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残这一趟走的时间实在是有点长,回到顶楼时,九灵真君和小红玉已经不见了。看‘毛.线、中.文、网 李残左顾右盼,低声呼唤道:“老爷子,小红玉姑娘,你在哪儿?” 正焦急之时,忽听有人在背后叫道:“李爷……” 李残以为是小红玉,猛一回头,却见一名陌生的婢女。她恭恭敬敬的说道:“李爷,我家主人见您离席未归,遣奴婢来寻找。请问您是现在回去,还是要再待片刻?” 李残当然想留在此处,但转念一想,只恐清虚子生疑,便道:“我歇得也差不多了,回去吧。” 婢女道了声是,便在前面引路,李残趁她不注意,把烧鸡悄悄扔进角落,却把外面的油纸藏在身上。九灵真君是狐狸,嗅觉极为灵敏,定能顺着气味找过来。 回到阁楼里,宾客中有一半已烂醉如泥。但见清虚子却是抱膝而坐,姿态闲雅,没半分醉相。 李残回到座上,赔笑道:“在下量浅,出去躲了几杯酒,楼主勿怪。” 清虚子笑道:“李兄说的哪里话,我只怕招待不周!” 李残心中一动,想道:九灵真君说这些仙人们布了个与我有关的赌局,我何不趁此机会试探一二? 于是说道:“楼主,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您邀我前来,又盛情款待,在下无以为报。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请一定开口,在下必定效劳!” 清虚子沉吟片刻,哈哈一笑:“李兄不是想找一个叫樱树美雪的扶桑女子吗?” 李残道:“正是!楼主有她的下落?” 清虚子假惺惺的叹气道:“实不相瞒,在李兄莅临舍下之前,我已经寻找过此女了。” “哦?结果怎样?” 清虚子摇了摇头:“上至三十三天,下到十八层地狱,茫茫浮世中唯独没有她的身影。这女子凭空消失了。” 李残早听九灵真君说过此事,但为了不显露,仍故作惊讶道:“啊?怎么可能?” 清虚子道:“很遗憾,但的确如此。若是举手之劳,在下岂能不帮?只是如此一来,这人便不好找了。须经过皇天上帝召千里眼顺风耳方能寻觅。小弟我呢,要办这件事也需要打点……” 李残点点头:“明白,楼主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清虚子磨蹭片刻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只想让李兄帮在下杀个人而已……”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条狗。” 李残问道:“那是什么人?莫非是天下无敌的英雄好汉不成?” 清虚子哑然失笑:“非也非也,一个女童而已,六七岁年纪。那狗也是只普通的狗,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残点了点头,冷冷的看着清虚子,却不作声。 清虚子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勉强笑道:“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既然如此,楼主为何不亲自动手?”李残忽然反问道。 清虚子一下愣了:“这个……” 李残进一步逼问:“楼主若是让李某刺杀什么大奸大恶,李某定当遵命。但对一个小小的幼女出手,楼主于心何忍?为什么要让李某做这不义之事?” 清虚子满头大汗,摆手道:“李兄误会了,在下也是出于无奈……” “住口!”李残猛然打断他:“你们把我卷入赌局中,到底是何用意?说!” 李残其实对所谓的“赌局”的情况根本不了解,自己于局中的角色也全然不知。但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无论从方面理解都可以成立。此刻又正值清虚子心慌意乱之际,极容易套出实情。 只见清虚子果然连连摆手道:“和旁人没关系,是你自己要求的……” 李残一愣:“我自己?