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怨得了谁? 她不怨赵员外出尔反尔,送她离开又预先知会了别人,她也不怨将她打成重伤害她煎熬一夜的小宗师们,她甚至都不怨崔元定。 怨恨要是有用,这些年赵家镇也没几个活人了。 她只怨,她空有倾城容颜,有精绝剑术,终究是逃不过成他人玩物的下场。但她心痛,心痛希冀稍纵而逝,淀积成消不去的无可奈何。 萧宁素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她如何猜不到赵员外意图,窗户纸虽薄,却也能挡住寒风,这一破开,就是彻底地断了她骗自己蠢下去的念头。 她只是哭她的后半生而已。 楚离虹手足无措,劝不是,说不是,动不是。他有些不懂好端端的一句话出去,萧宁素缘何反应这么大,内火焚心她没喊过一句疼,左肩被削地深可见骨她不皱皱眉。 他当然不懂了,他图的是一掷千金买来的少顷潇洒,要的是美人在侧遨游天下。 萧宁素哭的越发大声了,呜呜呜地惊着了隔壁茶棚内一众男人,皆是面色不善地盯着楚离虹,这么天仙水灵的姑娘疼都来不及,你这臭小子居然弄得她如此伤心,怎么混的你! 一旁卖瓜老农飘到楚离虹身边,使了个眼色比划道:“年轻人,这女人哭哭闹闹常有,过了这阵子该生娃的生娃,该送饭的送饭,唯独是要叫女人知道心里住着她。” 说着也不顾楚离虹哭笑不得地神情,比了男人都懂的手势:“待哭累了,赶紧送瓜递水过去,挨骂挨打就认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可要拴牢喽,气跑了可叫客官舍不得。” 我不是……我没有……”楚离虹还想辩解一些这事真和他关系不大,思维蹭地跌倒了谷底,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反倒是被老农打断了。 “这时候没有的也是有的,有的更是要命的,老头子点到这儿不多说了,客官您别闪了腰就成。”说罢又是飘了回去。 楚离虹罕见地不知如何下手了,想想萧宁素哭累了总归是要继续吃瓜喝茶的,于是不嫌辛劳汁水沾手,收拾干净了桌子,切完了西瓜,摆好了花茶,正襟危坐着。 哭的朦朦胧胧眼前发黑,萧宁素敛了泣声,抬头揉了揉凤眸,依旧是楚离虹那张可恶的脸庞。瞧也不瞧,一手捧过杯茶,半半发呆地捋着发辫。 萧宁素望着照地发白的天空,眼中渐渐失神,不由得解下了发辫,又束回去,一绺一绺地梳理成了两条小辫子,像极了乡下赶集的少女。 “噗嗤”楚离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萧宁素狠狠一蹬,撩起小辫子就往桌沿一砸。 “你笑什么!” 楚离虹双手举高,示意投降,嘴角仍是掩不住的逗笑,智商为零地回答道。 “我家小妹小时候就是扎这个辫子,你真会玩。” 萧宁素听罢大怒,什么叫做我家小妹,什么叫做小时候,什么叫做我真会玩,挪了挪地方,甩起小辫子就抽了过去,直打地楚离虹连连求饶。 “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提到这玩意,你懂了吗?”萧宁素虎着脸斥道,提着素王欲要敲下。 “再敢惹我不开心,下次就不是剑鞘了,那就是剑刃了!懂了没!” 脑袋老老实实挨了一下,楚离虹一副正人君子地许诺道:“我楚离虹再不敢惹萧宁素半点不开心。” 萧宁素“铛铛”地又敲了两下脑袋,满意地说道:“谁让你打不过我?” “……” 两人这一哭一闹一折腾,转眼到了午时,草草地吃了点农家粗茶淡饭,萧宁素是淡定自若地胃口大好吃了好几碗,苦了楚离虹这个贵公子,一口稗子一口二米的,强撑出“我很好”,万难咽下了半碗饭,便说吃饱了。 