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麟阁闻言,见徐凤仪面上逐渐褪去了笑意,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二人是凡间哪处破障而入太华的?” “呃,冀州鹿邑处的太华外围。”陈麟阁答道,徐凤仪则更是面色严肃了,怀中杏仁乖巧地不再挠人,气氛有些不对,猫也懂得何时不该吱声。 “陈师弟,你方才说道你二人破障时遇见的是黑蛟冰湖,到底是也不是?”徐凤仪带着萧陈二人去了竹林僻静处,认真问道。 “是,冀州英杰榜上十人围杀黑蛟,反是被黑蛟化黑龙屠了其中七人,只剩下我,萧潇,与仍在盈天别院中的韩瑜三人。”陈麟阁见事有不对,低声说道。 萧宁素有些摸不清究竟是如何了,令世家出身,注重仪态的徐凤仪陡然变色,于是接着说道:“黑龙不祥……” 话没说完便被徐凤仪打断,环顾了四周,徐凤仪轻声说道:“道宗虚天障镇守之物向来是地龙,也就是道宗神兽黄龙的支系稀薄血裔,千百年历来如此,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黑蛟镇守虚天障的道理,太华内外无有冬夏,更不会有寒冬冰湖一说,况且萧师姐你言道黑龙不祥,的确如此,黑龙不祥,黑蛟尚能镇守湖泽,化作了黑龙恐怕是连通了冥冥中藏伏之力,得位不正。” 萧宁素听得吃惊,想起了诛杀黑龙乃是道宗一位真人,当日真人口出真言,身为凡人的他们无从听见,叙述了一番经过与所见到的真人容貌,徐凤仪越听越是觉得蹊跷。 “照师姐所言,你们本是敌不过黑龙的,紧要关头现出了一位骑彩凤而出的道宗真人出来,不过道宗真人成百上千,我也无从得知谁是当日真人,不过萧师姐,陈师弟。” 徐凤仪正色说道:“听我家长辈说,道宗每三重天皆有刑狱,镇压世间邪魔,黑蛟黑龙这等心术不正的异龙一经道宗门人发现,不是当场诛杀就是擒回关于刑狱中,无道宗令牌绝不可能放出,更遑论镇守虚天障。太华地势现出冰湖更是无稽之谈成真。我担心师姐师弟你二人与那韩师弟,极有可能遇上什么道宗内辛,虚天障黑蛟冰湖之事,你我三人与韩瑜师弟一起四人知道便好,不该我们这些门下弟子说出的,不说,烂在肚子里,自然是万事不碍。” 顿了一顿,徐凤仪再次环顾了周围,确信是无人偷听,肃颜说道:“我自幼生在道宗,道宗执神州道统牛耳堪有千年之长,内中盘根错节超乎你我想象,非是开罪师姐,以师姐天赋,其实也只是三十年不遇罢了,不该说的事情,千万不能说,想也别想,仙途明灭,百年之后,届时气运所济,修至真人,再言其他好了。” 萧陈二人笑意隐去,沉默地点了点头,徐凤仪将杏仁交还了萧宁素,道:“至于韩瑜师弟那边,未过天门或是未过知天命年岁,道宗一般是不许弟子出二重天的,所以一应事宜,信得过我,便由我在告知,师姐,师弟,意下如何?” 哪有什么不可的,萧宁素与陈麟阁是实打实地在太华中举目无亲,有徐凤仪担去,自然是谢过了她的好意。 徐凤仪叹了一口气,知道萧陈二人心中疑惑,解释道:“不瞒二位,我家中与虚天障干系甚大,若不是今日陈师弟提起,家中竟是无一人知晓当日虚天障外有天大变动,道宗追责下来,连我也是自身难保。”说着,徐凤仪泫然欲泣。 到了这种地步,萧陈二人还能说什么,只得温言宽慰了徐凤仪,夜色渐深,男女有别,便各自离去,恰好是洗月男弟子与客舍顺路,送过了徐凤仪,萧宁素与陈麟阁走在山径上,数千丈洗月峰凛凤拂过,微微锐利。 萧宁素与陈麟阁相识与鹿邑英杰馆,说来已是一年有余了,清楚这汉子为人豪爽而不失小节,见他有些闷闷不乐,开口道:“喂,傻大个,我看你枪法长进了许多,要不要再比过一场?” 陈麟阁闻战而喜,顿时将黑龙冰湖一事抛过了脑后,左右见山径无人,看着一束青丝飞舞在身前,绝美面容朦胧于月色中的萧宁素,竟是罕见地脸红了,回道:“萧潇你定就好。” 有栖月真人叮嘱不可擅动剑气,萧宁素纵然想试一试鸣蝉剑,不过刀剑无眼,不必大动干戈,说了原委。