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之后,这条小巷已不是久留之地,柳易准备到南岸看一看两个和尚出来了没有。 小巷的屋顶上,大和尚低头吟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柳易抬头见两个和尚,满脸笑容。 柳易朝左边望去,大沁朝的皇帝也来了,一身紫色衣装,习惯性地就着胡须,还有几人柳易并不认识。 沁帝开玩笑道:“柳易,你小子好手段啊,天之脚下,首善之区,你小子当街行凶,真当我大沁朝无人呐?” 柳易低头抱拳道:“不敢,不过是替贾南枝的老爹教训一下这个不孝子。” 沁帝冷笑,“教训?那也没必要教训到满地打滚啊?你小子知不知道他老爹是谁?” 柳易疑惑不解,摇头道:“只知名叫贾道,不知是谁。” 沁帝朝左边指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大臣,“贾道,儿子被人欺负了,你就没点想法?” 在朝中身为户部尚书,兼光禄大夫的贾道看都不看宝贝儿子,在屋顶上抱拳道:“不成器的儿子,由陛下做主了。” 沁帝微笑,“别他娘的一小个屁事也要朕做主,事事都需要朕来裁决,那养你们这些羽衣公卿干嘛?” 躺在地上的贾南枝现在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好像皇帝来了,老爹也来了,还来了两个和尚。 贾南枝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但肯定是不能爬起来的,他自己一爬起来,很多人脸上都挂不住。 柳易轻笑道:“没事的话柳易先走了。” 沁帝问道:“这里的事情还没解决清楚,你小子要走去哪里?” 柳易想了想,回道:“自然是到皇宫门口等神秀和卧龙两个和尚。” 沁帝听后呵呵直笑,“两位大师不是都在这里了?” 柳易轻声道:“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呀!” 沁帝呵呵笑道:“你倒是不掩饰。” 柳易摇头,“我也掩饰不了啊!” 沁帝第一次用正眼瞧这个年轻人,他想起了他的儿子,杨直对他,也是从来不加任何掩饰,沁帝又想起了那个喜欢和世家眉来眼去的杨弘。 柳易转身刚准备走,有人咋咋呼呼道:“柳易是住在这条巷子里吗,有你的信了。” 柳易轻笑道:“我就是柳易。” 那人把信递给柳易,有些好奇地踮脚朝巷子里忘了一眼。 所见所闻差点没把这个年轻人吓死,巷子内趴着一个公子,他知道那个就是他们见到了也要退避三舍的贾公子,年轻人往屋面上望去,只见平日里在画中的人物,皇帝陛下和一众大官。 年轻人下意思地缩着脖子跑了,连辛苦费也忘了向柳易索要。 柳易低头撕开信件,上面是百里青青的话,但因该不是百里青青的亲笔,应该是摊贩上的老书生代写的。 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写书信的人为了节约用纸,一般都会从最右上角往下写起,从而使这一封书信只有短短的一列,“九郡很大,正好我有时间,二月二,城外新丰酒坊。” 汝阳城外,杨直终于从玄空山慢摇慢赶地来到汝阳城了,路途中杨直一直趴在军方的大船上,懒得挪一步。 来到汝阳城的杨直换了小船,小船由沁水南下到了两河交汇的湖中,杨直高立于船头,一身白衣,士子风流。 杨直的小船穿梭于大小画舫之间,画舫上总会有几个姑娘趴在栏杆上晒太阳,杨直经常朝他们打招呼。 船上的杨直对晕船吐了一路的老仆说道:“咱们是先去皇宫还是先去呈云阁?” 倌儿浑身虚弱地仰躺在小船上,微声道:“公子想先去哪里?” 杨直毫不掩饰,“呈云阁。” 老仆说道:“那就先去皇宫吧!” 杨直拍手哈哈大笑,“没想到你个老杂毛也开始玩起心机了,倌儿你个老小子觉得老子是那种不知道顾全大局的人?实话告诉你吧,老子不是了,老子以后再也不可能是那个只会搬麻袋上船下船的杨直了,而是大沁王朝九郡万方之地的太子爷,国之储君。” 杨直说话之后,脸上看不出表情悲喜。 