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德辞别了左天岸后朝家的方向回去,他特意避开了熙攘的街市,内心深处认定自己是个穷凶极恶的贼。 恍恍惚惚的意识中反复回荡起自己儿子幼翎的啼叫,那种噩梦中撕心裂肺划破夜空的悲鸣深深的扎痛陆德的心,儿子已经受了不少苦头,十岁的孩童也只是初始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他生在云都这个夹缝中的小国,如果不是云都的弱小,就不会制定什么祭命仪式,儿子也就不用去献出自己三十年的寿命。 而作为一个父亲,哪怕只有三天的寿命也会为儿子争取! 陆德一脸疲倦回到家中,坐下还没休息一刻便返身回到自己的卧室,陆夫人听到响动走来查看,发现陆德正在打开积满灰尘的樟木箱。 这个箱子里存放的都是陆夫人当年陪嫁的嫁妆以及后续添置的首饰,生下幼翎之后便不再戴过,这些金银细软已经当作家中压箱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里面的东西,现在看来已经到了用钱的时候。 陆夫人毕竟同陆德做了十年的夫妻,丈夫的心思她岂能不知,她举起烛台弯下腰配合丈夫整理,不一会儿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摆放在桌台上。 “德哥,这些东西够吗?” “你再把留给幼翎的琅琊玉佩拿上应该差不多了,这么重的礼,只要能挽回幼翎的命也是值得的。” “除了钱财就不需要别的东西么?” “唉,”陆德叹了口气,将与左天岸见面的事一五一十的向妻子说出。 妻子咬着红唇,默默的听完陆德所说,心中泛起涟漪,现在儿子的性命自然是有了回转的余地,就是不知道去哪里弄到一个阴月出生的孩童来顶替自己的孩子。 陆德一脸愁眉,陆夫人倒是上前宽慰道:“德哥,我倒是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夫人请说。” 陆夫人朝窗户外瞥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伏在陆德的耳边。 “叶月城郭家的儿子也就比幼翎早出生半月……” “郭家!”陆德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陆夫人,“你的意思是拿郭家的儿子郭若麟来顶替不成?” 陆夫人微微点了点头,眼睛却不再躲闪陆德如炬的目光,两人对视了很久之后,陆德突然拍案而起。 “绝对不行,这郭若麟是家中独子,怎么能让郭家舍弃唯一的香火。” “德哥,当年叶月城一战,如果不是你出手相助,郭氏一家早就不复存在,这些年他们一直对我们感恩戴德,两家虽不常见面,却也算往来世交,我相信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夫人,你也该知道叶月城一战我为什么要辞去军旅中的职务,当年我中了埋伏,且战且退将战火引向叶月城,使得整个郭家村夷为平地,我内心一直感到愧疚所以辞官不做,目的就是为了不再卷进这一场无止境的杀戮中,对于郭家,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在救人,其实我不过是在救赎自己犯下的罪过而已。” “身在这个乱世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我们不想连累到他们,可叶月城身处日照边陲,与云都临壤,若有战事,叶月城一定首当其冲受到牵连,与我们又有何干?” 陆德不再说话,陆夫人知道陆德已经被说动,只是内心依然迈不过这道坎,她思之再三决定任由他坐着不再同他商榷。她开始打开衣橱扯出一块青花幔布然后将衣服依次叠放打包。 陆德瞥见了都是儿子幼翎的衣物,顿时明白妻子已经咬定非做不可,他本欲出言阻止,可是双手竟然不听使唤跟着帮忙收拾起来。 祭命还有两天就到了,通往叶月城一来一回也要耗去半天的行程,儿子幼翎不能坐以待毙,现在送过去就算郭家不同意,也还有时间带回来。 况且他心中已经笃定郭家断然不会拒绝他的,只是想起来心中一阵于心不忍。 车马准备妥当,陆德一家乘着云都夜晚门禁之前星夜启程。陆德坐在外面赶马,车内坐着陆夫人和儿子陆幼翎。 沿途都是连连征战留下的疮痍,道路艰险,不时有水洼或者石坑将车子颠起,儿子幼翎无心睡眠,正被陆夫人死死的揽在怀里。 陆夫人一路哄着儿子怕他犯困,因为他一旦入眠就可能进入索命的梦境,不过儿子一直很乖巧,他侧卧在陆夫人怀中一动不动,只是脸上带着不安和惶恐。 陆幼翎看着父亲在帘外赶车,母亲则一脸严肃盯着自己,不免觉得内心压抑,连忙问道“娘亲,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叶月城你郭叔叔家。” “好像有三年时间没有见到郭若麟了,不知道我和他谁长得高?他的样子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是啊,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父子俩了。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身高也应该是一样的。” “我不信,我一定比他长得高才是。” 儿子幼翎露出久违的笑容,陆夫人伸手轻抚他的额头。 “对了娘亲,我们这次是打算住多久啊?为什么没有看到你和爹爹的行囊。” “这次只有幼翎你一个人留下,我和你爹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这样啊,也行,反正有郭若麟那小子陪我应该不会寂寞,只是你和爹爹要及早回来接我才是。” “郭若麟……” 陆夫人在口中喃喃的念叨几遍这个名字,心头一阵酸楚,蔓帘外的陆德听到他俩的对话,连忙探头进来,示意妻子不要多说话。 沿途还算顺利,亥时出发,辰时便到了叶月城的城郭,不入城往西再走几里路就到了郭家村,夜色已深,天气透着一股凉意,陆德将马车拴在城郭外的一处树林中,示意陆夫人带着儿子下车。 叶月城已经属于日照国的领土,他清楚这个时候如果赶马车去村里会惊扰到其他人,所以他们只能步行偷偷溜进去。 “爹爹,不是还没到吗,怎么就下车了?” 儿子不解的问道,陆德向他做出嘘声的动作,然后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村里的人都睡着了,驾车进去会打扰很多人的清梦。” “清梦?唉,我现在想好好睡一觉都做不到。” 陆幼翎低着头躲在自己的身后,陆德和夫人对视一眼,对儿子的话似有触动,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再犹豫了。 三人踽踽而行,就在快到达村口时,突然不远处的山丘上划过一声马匹清脆的嘶鸣。 夫妻二人赶紧带着儿子匍匐在树丛里,陆德警觉地太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发现山丘后有一辆马车正在疾驰。 陆德示意陆幼翎不要出声,一旁的陆夫人却扯了扯陆德的衣襟。 “德哥,这辆马车上有我们云都的印记。” 陆德这才注意到马车的车辕上有祥云的标记,而这正是云都国特有的印记。只是为首赶马的人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相貌,而车盖之下青布帷幔,也不知道里面是否载了其他人。 马车朝村外的方向疾驰,很快便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中,陆德伏在地上直到完全听不见马蹄声才让妻子起身。 “德哥,你可知这是何人的马车?” 陆德摇摇头,他依次给夫人儿子拍掉身上的尘土然后说道:“能驾着印有祥云印记的马车,想必不是当官的就是有钱人,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