怎么回事?” 清虚子见了他的神情,心中猛然一惊:莫非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诈我不成?于是稳了稳心神,说道:“在下饮酒过量,几句戏言而已,李兄可万万别当真。” 李残追问:“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清虚子冷笑道:“李兄,在我这逍遥楼中还没人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讲话呢。” 李残知道自己错过良机,心中懊悔不已,想道:我还是太沉不住气,问那一句便露馅儿了。唉……若是美雪在此定能把所有信息全问出来。 想到美雪,他心中忽然又生出一条计策,叹了口气道:“唉……杀小孩子虽然不义,但为了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也只能勉强为之了。请楼主告知我那孩子的身份。” 清虚子却是一笑:“出家人本应以慈悲为怀,但贫道刚才起了杀念,此刻追悔莫及。杀人之事请李兄勿再提起。”一个软钉子便把李残顶回去了。 李残心中却是一动,刚进入逍遥楼时一个女孩儿向他求救,而那女孩儿身边恰恰有条小狗。莫非她便是清虚子去杀的人不成? 两人各怀心事,默然饮酒,一语不发。 这时外面忽然跑进来个下人,在清虚子耳边低语几句。清虚子微微一惊:“有这等事?” 下人点点头,却用眼角余光瞟了李残一眼。 只是这一眼,李残便觉察到事情不对。 他脑中飞快转动,面色却一如寻常,手中的酒杯也是接连不断。 下人言语片刻后,清虚子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然后笑了笑,对李残问道:“李兄可认得我的兔奴?” 李残摇摇头:“不认识。” 清虚子道:“我说也是。李兄何等人?怎能结交那等卑贱的生物?” 说罢一拍手:“带上来!” 只见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众宾客齐声惊呼,两名卫士押着几十个兔奴步入房间。 清虚子指着兔奴道:“这些蠢兔子造谣诬陷李兄,实在是罪无可恕。把他们全给我砍了!”兔子们万没想到自己忠心耿耿的举报,竟被指为造谣,更招来杀身之祸。因此一个个战栗不已。 李残道:“慢!好汉做事好汉当,是我帮那几只兔子逃亡的又怎样!” 清虚子见脸皮已然撕破,没必要再装下去了,于是露出本来面目,恶狠狠道:“李残,我有心抬举你,没想到你竟这般不知好歹。也罢,赌局尚未开始,我若能把你捉住,一样可以左右局势。” 说罢对宾客们道:“诸位听着,咱们与其求这姓李的给咱们卖命,不如将他扣下直接作为筹码,这样岂不是胜算更大?” 众宾客听了均是一愣,片刻后窃窃私语开来,有的频频点头;却也有的摇头叹息,似乎表示反对。 清虚子见人们犹豫不决,煽风点火道:“诸位,今日我已扣押了李残,此事若是被天帝追究起来,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我只问一句话:到底要不要和我清虚子共进退?” 此言一出,立即有几人道:“道长说的是,我们愿为你马首是瞻!” 有他们一带头,后面便有随声附和者。 而附和着越众,反对者便越是不敢吭声。最后厅中众人全都高呼道:“扣了这姓李的!” 清虚子哈哈大笑。转头对李残道:“李兄,怎么样,还想走吗?” 李残双眉倒竖,骂道:“好不要脸!”然后一把拔出腰间宝刀。指着众人:“谁敢过来!” 李残原本是对自己的刀法十分自信的。但是此刻,他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许怯意。因为他明白,自己刀法再厉害也是地上的刀法,而这些人来自天上。 果不其然,宾客们冷笑起来。 以二十七宿为首,他们的身影在红烛下一点点的膨胀,把衣裳涨得粉碎。这一厅之中,尽是妖魔神怪。 有些能勉强辨认出模样的,比如金龙玉虎、猿猴雉鸡;还有些压根不知道是什么物种,譬如蛇生双翼、老蚓翻波。