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情绪，说道：　　“伯父，慈师经典《慈陀那刹经》有云：有灵皆善。善，灵之本也；恶，善之蔽也。儒家《孟轲子》有云：长木参天，其善荫民。沉渊寂寂，其善蕴渔。无论有灵还是无灵，内衷都有向善之心。您是前辈，读书万卷，这些道理您比我更清楚。”　　法照看了他一眼，万万没想到他会背慈家和儒家经典，心中有些诧异。　　“那女妖愿意追随侄儿，自断左臂，并焚毁妖域府邸，还想寻求转换妖丹之法。侄儿觉得，她这些举动都是出自真心。”　　法照冷哼一声：“苦肉计，你应该也读到过。你是妖师，妖怪的这些伎俩难道还看不破吗？”　　陆渊侃侃而谈：“疑心，侄儿当然是有的。我心底一直存有几分戒备。但若因为她是妖，而把她所有的善念和决心都认为是虚假的话，好像有点因噎废食了。”　　“嗯。你心里有戒备，那自然是好的。伯父就是怕你坠入情网，与她纠缠不清，然后乱了方寸。”　　周婉芝心里忽然觉得酸酸的。　　“伯父，侄儿没有坠入情网。那女妖名叫瑰离，是妖域的大将军。如果能让她转变，我觉得对妖域的士气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法照沉吟不语。　　他在认真思考陆渊的这句话。　　“侄儿思虑甚远，这一点伯父却没想到，”法照点点头，“我所担心的，是那女妖心怀鬼胎，会加害于你。”　　陆渊道：“谢谢伯父的担心。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点还请您放心。瑰离自己说想要改换妖丹，求仁得仁，我也想帮她一把。若她是虚情假意，到那一天自然会露出马脚。”　　听到这，法照脸上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他动了动身子，舒了一口气，慢慢道：“侄儿这么说，伯父就完全放心了。”　　陆渊喜道：“谢伯父成全！”　　周婉芝也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　　听到瑰离这个名字，她脑海中就浮现出各种女性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陆渊这么紧张？　　他在我面前，为什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一定很喜欢那个妖女吧！　　哼，妖女！妖怪都得死！　　但我杀了她，陆渊会不会很伤心？　　各种念头在她脑海里澎湃起伏，心乱如麻。　　法照喝了口茶，说道：“你说的那种改换妖丹的东西，我倒是听说过。那是一种丹药，但我不会炼制。”　　陆渊忙道：“是叫什么丹？”　　“颠倒玄门丹。”　　陆渊道：“这个丹，侄儿确实没听说过。”　　“此丹是绝品丹药，乃是颠倒造化、重塑阴阳的稀有之物，光是材料就很难找全。我认识一位炼丹师，不过隐居了。多年未见，也不晓得能不能找到。”　　讲到此人时，法照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　　陆渊看着眼里，但不好马上就问。　　“伯父可否知道他在哪里隐居？”　　“国都，长宁。”　　“长宁？那地方怎么隐居？”　　“大隐隐于市。等复活你爹后，我就给你写封信。如果你遇到他就把这信交给他。不过能不能帮忙，就看你的造化了。”　　“多谢伯父！”　　从卧房出来，周婉芝心神不宁。　　她对陆渊道：“等复活你父亲后，你就直接去长宁了？”　　“不，先把你的任务给结了。”　　她甜甜一笑，略微感到一些宽慰。　　离复活时间还有两个月出头。　　陆渊和周婉芝用这时间拼命修炼。　　他定好了倒计时的时间提醒。在离复活之日还有五天的时候，他已经升至三阶九星！　　离成为妖宗仅一步之遥！　　清玄子师尊传承给他的修为已经所剩不多，往后吸取天地玄气要更加努力。　　陆渊仔细查看了剩余的量，应该足够冲击升阶玄关。　　三升四的破玄丹是很难搞到的。　　周婉芝在这段时间向宗门汇报了两次。每次都讲“功败垂成”。　　炼妖宗开始急躁了。对她的不满也越积越多。　　不过在这两个月内，她的修为也上升了一星，变为三阶三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复活的日子终于来临！　　这一天，陆渊不知道期盼了多久！　　他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人。　　这么多年来的生离、死别，都是为了此刻做铺垫。　　种种情感化为喉头之气，堵塞其中，久久不散。　　众人站在碧落山巅，远远看着靠近悬崖的那个古老的供桌。　　日影西沉，暮色渐涌。　　