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的天性本能,老虎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也会如此,塌腰、蓄势。 在曹安的拳意中,乍看是平静无波,就像人身处没有半点波澜的江河之上,船只平稳,几如陆地,春和日美,但当他将这美好的一切作为对手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平静之下是无可抵挡的江河力量。 在曹安这慢吞吞的招式之间,他找不到进攻的切入点,世间能有几乎完美的拳法吗?有!当拳术慢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便会存在,足够的慢,弥补了一切拳术之中可能存在的破绽和漏洞。 随屈就伸、黏连不脱,暗合阴阳,座位上,墨仇将自己的意志代入了过去,站在了曹安对面,陡然出手,便感觉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接了过来,它与其他拳术不一样,没有直接纯粹的力量碰撞,而是引导、宣泄。 如同撞在一个高速飞转的轮子上,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反而被牵引、黏连、拨开,顺势绞飞出去,在被绞飞的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这江河的力量究竟有多恢宏,平静无波河面,这一刻展现出河面之下的力量。 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咳咳…… 回过神来的墨仇忍不住咳了两声,身子微微倾斜,差点向后倒去,忙不迭的一把扶住身边的桌子,才勉强将身体稳住,面色有些难看,场中曹安依旧在慢吞吞的打着拳,墨仇也很清楚,自己刚刚面对的并不是曹安。 而是这门拳法之中最高深的拳意,几乎等同于是这门拳术的大成极限。 说得再简单一些,就是墨仇在曹安所展现出的拳术基础上,以自己的武道修养,联想出来的完美状态下的太极拳术,但这只是墨仇意志中的‘完美状态’,并不是曹安展示的拳术之极限。 “没事吧,墨大人。” “我没事,敢问常道友,曹少侠的这门拳术叫什么名字?端的是精妙非凡。” “公子说过,其名太极,取自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常某不太懂,墨老学识渊博,能有所感,常某钦佩。” 常青说着便是一礼,发自内心的,他与沈重的武学修养都不达标,没从其中看出什么门道来,倒是这个守阵的墨仇,来了一次,就能从中发现些许端倪,确实要比两人厉害得多,且不论生死搏杀之际的战力高低。 仅以此来看,这墨仇就不是一个空负一身修为之人。 “墨老来了,看来是来兑现承诺来了。”曹安收功而立,已经睁开了双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目光平静的看着后者。 墨仇站起身来,“你我现在同属六品天人境,武道之中,并没有先后之后,达者为师,且以平辈论交,若不嫌弃,你可以称呼我一声莫老哥,别看我这副容貌,其实已经将近两百寿,只是功法的缘故,所以面容看上去不太显老而已。” 曹安也不矫情,“墨老哥!” “好,曹老弟,如此一来,你我之间也就不用那般称呼的那般客气了,之前承诺老弟的宝兵今儿老哥正好有空,就一并给你送过来了,但有一点,老弟需要记住,就是这一批宝兵,不管老弟你用来干什么,都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万不可流出去,哪怕是一件都不行,即便是烂也只能烂在老弟手中。” 曹安略微思付,点点头,“能理解,有劳老哥了。” “那我这就让他们把东西运进来,毕竟一直在外面停留着也不好看。” “小胖,你去安排一下,把那批宝兵放到一个空置的房间内就成。” 墨仇没有在太极上多问什么,两人随意的聊着,大多都是墨仇在聊,而曹安在听,说的都是神都之内的逸闻趣事,墨仇毕竟是一个在神都生活了将近两百年的老怪物,神都之内的事情,如数家珍,让曹安对这座城市的认识更深了一些。 “不知墨老哥能不能跟我讲讲这神都之中的各方势力,曹某刚刚踏入此间,就被卷了进来,很多事情确实不了解,甚至就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太清楚,若是没有什么避讳的话,还望老哥给指点迷津。” 