各自摘了根枝条,摆开了阵势就在山径上斗了起来,点到为止便可。 终究是萧宁素剑法精进地更多,陈麟阁虽是不曾懈怠过枪术,但此时非彼时,萧宁素不再是去年英杰馆中的萧潇,不动真灵气下,陈麟阁以枝条幻出千道枪影,依然是被萧宁素一眼识破,不过这次不是将枪尖砸在地上搏个平手,而是实打实地一“剑”封喉。 山径一分为二,陈麟阁往左而去,远处是开凿在山壁中的洗月男弟子居所。萧宁素独自抱着杏仁往右行去,往旁走上几步就是那千丈虚空,真是有一步错步步错之说? 三千丈时犹为山风,过一寸即是罡风,望月台之巅,吹得就是罡风,萧宁素走在二千余丈高的山径上,不觉间唇角微有涩意,方才徐凤仪却是点醒了她,有人处有人心,道宗虽是仙门,终归是离不脱世间定律,但,只要遵循本心而走,比起凡间,如山风罡风一样霄壤之别了。 走回了客舍中,遥遥脑袋,澄净了心神,杏仁已是困了,抱在怀里都轻轻地喵呜着,给这只狸猫盖上了小被子,萧宁素掩嘴打了个哈欠,从荷包中的小说传奇中取出了一本《剑开天门》,书中主角竟也是叫做张明月,就是比那个正给她拉纤送书的张明月奸诈了一些,看了十来章,虽说是修道中人,还是抵不过日夜轮转困意来袭,很快沉沉睡去。 太华二重天青垚河某处,逆水行舟拉了好几日纤的张明月睡得正香,没来由一个喷嚏,惊醒过来,一歪脑袋,有些唉声叹气,估计是这几日着实是有些累。 翌日清晨,萧宁素醒的很早,体内五气去了二气,真灵气行走经脉间,自然是不会有凡间污浊,穿戴整齐,杏仁还在贪睡,留了蜜饯干果,往洗月藏经洞而去,毕竟祺臻真人令她要搬的书着实还有不少。 洗月藏经洞乃是一庞大无比的天然岩洞,置身其中仿佛是立在无穷银河中,每一册安放在石壁中的经卷尽皆在旁嵌着一颗夜明珠,百万柔光汇为匹练,游荡在穹顶一块硕大无朋的夜明玉下,星海游龙不过如是。 萧宁素手指抚过一枚光洁剔透的夜明珠,随便一颗珠子品相就远胜过她昔年在松涛居中得来的夜明珠,果然是一入仙门,凡间金银如尘土。 藏经洞内广阔,哪怕是最近洗月弟子多聚集在此,应是掏空小半个山腹的藏经洞也是显得人丁寥落,按理来说,道宗驻地中有三位真人,一位镇守本殿,一位看守藏经洞,一位执事,但萧宁素寻了半天,也不曾看见藏经洞真人,最后是在藏经洞正门静室中遇见了埋头读书的两位洗月教习,道明了来意,这两位上届留任教习的师兄师姐早已得了栖月真人的谕令,直接从架上取下了一个小背囊,递给萧宁素。 萧宁素疑惑,一个背囊就要打发了她?打开背囊内,里面赫然满满当当地芥子锦囊,萧宁素有些惊讶,绾了朝云近香髻的师姐平了平鼻梁上的水晶镜片,笑道:“真人前几日就吩咐了我二人整理出藏经洞富余藏书,待师妹来时交予,这些锦囊内就是藏书了,不过《太华剑道初解》尽数被我峰弟子借走,空缺了几本得要师妹再想想办法了。” 心下感动,没想到栖月真人竟是舍得用如此多的芥子锦囊给她运书,萧宁素哪还在意缺了几本书,端正地敛祍对师兄师姐行了一礼,但这二位常年闭关研读于藏经洞,岂会在意许多,轻轻挥掌,自有一股清风将萧宁素送出了藏经洞。 回了客舍,杏仁正吧唧吧唧吃着蜜饯,萧宁素坐在狸猫旁边,一手给它顺着毛,一手拿着祺臻真人列出的书单,咬着笔勾划去一项项书名,张明月拉纤送去的萩叶原藏书已经堪堪三成,洗月峰这是三成,再往嘉瑜川、甘露谷走上一遭,就能收齐了典籍,正好甘露谷是控住了青垚江入太华紫荆湖的水道,反正萧宁素被解了缚灵镯,再逆水而上已回青桑谷不是问题。 “走啦,懒猫。”萧宁素抱起恋恋不舍的杏仁,握着它的爪子与送行的陈麟阁、徐凤仪等人告别,在藏经洞中的吕飞白、岳菱两人也在其中,他们二人连夜抄好了五本《初解》送来,观其画工精巧,岳菱拍了拍肩后的剑,常人柄后系穗,她系的却是一支狼毫,原来岳菱家中便是绘制道宗典籍的世家。 三千丈洗月峰倏忽而下,重回旋照期的萧宁素真灵气充盈,提步间便是数丈而过,沿青石道北行。 重山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