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我抬眼瞧着那支蔓延而出的杨柳,闲坐凉亭,待茶温凉,轻轻一抿,甚是欢喜。 从前他人总是说江南好风景,如今的确如此。 我来人间已经十一天,可日日皆是难熬,魔界邪物作祟,天君命我来人界绞杀,可那邪物不过是想瞧一瞧自己的心上人罢了。 可惜,天界终究容不下他。 如今时间所剩无余,明日便是我最后的期限,我伸手投下几粒鱼食,然后拿起长笛而走。 我喜欢听说书,今日时辰已到,自然是要听上一听。 刚踏入茶楼,听着满堂喝彩声,寻了个位置唤小厮要了杯茶水和一碟甜蜜饯。 这种玩意以前我不爱吃,觉得酸酸甜甜,有时候还腻得牙疼,如今却有些喜爱。 可能是因为这几日熟悉了,或者是因为他日日都会吃的缘由。 我是烛龙氏的小公主,本可风风光光的待在烛阴山一辈子,可我偏生性子古怪,砸了昆仑后山的禁制,囚在往生海数年,这一切为的便是为自己犯的错赎罪。 二哥同魔族的女子有情,这是我一百年前才发现的事情,那日我拿着功课去找二哥,二哥学业好,所以一有功夫我便会去寻他。 可那天我却瞧见有一个姑娘窝在他的怀里,而且身上有些浓重的魔族气息。 二哥说过些日子他们要找个人间圣地在那里常住下来,从此不过问五界之事。 当时我不明白,以为二哥是在说笑,可当大殿下带着天兵而来的时候,我才晓得二哥当真了。 那日是我第一次见天门,他一袭玄白衣裳,我怯生生的问他,“来者何人?” 他却只是笑了笑,然后没在开口便围住了整个宫殿。 我看着二哥牵着那姑娘的手,从屋内走了出来,“小神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我却一把挡在二哥面前,深情略微紧张,“你便是大殿下?” 如今大殿下掌握天界生杀大权,他来烛龙,定然是因为二哥的事情。 “小丫头不懂事,劳烦殿下费心了。”二哥给我使了个眼神,我不情愿的退了下去,“还请殿下这边来。” 我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只瞧见二哥跪在地上,看似在求情,我紧握着拳头,强忍住不上前去。 那日天门走后,院子里的天兵依旧没有离开,我慌慌张张跑了进去,只见二哥揉着那女子的脑袋,他说,“你不必如此。” “我说过的,一辈子跟着你,那就是一辈子。”我瞧见她眼角的泪水,还有那努力笑着的眼睛。 “冥月,我本以为我这辈子会就这样子,可后来遇到了你,方才知晓世界万物并非那么枯燥。”他取出一尊九璃盏,然后刺入一滴血,随后女子也滴了一滴血。 烛龙氏以烛阴之法开创天地,每人从出生便伴随着一盏九璃盏,存九段故事,九璃盏便可点亮,便可永存五界,从此不老不灭,随着鳞片的长出,甚至连疼痛也不知道。 可从上古到如今,从未有他人点亮,我原以为二哥会是那个例外。 2 那女子入了二哥的九璃盏,而二哥却随着天兵去了九重天的昆仑山。 二哥走那日只同我说了一句话,他像往常一样揉着我的脑袋,最后开口说道,“璇玑,烛龙一族如今只剩你一人,二哥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其他别无他求。” “二哥……你非走不可吗?”我咬着嘴唇,最后开口问道。 他替我擦掉眼角的泪水,然后同他们走去。 二哥刚走那几日,我/日日待在后山,偶尔会瞧着那游走的鱼儿发呆,或是不远处那些我亲手种下的杏花树愣神。 “公主?天气渐冷,你同我回阁中吧。”身后的丫头最终还是开口同我讲话,我却摇头。 我坐在湖边整整三日,最终我还是寻了九璃盏,拿了长笛去了昆仑山。 看守山门的仙者不让我进去,于是我执起长笛吹声而起。 他人只晓得烛龙控雪,可终究笛子才是武器。 我的长笛唤作无心,同我一般。 一曲长情毕,整个昆仑山上的仙者皆已入睡,我推开山门朝祭台而去,猩红色的血顺着上面流了下来,我一手捏诀,一手执笛,硬生生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阵法。 “二哥,我来寻你了。”我朝他轻声笑着。 可二哥却一道术法落在我身上,“璇玑,此事你不可胡闹。” “我是事事胡闹,可我想不明白,明明你同她相爱,你救你们出去不好吗?” “璇玑回去好不好?二哥是自愿的。”他依旧笑着,可我心上隐隐作痛。 莫约我五百年岁,我被人剜了心脏,从此没有了五感,若不是二哥的半颗心,我便活不到现在,也没有万般喜怒哀乐。 “二哥你知道父君那日同我讲了什么吗?” “还能说些什么?”