墨仇笑了笑,“你被凤阳拉到了同一线,不管你们现在是如何商定的,至少明面上,你们都处于同一战线,在外人看来,就是如此,她难道没告诉你吗?” “我们尚未来得及详谈过。” “并没有什么避讳,连这神都百姓都知道,现在整个神都,就两个声音,一个自然是当今的皇帝陛下,而第二个,就是以六皇子平天王为首的势力,当今陛下儒雅随和,手段温润,却不失圣明之主的风仪,较为迎合文臣所期的圣王。” “尽得朝中宰府张林栋为首的一干文臣的拥护爱戴,平天王戎马半生,在朝中多为朝廷将士发声,于是多得靖安侯为首的一干武将拥戴,陛下仁慈,不忍兄弟阋墙,多方忍让,以至于如今他们两位的关系,也在文臣武将之间的矛盾中,被推到了难以挽回的边缘。” 曹安能理解,这话里多少水分不说,至少,两个主要人物已经出现了,平天王和皇帝,次要人物也出来了,当朝宰府张林栋以及武将之首靖安侯。 至于皇帝仁慈,放任才演变成如今趋势的话,曹安还是不太相信的,自古皇家无情,能掌一国权柄之人,就没有真正仁慈之辈。 自始至终,墨仇都没有询问过关于昨夜大阵惊动的事情,而曹安也没有再提起,两人从江湖趣闻,聊到了各自的修行体会,这一聊,便是一整天的时间,临近黑夜,墨仇才起身告辞,离开了恩街。 “墨老,一个时辰前,接到来报,他们并没有找到关于昨夜大阵惊动的任何有用线索,人手已经再次洒了出去。” 墨仇摇摇头,轻轻的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不用查了,把人都撤回来吧,是我们自己的人引动的。”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暂时勉强算是我们的人!” 昨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而交谈之间,一整天的时间,从头到晚曹安都没有询问过这件事情,这就是最大的破绽,至少在墨仇看来是这样的,自己身负看守大阵之责,曹安是知道的,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有这样的渠道和机会,怎么也会旁敲侧击的问上两句的。 曹安并不知晓,阴差阳错之下,墨仇还真的判断对了,以曹安的性子,哪怕不是自己做的,他也不大可能会问,这是一种对自己实力的足够自信,自信在眼下神都之中,真的发生了动乱,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所以不必问,也不想问。 连着几日神都都风平浪静,这一日,清月带信来,凤阳邀请曹安参加一个宴会。 “殿下说了,要给曹大侠单立一席,还请曹大侠将出身一并感知清月,这是皇朝每四年组织一次的天下武宗大宴,受邀而来的人,代表的都是自身宗门或者势力,当然,若是曹大侠想要代表长公主府出席宴会的话,殿下也不会介意,这是殿下的原话。” 曹安看着手中的请柬,一块造型古拙的铜牌,正面是一个大大的武字,钢筋铁骨、傲气涌现,当年书写此字之人的豪情胸襟依然可见,背面是‘武运昌隆、国泰民安’八个大字,也是同样的手笔。 这自然不可能是写下这个字的人亲手雕刻的,只看这铜牌也不过是新制的,就应该明白,原先写下这个字的人绝无可能每四年来写一次,大约是依着此人的拓本制作的。 曹安猜测,这个写下此字的人,极有可能乃是大殷皇朝的开国皇帝。 “曹大侠?” 曹安回过神来,“那就写白玉京吧。” “您真的来自白玉京吗?” “这自然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清月脸颊一红,倒不是那种羞涩的通红,而是因为紧张,“没,没,没什么问题,只是自从江湖上开始流传出白玉京这个宗门的时候,属下就查探过,但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之前殿下也通过皇室的藏书查看过,确确实实没有见过关于白玉京的记录。” “所以,清月才有些好奇而已。” 曹安目光微凝,“我想知道,到开宴之日,会有多少人到场?或者说,这天下武宗,会有多少势力到场?” 清月摇了摇头,“这个清月不得而知,但天下武宗大宴是不会重复发放邀请函的,迄今为止,皇朝中记载的,已经发放出去的邀请函一共二千七百八十三枚,代表着自大殷皇朝开国以来,在天下三十六州府中曾经出现过的二千七百八十三个三流以上的宗门势力。” “开国以来,皇朝掌控力最强时期,一次武宗大宴,曾有四百个势力代表到场,在这两千七百八十三个有记录的势力中,有些早已经没落,有些甚至都已经彻底败亡,上一次武宗大宴,共有二十八个势力代表到场。” 曹安愣了一下,“才有二十八个?” 他想过应该不多,但没想到会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