总之千奇百怪,将李残围在中心。 清虚子道:“逃跑你是不要想了,安安稳稳的在楼里住下去吧……” 但话音未落,一声凄厉尖锐咆哮伴随着一个干瘦的身影从天而降,正落在清虚子头顶。 须知人的头顶乃天灵盖所在,是所有修道之人必须保护的命门。清虚子被吓得魂不附体,用袍袖猛地一扫,颤声道:“谁?” 抬头看时,却见两只黑洞洞的眼眶仿佛盯着自己,竟是只被剜去眼球的狐狸。他厉声道:“狗贼,还记得我吗?”说罢张嘴便朝清虚子脖颈咬去。 清虚子大骇无比,猛地甩开狐狸,连滚带爬逃去,宾客们一时被镇住,不敢贸然向前。 好在狐狸也不追赶,反而站直身子,拉住李残道:“快走!”李残问道:“九灵真君?” 老狐狸道:“除了我还有谁!快走!”说罢拉着他向门口闯去。 门口两个押送兔奴的守卫喝道:“哪里走?”抄起兵刃便要动手。 但在这片刻之间,他们却忘记了几十个兔奴。兔子们明知死路一条,如何肯放过这个良机?轰的一声四散奔逃。将守卫撞了个四脚朝天。 这下人仰马翻,整个场面更加混乱。九灵真君和李残不费吹灰之力便溜出了去。 小红玉早在门口处等待多时,见二人出来,立即点燃手中的纸捻子。那捻子徐徐燃烧,不久后“咚”的一声闷响,整个逍遥楼都颤抖起来。只见楼顶一道大梁挂着沉重的风声落下,死死堵在大厅门口。 九灵真君目不能视,惊惶的问道:“怎么了?” 小红玉嘻嘻一笑:“祖爷爷,是我!我把这破楼的屋梁炸断了,让他们发愁去吧!” 九灵真君大笑道:“炸得好,炸得好!真不愧是我的乖孙女!” 三人一路向下,这时不少其他楼层的宾客也听到巨响,走出房间观望。整座楼中一时显得有些拥挤。 李残蓦然想起来时向他求救的那个小孩儿,便立即停住脚步道:“真君,我要去救个人。” 九灵真君一愣:“什么人?” 李残道:“一个幼女。清虚子在席间曾跟我起谈条件,要我去杀的人便是她。” 九灵真君沉吟道:“这么说来此女的确重要……”但此时楼顶传来阵阵呼喊声,原来宾客们移走了挡在门口的巨木,追了上来。 九灵真君咬牙道:“来不及了,先逃命要紧!”但耳边风声忽起,一个巨大的阴影抖动翅膀倒挂与眼前,竟是只巨型蝙蝠。 它头大如斗,浑身生满黑毛,双翼一张两丈有余,两眼紧闭,口中吐出一股腥气。 九灵真君厉声道:“何人敢在老狐狸面前造次?” 李残道:“真君,是只大蝙蝠。” 九灵真君往后倒退两步,颤声道:“你是……女土蝠?” 蝙蝠恶狠狠的道:“老狐狸,亏你还记得我!现在虽然你跟我一样瞎了,可咱们的帐却还没算呢!” 原来这女土蝠乃天上二十八宿之一,早年间和九灵真君还有段孽缘。九灵真君本是妖狐,年轻时俊美无俦,极善于勾引女子。而女土蝠虽是天上星主,却相貌丑陋,无人愿意与她亲近。 九灵真君看准了这个机会,花言巧语的蒙骗于她,说愿意与她结为连理。女土蝠自然欢喜不尽,将辛辛苦苦修炼的内丹赠与真君作定情信物。 内丹乃是修道者最珍贵的财富,天上星主的内丹更是价值连城。九灵真君骗到内丹的当晚便立即出逃,女土蝠独守空房数岁,一直不相信爱人会骗自己骗得如此彻底。 如今这一对冤家哪还有半点情义?只剩烧之不尽的仇恨。 九灵真君强笑道:“阿蝠,你好啊,我虽看不见你的模样,但你的声音可比以前好听了呢!” 女土蝠冷笑道:“老狐狸,你这张嘴也还是这么会说。但我可不比当年了,现在的我再不会受你蛊惑。不过咱们毕竟相好一场,我看在这点儿情义上便不折磨你了……” 她说着,忽然露焦黄色的獠牙:“但这儿似乎还有只小狐狸,我可要慢慢扒她的皮,吃她的肉!” 九灵真君知道事情紧迫,本想委屈求全,说两句软话求女土蝠放过自己和孙女。但此言一出他立刻知道无望,心中的狂傲之气又复燃起,尽量挺直腰板道:“老蝙蝠,别自作多情,谁他娘的跟你有什么情义?当年你不过贪恋我的男色而已,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咱们俩呀,这叫一丘之貉,谁也别挤兑谁。你说是不是?” 女土蝠一张绛紫色的丑脸因为愤怒而更加扭曲,她狂啸道:“老狐狸,给我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