小船穿过了几艘画舫之后,船上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调笑声,杨直恢复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痞子脾气,再次朝画舫上的姑娘们问道:“小姐胸脯子太重了吧,腰肢都坠弯了,要不让本少爷帮你托着。” 画舫上的姑娘一阵轻啐,朝着柳易吐口水。 杨直巧妙地躲过口水,痛心疾首地说道:“助人之心,义不容辞,没想到本公子好心好意,却换来姑娘们的恶心,人心不古呀!” 隋珠的画舫一直停泊在南岸旁边,今日午时小歇之后,柳耆卿和隋珠两人正趴在栏杆上晒太阳。 河水清冷,又加上一阵有一阵的河风吹拂,花船上确实有些冷。 在其他地方晒太阳可能会觉得有些热,但在船上晒太阳,恰好适合。 两人趴在栏杆上,隋珠小女子心性,下意思地啃着栏杆。 柳耆卿调笑道:“鱼儿舔杆头哟!” 柳耆卿的下流言语换来了一顿猛捶。 杨直的小船正好路过,杨直哈哈大笑道:“郎情妾意啊,是不是只知道大白天躲在屋内颠鸾倒凤有伤风化,不知道在花船上打情骂俏也碍了本少爷的眼。” 画舫上的柳耆卿也不生气,轻笑道:“公子说话注意些。” 杨直扯着脖子道:“怎的,你他娘的也要教训老子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柳耆卿摇头道:“不敢。” 杨直哈哈大笑,“那就闭嘴。” 小船已经走远了,柳耆卿被噎得无以复加,隋珠难得见一次柳郎吃瘪,呵呵直笑。 杨直进攻之后才知道皇帝老爹不在家,他先去见了那个不是亲妈得老妈,那个以前只会慈母舔犊的深宫娘娘今日依旧,一顿问候之后轻声说道:“要是你父皇问起你怎么征用了军中楼船,你只说他的圣谕去晚了,你只赶着回来就是,他特别忌讳这个。” 柳易称是后出来,正好赶上沁帝回来了。 父子两人见面并没有好话,沁帝问道:“柳易这个年轻人真值得你去杀?” 杨直并不回答,笑着反问道:“你真当作同龄人意气相争了?” 杨直说完之后,父子俩一道赶往御书房,沁帝不再说话,杨直同样闷着。 沁帝再次开口道:“你真以为爹怕了那些武人?” “山上人是山上人,山下人是山下人,快有一百年了,一直相安无事,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这是因为山上人的利益与山下人的利益并不冲突,他们忙他们的道,我们谋我们的江山,说了这么多你明不明白?同龄人不要因为意气之争去打破规矩,不要一直走在底线上。要是因为意气之争,你爹还不得把一堆人都给杀了。” 杨直听着,边走边听,没有要改正的意思。 沁帝想起一事,问道:“付南甲为何没有一同回来。” 杨直朗声道:“帝王没了雄心,王朝倾颓之始。” 沁帝好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怒极反笑道:“雄心,何谓雄心,你那些小动作,你不觉得你就是一只苍蝇,哪里臭就叮哪里?” “作为后世帝王,守业同样极难,百姓受不了皇家每一代都是开疆拓土的圣君,这样的道理你不懂?” 杨直笑道:“懂。” 沁帝苦口婆心道:“父皇年轻的时候也想做一个圣君,现在想想,做一个贤君就得了。” 沁帝伸手遥指北方,“开疆拓土的圣君需要英明神武,但我等守成之君只需雄猜阴刻就够了。” 杨直哈哈大笑,“付南甲去杀刘璃和迟雪君去了,不知儿子这一手在父皇眼中算不算阴刻?” 沁帝低头沉吟一会儿,抬头道:“真要杀死了,脸面不好看。” 杨直轻笑,“儿子早有交代,自然不会让他们这么早就死了。” 沁帝不再计较这件事,问道:“征用军中楼船的事你又如何解释?” 杨直呵呵笑道:“刚才母后教过儿子了,父皇的圣谕去晚了,儿子只是忙着回来,所以就……” 深宫多年,宫廷不乱,沁帝一脸的欣慰,呵呵摇头道:“她倒是想的周全。” 沁帝摸摸杨直的脸庞,轻声说道:“你心中有气,来晚了就来晚了,父皇不会计较。” 父子俩人走到了御书房后,沁帝吩咐道:“早些回宫吧,这几日想在京中闹多大你就闹多大,讲究藏拙,省得朕那个不省心的弟弟过早入京,打乱了朕的布局。” 杨直点头离开。 杨直并没有回宫,而是直接来了呈云阁隋珠的画舫之上。 柳易那边,神秀和卧龙出宫后并没有跟随皇帝回去,三人忙前忙后,一直忙到了夕阳西下,终于将破败的屋子收拾停当了。 做完一切的神秀和尚抬头问道:“老僧二人要回山了,柳道长回不回去?” 柳易摇头道:“百里姑娘来信了,我可能晚些时日才会回去。” 