放在桌上的玉笛却熠熠生光。　　法照面对悬崖上的天空，张开双手，念念有词，引天地玄气入胸怀。　　陆渊异常紧张地在远处看着这一切。　　他虽听得清咒语，但一句都听不懂。　　慈神保佑，保佑法照大师施法成功！陆渊不住地祈祷。　　旁边的周婉芝也一脸忧虑地看着他。　　念了一阵咒语，太阳刚好没入山谷。　　天色此刻变得更加昏暗。　　一直静止不动的玉笛忽然在供桌上颤抖起来。　　五色光芒在笛子上渐渐升起，围绕着它不断缓缓转动。　　在光芒之中，笛子也开始慢慢升起。　　法照瞥见笛子动了，一抹喜悦涌上心头。　　他立刻压制住这份情感。　　复活之法，要求施术者不悲不喜，心境淡然。　　咒语声渐渐变大，变快，笛子也渐渐越浮越高。　　周围光芒越发炽烈。　　没过多久，笛子已升至法照头顶。　　天色在此时几乎全部变暗。　　笛子上的五彩光芒将山顶照得大亮。　　亮光持续了几息，忽然山顶周围卷起三十多团腐败腥臭的黑云。　　那些云朵朝着笛子滚滚而来，里面还夹杂着凄厉的哭喊声。　　法照也注意到这变化，立刻分出心神道：“冤魂要借玉笛投胎，阻止复活。诸位，护法！”　　话音刚落，所有慈师身上即刻亮起金黄色光芒。　　那至纯至刚的天地正气，将围来的鬼云逼退。　　鬼云忽然集中起来，团团涌涌，像叠罗汉一样变成一个巨大的云团。　　巨云继续朝着众人压去。　　惠觉高声喊道：“结阵！”　　慈师们摆成一个既方又圆的特殊阵型，将法照护在核心。　　一道道更加耀眼的金光从阵型中冲出，迎着巨云猛撞上去。　　巨云猝不及防，被这法阵的光芒击退。　　法照念动咒语的声音更快了。数滴汗珠从他脸颊慢慢滑落。　　巨云中发出几声沉闷的滚雷声。　　只见碧落山旁边的山峰又转出四五十团黑云！　　它们看起来飘得很慢，实际速度却是惊人。　　眨眼功夫，这些云团就吸附在刚才的巨云上，变成更加巨大的云团　　这漆黑的云团带着更多的惨嚎，再一次缓慢压向光阵。　　这一次，云团聚集了更加强大的力量。慈师的光芒被黑云一点点压了下去。　　慈师们被压得慢慢后退，保护法照的光圈越来越小。　　陆渊不会用慈师的神通，只能在法阵边上看着干着急。　　这些鬼云若是单独出现，那威胁不大，但它们成团组合，就相当麻烦。　　陆渊甚至还从中听到奸诈的笑声。　　分明就是已修出灵智的鬼魂！　　周婉芝从容戒中放出各种法器，但它们一接触黑云，就仿佛泥牛入海，没了音讯。　　她又挥剑劈砍，却收效甚微。　　“姐姐，刀剑对没有实体的鬼魂起不来太大作用，你先积蓄力量，见机行事。”　　陆渊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警惕地看着黑云。　　周婉芝顿时感到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黑云数量还在增加。　　慈师人数却没有变化。　　他们虽然持续施法，但力量总会有个尽头。　　支撑了片刻，有四五个慈师倒了下来。　　法照明显感受到头顶和后背传来的压力。　　但是他又不敢分心去抵抗鬼云。　　复活正在关键之时，若此刻分神，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爆体而亡。　　那复活一事就更不用想了。　　“陆……渊！”　　法照声音颤抖地喊着陆渊的名字。　　这呼唤中，包含了强烈的歉意和不甘。　　他感到喉头变得干涩。　　一股腥甜的液体从中涌了出来。　　法照立刻偏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伯父！”陆渊一阵惊呼。　　法照苍老但健硕的身体晃了晃，又直了起来。　　慈师的法阵光芒忽明忽暗，不断闪烁。　　越来越多的慈师倒了下去。　　腥臭味也越来越重。　　法照坚毅的背影开始慢慢颤抖。　　周婉芝心中惊道：不要在这节骨眼上出乱子啊！　　陆渊徒劳地拔剑挥砍。　　剑刃在黑云中留下一道道挥舞的轨迹，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这些鬼魅，绝不是上官愚召唤的鬼魂那么简单。它们的防御力强得离谱。　　咦？上官愚？　　陆渊头脑中旋即浮现出与他战斗的情景。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那个东西应该有用！　　他立刻从容戒中取出一枚淡青色闪着毫光的戒指。　　这是从鬼尊上官愚处得来的战利品——灭魂戒指！　　这戒指能对鬼魄等无实体的敌人造成大量伤害。　　它本来只是中阶上品法器，后来陆渊让林甫章将其强化，品质也一跃成为妙阶上品。　　陆渊迅速将戒指戴在右手食指。　　他紧握拳头，奋力向黑云挥去。　　那灭魂戒指随着他拳头的挥舞，划出一道绝美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