二哥嘴角微微下垂。 “他同我说,二哥会是烛龙氏新任帝君。” 父君不喜欢二哥,我不知为何,可父君对二哥却很是器重。 “璇玑,你会同我一般,如今我已是无能为力。” 我后退一步,然后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一张符印,将九璃盏悬放在空中。 “二哥,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自然是要还给你的,”我抬手唤了无心放入手中,轻声吹动。 那阵法全朝我袭来,我最终还是挣脱了出来,我把长笛横在面前,嘴角轻声念道,“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坤达那,洞罡太玄,灭。” 我话音刚落,身后便一阵响动,祭台上的封印一层层瓦解,我心中暗叹不好,可却收不回去。 “璇玑,你……”二哥被铁链束缚,他努力阻止我,可一切都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破了阵法,放出了镇压在这里的剑灵――不嗔。 上古七把名剑,不嗔首位,其次是焚寂,长目,绝云,慧蚀,大矩,煌灭。 不嗔本是上古魔神的法器,本就染了魔息,放在这里是为了净化魔息,可如今却被我放了出去。 我抬眼瞧着二哥,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救他出去,我还没动作,便被一把长剑抵住了喉咙。 寒光打在我的眸上,不自觉有些凉气。 3 来人正是天门。 传说天族大殿下不进女色,眉弱星辰,常年一袭白衣,唯独对小殿下有几分好脸色。 如今对上他的眸子,我弯腰欲要行礼,他却问道,“我道是谁敢大闹昆仑山,不过竟是你这丫头。” 我瞧见了他嘴角那丝无奈,他却伸手示意身后的天兵带我离开,而他幻化术法寻了那剑灵而去。 我思虑如此,一阵气流涌动,遂跟了去。 他不喜旁人碰他,我便远远的跟在身后,可每次我受伤,他便会来寻我,替我医治,而我却闯下了天大的麻烦。 我问明白了二哥的事,也晓得了我这出闹剧的收场,可最终我还是问出了口,“四海八荒,四时五界,难不成所有相爱的人,就因为天族和魔族不相立而要把他们拆散吗?” “是也不是。”这是他的回答,我当时理解不了,可他继而笑道,“我晓得你是为了你祭离,可终究你私自开了山门,回去必然会受责罚,父君一向爱恨曾明,怕是会与你为难。” “那你可是有何好方法子?”不知不觉,我同他的话多了起来。 “别无他法,自五百年前那场事端,父君的性子越发难以琢磨,”他其实笑起来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或许阿娘会替你说情吧。” 五百年前,仙魔大战,引战的却是小殿下,我只知道小殿下性子温顺,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来当年的事端。 最后他还是抓住了那剑灵,可那剑灵因为魔性太重,与他争斗时伤了一侧手腕。 我跪在云霄殿,有对我指指点点的仙者,也有谈论着大殿下的英名,可当他上前跪在我一侧时,我的心顿时安静了许多。 “丫头可是害怕,若是怕父君责罚,不如我同他要了你去,我这往生殿也是空闲的很。”我疑惑的瞧着他,便见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同君上问安。 后来我便去了往生海,每日听着潮起潮落,如今我已两万岁,君上终究是看上了我那长了些许的鳞片,叫我下凡除邪祟。 如今反反复复已经不知多少次,刚开始天门总是替我敷衍过去,可次数多了,我便不愿意让他替我出头,毕竟他帮我的够多了。 我瞧着那说书人有板有眼的讲解,押了一口茶水,这才退出茶楼。 不过那说书人讲的的确不错,他讲的是五年前的那场满门惨案,讲的似乎同他想的没有区别,只不过杀人的并不是他口中的凶手,而是我。 我嘴角一瞥,如今我手染鲜血,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我想的入神,以至于拐角时没瞧见前面那人,一个踉跄若不是他拉了我一把,如今怕已经摔得一身尘土。 天门最不喜这样,我自是知晓。 我连忙道谢,那人却轻笑了起来,“丫头,才一会不见你便不识得我了?” 我压下心头的不解,继而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