茶水的人听见而已。  他每听见有人声,便尽力拍打房门,希望有人听听他说话。  但事实上,自从他懂得说话开始,人们便害怕听见他说话。  说清楚一点,是害怕听见他所说出来的话。  七岁那年,他父亲出外经商,半路被强盗杀了。  人们总不会忘记,他父亲出门那天,他所说的话。  他说:“爹好臭。”  他父亲启程之前,是浆过了衣服、熏过了熏香的。  他说:“爹好臭,好多苍蝇在飞,很多白白的小虫在爬哦。”  他父亲被人发现时,已经高度腐烂,尸水横流。  那一年,他叔父经族人定夺,继承了当家身份,并把他禁锢在柴房。  被禁锢的原因,表面上说他是不吉利的孩子,一句话克死了父亲。  事实上,他还克死过不少人。  屈指一算,有他乳娘的儿子、他的塾师、他的姑姑、祖父……  但别人忘了他也有不克人的时候。  他预言了母亲病好的日期,他说出了谁是家里的小偷,他还避免了一名下女的自缢。  总而言之,他可以看见未来。  自从他在那片空无中拒绝记忆被掏空之后,他便可以看见未来。  他说出了人们渴望知道,却又十分害怕的未来。  因此,他被锁入了柴房。  他也识过字、读过启蒙的书,所以在柴房中读书,舒缓了日子的难过。  在他十岁那年,他终于想逃出去了。  因为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从惊恐中吓醒。  四面八方黑沉沉的阴寒,不知由何处袭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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