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日夜的全速飞行,秦妙诗终于再第三天凌晨时分到达日照国国都所在的恒阳城内。第一时间,秦妙诗就想要找自己的母后通报崔尚谋反的消息。可惜此时甄王后早已置身云都,所以哪怕秦妙诗找遍了大半个潮阳殿,也只是被告知母后并不在宫中,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加上此时尚未天明,王宫之中并没有大臣在处理政务,匆忙之间无一人可以分忧,直急得她双目含泪,手足无措。 “妙诗公主。”正在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名宫廷内侍从秦天苍的寝宫中缓步走出。此人削瘦身材,面白如霜,身着凤霞织锦,脚踏丝编穗子履。虽喉骨硕大,却如女人般扭捏造作,双鬓飞雪,却未留一根胡须。这名内侍名唤作七巧,本是秦天苍的贴身大太监,从秦天苍出生起就一直在他的身边照顾起居。现年人已过知命之年,秦天苍封他做了内侍领班,日常杂事也不需要他再亲力亲为,后宫之内也任由他自由出入。七巧虽年事已高,却喜爱涂抹妙龄女妆,后宫众人便不顾及年龄辈分,一律唤他作‘巧哥哥’。 秦妙诗见巧哥哥走过来,便一把擒住他的手腕,疼的七巧太监‘咿咿呀呀’大叫起来。 “巧哥哥,出大事了”,妙诗深知七巧太监虽然只是个内侍领班,可在恒阳城里无人不识,可算是位高权重,深得秦天苍信赖的内宫第一人。 七巧太监今晨如同往日一般,早起安排早朝和尚书房议事的诸项事宜。虽说数十年如一日,各项工作早已是井井有条,可他还是要亲自过上一遍才能放心。谁知刚来叫君上起床时才记起,秦天苍领军亲征,并不在宫内,不得不感叹一声岁月不饶人的话。正暗自为君上祈福,一出门就看见妙诗公主惊慌失措的模样,正准备询问,反被秦妙诗这个小郡主给扣住了胳膊:“妙诗郡主因为何事惊慌,不知可否告知老奴?老奴不才,也愿为公主排忧解难,还请郡主先行放过奴才。” 秦妙诗自然也是知道七巧太监在王宫之中的地位,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可以信得过的,有能力帮助自己的人,赶忙上前说道:“巧哥哥,你知道母后去哪里了吗?崔尚谋反!叛军不出三日就会兵临城下了!” 巧哥哥得知崔尚叛乱,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自从楚仕国将军辞世以后,秦天苍感念其生前的军功,国中从此不设将军之位。他崔尚官居司尉长,已经是军中职位最高之人。况且君上现在专注培养月虱先锋营,马步三军名义上都归崔尚统辖,论职论权他都是军中第一人。这样的一个人要谋反,除了领兵在外的秦天苍,日照上下实在是找不出一人可以抗衡。但是表面上他还是故作镇定的安慰秦妙诗道:“郡主不必惊慌。崔尚虽然名义上统领三军,可实际兵权还是在君上的手中,他所能调动的最多不过是虎箓营的五千人马。况且他随君上出征,前线人马抽调太多一定会被君上所察觉。所以虎箓营随军出征的精锐一定不可能全数回调,这样算下来,崔尚麾下所用不过两三千之数,不足为虑。眼下最为重要的,就是通知文武百官,让大家早做准备。尤其是您和妙音公主不能被叛军控制,以免君上投鼠忌器,多生事端。” “多谢巧哥哥指点,是我失了方寸了。”秦妙诗闻言也是冷静下来,细细思索现在的情况也却如魏公公所说,“只是妙音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文武百官之中是否还有崔尚的同党。还请巧哥哥教我。” “妙音公主一向身体欠佳,老奴认为还是暂时不要告知真相为好。”巧哥哥沉吟片刻,又继续说道,“不如就将妙音公主交于老奴照看,老奴定以死确保公主周全。至于文武百官,现下王宫禁卫营司尉高潺,下辖禁卫营一千余人,能在君上出征时留守王宫,足见此人忠心。王都巡守司尉尤鹄,手握王都巡卫一千五百余人,此人刚直不阿,又与崔尚素有间隙,可以信任与他。另有龙骧预备营一千余人驻扎在城外,由教头孙逊带领。这些人虽然还未正式获得龙骧营的认可,却也是各地挑选而来的精锐。我们先掌握了这些力量,就有了和崔尚叛军相持的能力。