都不是拖沓之人,神秀和尚带着小和尚乘着夕阳离开。 柳易笑道:“吃过饭再走不迟啊。” 神秀摇头,“柳施主不忌口,我叔侄二人万万不敢破戒。” 柳易不再留他们,重重地拍了卧龙的脑袋之后,才放他们走。 两个和尚走远之后,神秀摸摸小和尚的光头,开口道:“你要快点成为佛家大能,以后将柳施主拉进佛家里来,他才有一线生机。” 小和尚重重点头,柳易亲口提过的五两银子,他记得,柳易没提过的一路蹭吃蹭喝,他也记得,若永生,则永不忘,若涅槃,则事前他会亲自去了了这桩机缘。 正月二十四,舟车劳顿的杨直终于缓过来了,带着一众扈从开始出宫散逛。 隋珠的花船中,杨直一直在喝酒,身后跟了一众扈从,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把花船上的人都生吞活剥了。 柳耆卿和隋珠两人定力非凡,知道今日走不了,他们就不走了,两人对坐,打情骂俏,并不当回事。 杨直喝了三坛子佳酿之后,大着舌头说道:“咱三今日见过啊!” 柳耆卿轻声道:“见过了,公子乘的是小船。” 杨直咋呼呼道:“他娘的,读书人了不起啊,就这么看不起人?” 柳耆卿抱拳道:“在下并没有看不起公子的意思。” 杨直把脚搭在了桌子上,歪着下巴道:“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那你赔礼做什么?” 文思敏捷的柳耆卿完全跟不上杨直的套路,气笑道:“公子今日似有不快,在下不与公子计较便是。” 杨直哈哈大笑,“有些时候,你不找麻烦,麻烦总会去找你的,直说吧,这个姑娘,本公子看上了。” 杨直说完之后轻声对老仆说道:“我是不是说的含蓄了,我应该说本皇子不?” 老仆想了想,答道:“应该。” 杨直也想通了,太直白,那就有点假了,他说道:“算了,还是说本公子吧,说本皇子有点假。” 老仆点头,“是老仆想的不对了。” 杨直想通之后,花船上上演了一场穷士子和花魁郎情妾意,但生生被达官贵人以实力拆散了的戏码。 杨直轻笑着自言自语道:“一举成名天下知。” 花船上的丫鬟仆役一个个被追赶得仓皇而逃,纷纷跳水,有几个没能逃出魔掌的丫鬟被扯了鬓钗散乱,脸上无色,而那些恶奴们不但没当回事,反而将三个丫鬟剥了个一丝不挂,直接当着众人行起了奸淫之事。 几个扈从甚至开始调戏起了长相清秀的龟公,动手动脚。 不一会儿,除了柳耆卿和隋珠两人,其他人都被剥光了赤条条地站在船板上。 杨直伸出食指指着柳耆卿,“你走,老子看上的又不是你,而是这位姑娘。” 柳耆卿摇头:“在下不走,在下就要看看你们今日要如何?” 杨直嬉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嗜好,好吧,本公子赏光,待会儿就让你看看隋珠姑娘在老子胯下承欢的样子。” 柳耆卿伸手拉起隋珠一同跳水,一个柔弱的书生拉着一个柔弱的花魁,两人双双跳下花船。 杨直吩咐道:“女的捞起来,男的派个人捞起来放岸上。” 杨直身后的老仆有些看不懂,问道:“公子哎,怎么可以这样呀?” 杨直拍拍老仆的肩膀,轻声说道:“公子在给自己泼脏水。” 老仆问道:“可以不杀人吗?” 杨直摇头道:“很多事情咱们踏出去一步之后,就再也由不得自己的心了。” 老仆不是很明白。 扈从把捞起来的隋珠押到杨直跟前,杨直望着隋珠一身湿漉漉的衣裙紧紧地贴在身子上,曼妙身材若隐若现,杨直一脸色相淫笑。 隋珠紧咬嘴唇,满是鲜血,她开口骂道:“柳郎不会放过你的。” 杨直下令开船,哈哈大笑道:“他是准备拉几百同窗好友写文章骂我呢,还是准备联合几千名士子吐口水淹死我,或者是让以后的青楼姑娘不接我的客?” 画舫慢慢驶向河中央,两岸行人和河中船上之人都在指指点点。 被悄然放在岸上的柳耆卿呛了水之后肺里难受,不一会儿就咳着醒来了。 柳耆卿在内心中搜了一遍,汝阳城中的士子,除了崇拜他的,还是崇拜他的,平日里的大小诗会自然是一呼百应,但那里就没有一个能挡事的人,何况那些人又不是他的至交好友。 柳耆卿想到了在船上练剑的柳易,他一路朝着柳易的住处而去,马不停蹄。 柳易今日无事,偏倒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儿子来给他赔罪了不说,还派工匠来给他修缮屋子了。 柳耆卿一路爬来的时候柳易以为这个书生又喝醉了,正准备给他倒一碗水。 