下午是不可能出茶棚赶路了,午后毒阳任谁都有个概念,赶路是为了保命,这出去就是送命了,看架势非得申时酉时不可。 萧宁素是午睡不着了,她一肚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凉西瓜凉茶热饭,没撑出个毛病都不错了,还敢指望趴下去打瞌睡,不要命啦? 她扶着香腮,潦草的打了个哈欠,一谈楚离虹脑门,给他弹醒过来。 “聊聊天呗。” 天气热成这个鬼样,楚离虹乏的不行,偏生这小祖宗今日出了奇不睡觉,半耷拉着眼皮。 “那,你,说,啊。” 萧宁素闻言皱眉,就许你有事没事撩拨老娘,不许老娘我想聊就聊?看着楚离虹俊郎的面容,顿时恶作剧心大起,伸出冰凉如软玉的小手,捏面团似捏起楚离虹一边脸颊,扯得楚离虹翻了个白眼,活像个痴了的傻子。 “嘻嘻,真好玩,这不就玩给你看啦。”萧宁素玩乐心起了就难熄了,上下左右地揉捏地楚离虹一万个苦头说不出来,连埋怨自己活歪了找这么个没谱的姑娘。 楚离虹被捏的睡意全无,呜啦啦地一张脸成了鬼画胡,不甘示弱地反扯了回去,挟着萧宁素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轻轻弹了弹,入手冰凉细腻。 “你放手。”萧宁素一双手腾不开来,瞪着眼气呼呼地说道。 “你放手我就放手。”楚离虹很光棍地回答。 “那,三,二,一,放手!”果不其然,楚离虹迟了那么一下下,被占便宜的似乎还是她。 素王放在膝上,萧宁素没了玩下去的兴致,想想不能在头发吃亏,披散了,一手一股长发,系起鱼骨辫来。 扫了扫四下无人,楚离虹将萧宁素遗漏的几丝秀发攥了过去,说道。 “若是我记得不差,你应当比我小了四岁才是。” 正对付着一夜未洗不肯就范的长发,萧宁素鼻尖耸了耸,嗯了一声算是表示认同。 楚离虹眼神微动,一侧身朝素王探手,这柄斩金碎玉的神兵令萧宁素对敌时占尽地利,无论刀枪剑戟皆是一剑而断,纵是勉强接刃也必须绕其游击,可记萧宁素怒极两剑将那弯刀小宗师分做数份? 黑发缠绕在葱葱玉指上,萧宁素一股一股绞起收束,淡淡地提醒道:“你拿不动它的。”腿稍稍一抬,素王自然滑到了楚离虹手中。 五指伸直合拢,楚离虹握着素王白玉剑柄,夏日酷暑,掌心仍是沁沁凉爽,不同于寻常长剑,素王剑柄雕成了三节,每节箍以金丝分白玉,入手紧握非沛然巨力不可卸剑而下。 楚离虹出身世家豪门,自幼见识宝物无数,仙器神物也是惊而不怪,但他思前想后掏空了脑袋也不曾看明白素王剑鞘那如龙似凤的纹路,楚离虹绝对肯定这纹路必有深意。 素王不启。 楚离虹一挑眉,默不作声地攥紧了剑柄,握实了剑鞘,深沉一口气。 素王不启。 蛮力用尽,楚离虹贴近了眼睛,端详着剑柄剑格剑鞘,无非是个机括机关,定然有蛛丝马迹。 萧宁素认真地绞着辫子,瞅都不瞅一眼,毫不在意地摸出一支小丝带漂亮地打了个环,嗅了嗅修长手指,打理起粉甲来。 “行啦,我告诉你,只有我能启封它,你花一辈子都打不开的。”萧宁素十指摊开对着太阳照了照,一回头楚离虹依然没个头绪,不悦道。 萧宁素取回素王平放在膝上,平淡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素王就是我爹铸的,但是我爹也打不开它。” “至于你昨天晚上就该问的问题,我也可以一并回答你。” 萧宁素的丹凤眼眨了眨,寡淡澄澈地涵盖七月碧蓝。 “从没人教我,从没有秘籍,我买得起的也就是大街上三百文一本的《剑道初窥》《剑道精义》” “是,我也挺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