剩下的文官嘛,首辅谭楷,次辅杨望,这二人德高望重,只要他们得知消息,自会统筹百官,守卫王宫。” 秦妙诗牢牢记住魏公公告诉他的每一个名字,她相信只要找到了这些人,那么这次叛乱危机就一定可以安然度过。考虑到还要统筹百官,秦妙诗先去了首辅谭楷家。 谭府距离王宫并不远,占地颇大,秦妙诗好不容易扣开了大门,迎来的却只是谭楷家中一个壮硕仆妇。这仆妇似乎早就料到开门后会看见秦妙诗一般,嘴上不慌不忙恭恭敬敬的请安,门却只开了一半,就用整个身子堵住。 “叫你家老爷出来,我有急事找他!”秦妙诗眼下也顾不得和一个下人计较,早些见到正主才是要事。 “公主莫怪,我家老爷昨夜偶感风寒,身体不好,正卧床不起来呢。”仆妇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一番话来,可把秦妙诗气的不轻。都什么时候了,你一个半老徐娘仆妇还不三不四拽起文来! “快些起开,本宫有军情要事,你可耽搁不起!”说着秦妙诗就上手想要将这仆妇推开。可这仆妇也是凶悍,面对公主竟然不退半步,反而身子一挺,将秦妙诗顶退两步,恶狠狠的说道:“郡主请回吧!我家老爷今天都不会起来了!”说罢顺手就将大门关上,任凭秦妙诗再如何拍打也不予理会。无奈,吃了个闭门羹的秦妙诗只好先去次辅杨望家。 只是秦妙诗不知,谭楷其实就在门后,他一直指挥一个小厮隔着门缝观察秦妙诗的动态。待秦妙诗走后,谭楷才指着仆妇骂道:“愚昧妇人!胡言乱语!教你一句话能说错半句!本官又如何要卧床一日了!还好妙诗郡主大大咧咧的,换作妙音公主,早就被看穿了!” “老爷,你为什么不见见妙诗郡主啊?万一她要真有急事呢?”小厮在一旁奇怪的问道。 “本官府中怎么净养了你们这帮子蠢蛋!妙诗郡主一向刁蛮任性,为所欲为。又几时参与过朝政军政了?她怎么可能会知晓军情要事?”谭楷其实在听见秦妙诗说出有军情要事的时候就后悔为什么要躲着了。所以现在面对自家下人的询问,与其说是在教导下人,不如说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可解释完了,谭楷心中还是存着一个疙瘩,干脆一狠心,服了一点泻药,把自己弄成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令几个小厮抬着去往王宫中找人确认消息。 再说秦妙诗赶到次辅杨望的家中。杨望是一个性格古怪的老臣,在次辅的位置上干了二十多年,按资历论能力都早就可以升任首辅。可朝中换届多次,更换了几位首辅,他还依旧是次辅。 秦妙诗很顺利的见到了杨望本人,待她说明来意,对方只是冷笑一声,回应道:“妙诗郡主,请记住你的身份!你并不是真的公主!君上给了你殿下的名分,你就好好的做个刁蛮任性的纨绔,不要插手什么军国政务。他崔尚不过是个善于溜须拍马的小人而已。谋反?哼!他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能力!反倒是你现在,像极了你父亲当年狼子野心的模样。若是有人同我说,你秦妙诗要谋反,老夫反倒是更容易相信。” “你个老匹夫说什么呢!”秦妙诗听他辱及先父,怒不可遏,喝问道,“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做狼子野心的模样!” “哈!当年我观你父亲不过碌碌之辈却位极人臣,就猜测他必定会反!”杨望丝毫不惧,厉声答道,“可惜我向君上多次提及此事都被驳回。你应该庆幸你父亲死的早,所以你母亲才有机会魅惑君上!所以你才有这公主之名!否则的话你早就成为冢中枯骨了!” “哎呀,你个糟老头子又在发什么疯!”正在秦妙诗怒发冲冠,准备拳脚相向的时候,从内院冲出来一个年轻美貌的女装男子,生生把杨望推回了内院。又回过头来对秦妙诗说道,“奴家见过公主殿下。公主莫要往心里去,这老头就是这样,谁都看不惯。尤其是每天早上起来,要把朝中上下全都骂个遍才罢休。公主说有急事要见他的时候,他才骂了一半,顶着起床气呢。稍后待他气消了,奴家会劝他处理公主所说之事的。” 