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场中之人 与人对敌,先机稍纵即逝 只见红马斗笠汉子疾驰而来,持戟斜放于身侧,戟刺朝下,马蹄声有规律且十分沉闷。 队伍那边的张大文见此情形,脸色凝重。 他知道,有规律的马蹄声说明此人经验丰富,沉闷的马蹄声说明,那人的戟,重量非凡。 于是张大文更加专注,眼睛微眯。专注于接下来斗笠汉子的出戟。 他知道,如此巨戟,与之拼力量根本没胜算,唯一的赢面就在于斗笠汉子的出戟。. 虽然张大文想得多可是思考却很快,只是瞬间就已经抓住了这场对敌的关键。 而场中,一息之内,斗笠汉子就和两人碰撞在了一起。 张大文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斗笠汉子持戟的手,他一定要看清汉子出戟的一瞬间,否则接下来两人的交手,张大文必败。 只见斗笠汉子在交锋的一瞬间抬起了戟尖,接下来的一瞬间又按下了戟尖。 斗笠汉子从两人之中穿过,之后,两人的马就停了下来,再接下来,两人从马上落地。 这一抬一按,就是两条人命。 而后方的张大文,脸色瞬间惨白。 张大文没看清斗笠汉子的出手,可却看清了斗笠汉子的手法:持巨戟杀人,非横扫,非立劈,非直刺,而是斜挑。张大文不用戟,但是却知道,非精通横扫立劈直刺者,根本就做不到如此轻易平滑的斜挑。 张大文身后,张大武一言不发,神色凝重,怕惊扰自己大哥观察局面,所以一直未出声。当看到这一幕后,张大武神色微变,攥紧的马匹的缰绳,他另一只手已经放在长刀上。 张大武不如张大文,所以他没看出斗笠汉子的实力到底高出他们多少,他天真的以为他们只要两兄弟联手,也是能斗上一斗。 可是张大文知道,眼前的斗笠汉子,是实打实的武学大宗师。 “阁下止步。”张大文松开了右手握住的刀柄,脸色颓然。 “阁下莫要再往前走了,钱财之事,我们答应阁下便是。” “若是阁下觉得少了,我还可以派人去取,只求阁下……饶人性命。”苦涩的声音,从这瘦小男子口中传出。无奈,而悲凉。 他知道他这一开口,张家,就不再是张家了。 而斗笠汉子开口了,声音怪异的沙哑。因为汉子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仿佛嗓子被人扯碎过似的。 “我跟你们,没仇。” 接着他取下了斗笠,从马背上随意的将斗笠扔在地上。 只见汉子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自左眼上方,到右耳后方。 斗笠汉子随即提起巨戟,戟尖指向马车。沙哑的声音缓缓从汉子口中传出: “我要找的人,在马车上。” 而马车车队,第一辆马车之中。 车内坐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青年女子。两个男子一个相貌俊美,头戴紫冠,别青玉簪,脸上噙着微笑。 另一个相貌普通,短发所以不束发,脸上总是笑嘻嘻的。两人都是气质非凡,却气质迥异。头戴紫冠的男子更像是饱读诗书的学子,不束发的男子则像出门远游的游子。 而马车内与两个青年隔着过道的女子,黑发如墨,身材高挑,神色清冷,女子闭着双眸,嘴角微垂,她就这么坐着,对身前的二人熟视无睹,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她根本就不愿与这二人同行,在她看来,这二人论身份地位,根本就不配和她坐在同一辆马车,因此女子在这马车之内的时候,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 这一路走来,三人很少说话,只是时不时短发男子想起什么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情,就会说出来,然后自己乐个不停。这时候俊美男子就只是在一旁微笑,不接话,也不打断。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三人都没有什么反应,而听到有人劫道的时候,只有女子皱了皱眉,紫冠男子闭目养神,短发男子则是打了个哈欠,置若罔闻。 当听到有人坠马且张大文开始求饶的时候,紫冠男子睁开了眼睛,可是笑容不变。而短发男子依然没动静 最后听说,要找马车里的人时,短发男子这才笑了。 “哟,听见没,这哥们居然还是冲着咱们来的。”短发青年笑嘻嘻说道,他一边说一边掏着耳朵,斜躺在马车里的座位上,马车宽敞,这一路,短发青年就没用过正常的坐姿。他仿佛没意识到马车外形势的严重。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带头的两哥们儿是干什么吃的,听说还是个什么狗屁小宗师,现在连个匹夫都拦不住,咱们养条狗好歹能叫唤两声呢,现在这个废物连架都没打居然就开始求饶了,未免也太丢人了。”说完之后将掏耳朵的手指搓了搓,不过他依旧是斜躺着,没有一点儿要起身的样子。仿佛这事儿从来就跟他无关。 相貌俊美的年轻人见此,笑了笑:“那我出去看看。”说完就轻轻拉开车帘,走出了马车。 马车内的短发青年姿势还是没变,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 ————————————————————————— 马车外,场中。 张大文在持戟汉子说出那句话后就愣在了原地,那么张大文为何要愣在原地? 他或许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丢下护送之人?又或是在下定决定誓死也要护住马车内人的周全?再或许是在考虑退敌之策? 可惜全都不是,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因为在犹豫是否要为了保人而搭上自己性命这样的问题面前,张大文根本就不用选。