柳耆卿喊道:“柳易,救救隋珠姑娘啊!” 柳易这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问道:“隋珠姑娘怎么了?” 柳易边问边回屋子拿剑,柳耆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路拖着柳易往外走,在路上慌忙说了一遍事态的经过。 两人来到河边,柳耆卿急促道:“下面的事不知道如何了,我们得快点快点。” 柳易问道:“如何快点,咱们现在需要一艘大船。” 柳耆卿慌忙说点头附和,小鸡啄米似的。 两人使用柳耆卿的名声,外加上柳易的凶神恶煞,迅速征用了一个花魁的画舫。 柳耆卿一直再催划船的船夫快一点快一点,他也想帮忙,但是使不上力。 柳易立于船头,他听了柳耆卿的介绍之后,觉得那个人多半就是杨直了。 柳易也希望那个人就是杨直,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了,大家都干净利落。 画舫慢慢驶进了琉璃河之后,已经依稀可见隋珠的画舫了。 柳耆卿来到柳易跟前,紧握拳头拍打着栏杆,咬牙切齿道:“柳易,待会儿你只管打倒便是,动手杀人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 柳易点头,杀人这种事他也不愿在天子脚下进行,如果真是杨直,他也要他付出代价。 两条花船慢慢靠近,柳易和柳耆卿所乘的花船比起隋珠的花船要矮一个腰身左右。 杨直抬转身俯瞰柳易和柳耆卿,轻笑道:“没想到你们两个姓柳的搞到一块儿了。” 柳耆卿慌忙爬上船去,跑向被捆绑在柱子上的隋珠,佳人在大难中再次相见,两人深深地拥抱在一起。 柳耆卿七尺男儿,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隋珠更是梨花带雨,哭得无比伤心。 柳易望向一对佳人,轻笑道:“还好。” 杨直痞笑道:“你爬上来看看。” 柳易定睛一看,三个婢女和两个龟公衣不蔽体,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五人的鲜血一直流在甲板上,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 柳易怒道:“若不是在汝阳城,你今天该死。” 杨直反问道:“今天在汝阳城了,如何?” 柳易用行动告诉他今天该如何,柳易将木剑横于胸前,一步跨上船去。 柳易快速前掠,过程中第一个将老仆倌儿踢飞在十步之外。 柳易出剑了,剑出就是横扫千军之势。 柳易第一次出剑横扫一圈,将围在他身旁的扈从都扫飞了出去,有的侥幸落在了船上,有的则扑通一声落进了水中。 杨直看也不看倒地不起的扈从,只是盯着柳易。 柳易同样对身前拦路的扈从视而不见,一直死死地盯着杨直,确认杨直并无异动之后,柳易才敢畅快出剑。 因为出剑决心不正,柳易腰间很快就被砍了一刀。 柳易越杀越勇,船上的扈从赶忙到杨直身前结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阵型。 柳易哈哈大笑到:“今日你该死。” 杨直哈哈大笑,“你他娘的都已经受伤了还放狠话,以为是脸贴脸吵架啊?” 柳易身负重伤,两三个地方一直在流血,他视线浑浊道:“我柳易哪里招惹你了?” 杨直咆哮道:“问你娘,老子跟你前世有仇行不行。” 柳易长剑向前,开始凿阵。 柳易咆哮道:“你我二人性格相像,你好好做你的国之储君,老子自己好好的练剑修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不好,为何你要追着我不放?” “就因为你身居高位,所以你看我不爽?” 杨直笑道:“老子骤然富贵,自然是看你不爽。” 柳易哈哈大笑,“匹夫无罪。” 柳易出剑再也无碍,长剑掠空,剑出必有人死。 柳易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杨直跟前,两人差了七步左右。 只需再走三步,柳易长剑出,杨直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