秦妙诗被杨望气的眼中泛泪,却也没忘了自己还有要事要办,看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子一眼,奇怪的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俯身施礼道:“回禀公主,奴家是杨大人新养的男宠。” 秦妙诗顿时觉得这个次辅家中恶心无比,急忙往王宫禁卫营司尉高潺家中赶去。 这个时候秦妙诗已经隐隐意识到,她和七巧太监都算漏了一点,那就是以平日里自己的刁蛮任性,秦天苍与崔尚的主仆相宜,外加她秦妙诗本就不是秦天苍的亲生女儿。崔尚谋反这句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到底有多少人愿意相信?至少目前看来杨望是不信。这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秦妙诗又陷入了焦虑之中。而且面对不信任,这种焦虑来的更为猛烈。直等她第三个找到高潺的家中时,正在园中习武的高潺才半信半疑的答应,会安排好王宫的守卫事宜,若有叛军前来,定不会让他们踏入王宫半步。其实高潺也不怎么相信秦妙诗的话,可是作为王宫禁卫营司尉,他还是保持了一以贯之的警惕,面对可能威胁到王宫安全的事情,他选择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终于松下半口气的秦妙诗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王都巡守司尉尤鹄的家中。 尤鹄外形不似一般武将那样孔武有力,反而是一个麻杆一般高高瘦瘦的白皙男子。当秦妙诗来到他家中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前往巡守衙门办公。当得知崔尚谋反的消息后,尤鹄怒发冲冠,当街大声喝骂道:“好个崔尚!竟然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尤某当年居然和此等小人同在令尊帐下,真令人羞于启齿!郡主莫忧,尤某这就去衙门安排一二,这一次定要亲手斩下这个逆贼的狗头不可!” 秦妙诗听后大为兴奋,这还是第一个对自己的话完全相信的人,而且听他的口气,崔尚的叛军一定会吃不少苦头。便告辞道:“那就多多拜托尤将军啦!我还要去城外送信,就不耽误尤将军了,告辞。” “殿下千金之躯,送信这种小事怎能劳您大驾!遣我府上的小厮前去即可。”尤鹄听闻秦妙诗还要去其他地方送信,便如是说道。 秦妙诗本就经过了长时间的赶路,回来后又是马不停蹄的找人传信,早就已过了疲惫的边缘,之前完全是因为慌忙和焦虑,让她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这个时候尤鹄的信任,和一个可以休息的建议,瞬间就击溃了秦妙诗的防线。心里虽然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但是困意已经入决堤般袭来。 这一切都被尤鹄看在眼里,他微笑道:“公主若是不嫌弃,不妨就在下官家中小憩片刻。” 秦妙诗虽然感觉尤鹄的笑容来的有些奇怪,但还是抵挡不住滚滚袭来的困意,也许他只是比较关心我吧,毕竟是我父亲的老部下了。秦妙诗如此想到,便在嘱咐尤鹄一定要将崔尚谋反一事告知龙骧预备营教头孙逊后,跟随尤鹄家中丫鬟前去休息。 秦妙诗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进大院,身后为尤鹄牵马的小厮就一脸阴沉的小声对尤鹄说道:“大人,郡主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要不要…”说着抬手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尤鹄一把掐住小厮的脖子,咬牙切齿的低声怒道:“她是仕国将军唯一的血脉!崔尚动谁都不敢动她!谁给了你的胆子妄图对她动手?进去告诉手下人,软禁起来就是,莫要走漏了风声。”说罢一把将小厮推倒在地,跨上骏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