对于这件事,张大文连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对他们来说,钱再多,也没命重要。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么多年来闯荡江湖并且笑到了最后。每次发生危险时,他们永远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 可是张大文又为何犹豫?在说汉子要放过他们时,张大文又为什么愣住? 因为他是张大文。 张大文谨慎,甚至说是怕死也不为过。可是一个武人只靠谨慎是走不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所以在张大文谨慎怕死的同时,他还很聪明。每次遇险,张大文首先做的就是保全己身,但是如果他对自己性命无忧很有把握时,张大文,就很敢拼。 所以这个时候让张大文在愣住的原因,是他在思考,思考汉子话语中的漏洞! 一开始在判断出持戟汉子实力高出自己不止几个境界的时候,张大文就放弃了抵抗,因为他第一时间要保全的,是自己的性命。所以他直接认输,拿钱消灾也好,卖掉马车上的人也好,只要能增加活下去的可能,他就能做。 可是张大文觉得这其中有一个疑点: 持戟汉子凭空出现,实力还极强,一个照面就瞬杀了自己手下两名高手。按理说他手下还有众多帮手,拥有这种实力的人,了结自己,再去找车里的人,也只是多花费一瞬间的事,那么对方为什么不顺手解决了自己再去找所谓的马车里的人呢?将自己随手解决了,再去寻找身后的摇钱树,岂不是既不费力,也无风险? 所以张大文觉得不合理,因为这么多年,他从来就不会这么多此一举,对于他来说,多杀个人,少说句话,合情合理。 自始至终,张大文都没想过“善良”这个词语,因为他从来没遇到过,自己也从来没有过。 于是,他立即下了另外一个判断,一个非常大胆的判断,这个判断只要正确,这一趟护送,坐地起天价。 而这个价,或许有机会能让自己,踏上修行路。、 他判断持戟汉子,是在虚张声势。他判断斗笠汉子是用秘法故作轻松的杀掉了两人,他判断汉子接下来,就没有了手段杀掉自己。因为如果有,汉子为何要放过自己? 张大文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怕死的胆大之人。 而当他做出这个判断的同时,他自己的身体,就已经行动了。可却不是立即横刀立马,将眼前虚张声势的人正面砍杀。 只见张大文低头抱拳,由于是低头,所以没人能看见他的眼神在一刹那变得阴冷。只听他沉声道:“谢阁下不杀之恩,若有机会,在下一定……” 话音未落,只见张大文突然猛然放开双手,与此同时,两只手臂的袖中,极速飞出一青一黑两根钢针,钢针筷子粗细,长三寸有余。钢针出袖后直指持戟汉子的面门,黑针在前青针在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两根钢针就命中了持戟汉子的面门。 天衣无缝 张大文哪怕判断了持戟汉子是虚张声势,他也依旧谨慎至极。先用话语转移了斗笠汉子的注意力,接着从袖中放出暗器,而从袖中飞出的暗器,也不止一枚。青色钢针之上,涂剧毒。 也只有这样的一个张大文,才能够走到今天的位置。 世间之事,千奇百怪,世间之人,千般百种。 张大文无疑是个优秀的人,可他却不是唯一优秀的人。 他一生做了无数次判断,只错了一次,最后这一次。 场面变换的太快,张大武作为离交战最近之人,也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到自己的大哥认输,再看见斗笠汉子摘下斗笠,接着听到斗笠汉子要人,然后看见自己大哥低头服软,紧接着就看到两束白光命中斗笠汉子的面门。 “叮”、“叮”、两声传出,再之后,张大武就看到张大文的头飞了出去,还未做出任何行动,汉子紧接着就持戟拍了过来,张大武掉下马背,死不瞑目。 从此这对兄弟,就这么轻易的从江湖上消失了。 张大文为什么会判断错误?张大文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他都没想过。可是这个问题真的这么难吗?并不是,相反,这个问题答案还很简单: 因为斗笠汉子,是一个不坏,而且实力很强、很强的人,他放过张大文,只是因为他真的要放过张大文而已。 而这一切,自俊美青年走下马车后,都看在眼里。按常理说,一个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年轻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应该是惊慌。如果年轻人性格坚韧些,也应该是闭口不言的沉默。 可万般不该,就不该在年轻人,在死人前微笑。 张大文掉落的头颅就落在年轻人脚下,可是年轻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只是微笑。 平时让人如沐春风的嗓音,现在仿佛说不出的诡异,声音从青年口中传出: “阁下有事吗?”青年依旧是笑吟吟的,声音给人感觉平易近人,不突兀。 但是持戟的男人,眼神变了。 接着持戟汉子将戟高高抬起,然后一挥,周围的人就开始冲锋。马车车队中张家的人没了头儿,已是人心大乱,看见这百来号人如狼似虎的冲锋,眼里都透出了绝望。可这时候从马车里下来的男子说话了,说了句很突兀、不合时宜的话: “来得好,正好,我有点饿了。”他依然是面带着微笑,声音也依然是柔和的。 可是拥有超出常人感知的人能感觉到男子身上,气势变了,变得仿佛不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