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月末的一天,蓉京城外道旁长满了青草。一条护城河像一条丝巾,将蓉京围了起来,沿着护城河便是两排青柳,和风吹拂,柳絮四落,河面上铺起一层白霜,远远望去,好似五月飞霜。 韩奇第一城自然不是浪得虚名。韩奇富庶,优沃的土地自是能养育更多的人口,这座城实在是过于巨大,仅这一面的城墙就有三个门洞供人进出,但即是如此,进城的人仍络绎不绝,需要排长长的队。树上的鸟雀也被这稠密的人群、喧杂的声浪所惊,扑打着翅膀,向远处飞去,又激起了一阵柳絮。 一位素袍书生缓缓地从官道远处行了过来,在城外排着队,等待入城。 “这便是南韩蓉京了。” 素袍书生望着京都高大的城墙,看着周围面色安乐的人群,平静淡雅的神情出现在他干净的脸颊。 这人自然便是风止境,经历近三十日的艰苦旅程,他终于行到了京都蓉京。人生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这一路上,他便是带着些许新奇。这一路上,他审视这陌生的韩奇大地,涨了很多见闻。 ---- “你居然来了。” 风止境在街道上慢行,领略国都与留郡不一样的繁华。自顾自走走停停,耳旁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上来坐坐。” 风止境这才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同样是二楼临街窗边的独间,同样是一声邀请。人却变了,不再是声音和煦的伯辞,变成了一袭紫衣的祝鑫,祝鑫一个人坐在窗边,却是不见了伯辞。远离留郡的蓉京,能见到相识之人,也是不错的。虽然没有和祝鑫搭过话,风止境还是点了点头,应邀前往。 “到底是大家族子弟。” 风止境进了这家叫“文心苑”的阁楼,心中略微感叹。从外面看上去便知道这不是个普通人能去的地儿,进到里面方知更别有洞天,极尽奢华。 一楼正中搭起一座小台子,台上坐着一位穿着浅色襦裙的少女,双眉如城外柳树的弯叶,眸子清亮,十分美丽。她抱着一把琵琶,谈着蓉京最近盛行的《琵琶语》,清新脱尘,与环境有强烈的对比。 风止境望着这脱尘的女仙,赞叹道;“蓉京果然多佳人。” 阁楼四面都有上二楼的楼梯,二楼每一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独间。独间很多,却座无虚席。独间的两侧都是雕有镂空花纹的门板,两块门板间大空,挂着珠帘,卷起珠帘,一块山水屏风映入眼帘。风止境大感蓉京之奢华,光是这文心苑便是自己进不起的。见到祝鑫,风止境也没客气,在一旁坐下,气氛有些沉闷。 “不知白兄为何没有一起?” 风止境率先开口,打破沉静。 祝鑫没有说话,看了看风止境,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耳,摇了摇头。 风止境会意,没有言语,静静欣赏着这曲《琵琶语》。琵琶声悠扬,佳人的歌喉更是空灵,直达人心,一曲罢了,让人意犹未绝。风止境第一次见识到了书中描写的余音绕梁之景,三月不知肉味果然不是夸大。 “你可是有福了,能听覃仙子演奏一曲,也不枉来蓉京一遭。” “确是绕梁之音,倒是多谢祝兄了。” “伯辞对我说你不似凡人,犹如池中的金鳞,遇了风云便化身成龙。” 祝鑫双眼看着眼前的书生,平静地看着他。 “倒是谬赞了,乡野书生罢了。” 风止境很是平静,没有涌起激动,端起桌上的杯子饮了下去,却没有想到是茶水。 “我是不信的。” 外面想起了另外的乐音,却是不比方才覃仙子的《琵琶语》。 风止境没有说话等着下文,继续品着香茗,这茶还是不错的,相比之下,静安山脚店主用的便是粗枝烂叶了,不过那的茶水他还是挺受用的,有股静安山风雨的味道。 “一年前,我也站在那街上,看着这繁华的蓉京。” “伯辞便是坐这里,叫我上去。我是知道他的,虽然庶出天分也不高,在祝家摸爬滚打了几年,各家族出名的人物我却是都知晓的。” “伯家长子,觉醒地品符神,已经突破到魂师,是我这样的扑街家族子弟不能比的。他却叫住了我,叫我进这文心苑和他坐在一起。” 祝鑫那杯茶已热气尽失,他取了另一个杯子,重新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不像你这么淡定,还能说话,举杯喝茶。当时我坐在你的位置,看着前面的茶杯,听着覃仙子的弹奏,脑子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你知道在这里坐下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风止境倒是来了兴趣,等着后文。 “他说:‘我们以茶代酒,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我清楚的记得,他说的很真诚,很肯定。就这样,伯家长子身旁总是跟着祝家庶出老三。” “他把自己的资源给了我,让我可以进到文心学院,最后还上了神元玄榜,变成了祝家下任家主,单靠祝鑫这名字,也能坐到文心苑二楼的雅间。” 风止境没有说话,等着祝鑫把话说完。 “这楼外的凡人挺可笑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知道了全部。同样作为长子,他们知道的只有白瑟、祝昕,伯辞总是被遗忘的那一个。他们永远不知道伯辞想要的是什么,又有怎样的胸襟。” 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行人,祝鑫又到了一杯茶,端到嘴边,却没有下口。 “我相信伯辞不会看错人,但是我却不看好你。” 祝鑫收回了目光,把茶放下,又看向了风止境。 “这神元大陆强者为尊,没有实力,就像从前的我,从青岩镇走了两个月,来到这繁华的蓉京,感觉自己不属于这里。蓉京米贵,居亦弗易,你马上也能感觉到了。” “我是看不起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的,只会读书的你们又能干些什么呢?” “踏入符神大道,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惊人之力,而你却只能念一念之乎者也。” 茶又凉了一杯,祝鑫这次却没有计较太多,直接送入口中。 “魂士以武平恩怨,文却能治国平天下保国家世世昌平。” 风止境平静而坚定地回了一句,大儒方能兼济天下。 “伯兄说你会是下一个岑夫子,在我眼里,岑夫子是一片汪洋,而你只算得上一滴水珠。” “岑夫子?会有的。这韩奇、这天下苍生我是不关心的,我愿意来蓉京,只是做出了承诺,君子不做食言而肥之事。” “我认为你是不敢来蓉京的,我不和弱者说话。刚才见了你,你能应伯兄的邀来到蓉京,我倒是愿意与你一桌而坐。” 听见祝鑫的话,风止境不可置否,又把自己的茶满上了。 “有请覃仙子。” 突然,祝鑫拍了拍手,吩咐门外的侍者。 “两位公子,涵语有礼了。” 刚才在一楼弹奏美妙乐曲的女子来到了祝鑫所在的雅间,佳人欠身向两人行礼。 近距离观察这女子,风止境更是叹服,最近已是见了三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这位是伯辞公子都叹服的饱学之士,称之将来的岑夫子,你不是想找人作一曲新词演奏吗,可要把握住机会。” “有请公子赐词了,小女不胜感激。” 风止境没有想到祝鑫将覃仙子唤来,却是要为难自己,一试深浅。把茶饮尽,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想起下山来的种种,风止境词上心头。 “初拾行囊下青山,留郡才露行踪。沧浪邀我入京蓉。” 祝鑫想要打击一下风止境,没想到他张口就来,静静听着后文。 “金鳞遇风云,一举化银龙。” 这一句让覃仙子与祝鑫都吃了一惊,这是何等磅礴的气势与超人的自信。祝鑫有些震撼,心中把风止境的地位拔高很多,渐渐相信了伯辞的眼光。 “才得化身心不稳,只欲匿入云宫,风起时候映日红。” 风止境又到了一杯茶,边饮边吐出了下一句。 “苍生皆在下,观我九霄中!” “好!好!好!苍生皆在下,观我九霄中。” 祝鑫突然直起身子,猛拍桌子,茶壶都倒落在地上。 看着洒落一地的茶水,风止境感觉有点可惜,这茶水自己是买不起的,怕是以后都喝不到了。 “多谢公子赐词,不知公子能否顺便赐与涵语墨宝。” 覃仙子回过神来,取出一张手帕,又递来一支细毛笔。 “若不嫌我字丑,自是可以的。” 风止境接过笔和手帕,沾了点墨,写了起来: “ 蛰龙 初拾行囊下青山 留郡才露行踪 沧浪邀我入京蓉 金鳞遇风云 一举化银龙 才得化身心不稳 只欲匿入云宫 风起时候映日红 苍生皆在下 观我九霄中 ” 这一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首《蛰龙》迅速传遍整个蓉京,像是向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搅动了整个湖面的平静。 “果然是人中之龙,这蓉京的天也平静太久了,是该变一变了。” 伯辞待在文心学院中,听着下人的报告,久坐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