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相生相克的,范蠡一边舞剑一边想,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害怕劲敌?作为顶天立地的英雄,如范蠡,他们不怕没有朋友,他们就怕没有敌人,尤其是势均力敌的劲敌,因为劲敌是助他们上青云的推手。没有朋友,他们只会叹息生命的孤独,人生的无趣,日子的无聊,而没有了敌人,他们的生命便会枯萎。 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人瞬间进入了范蠡的眼帘,是的,一定是他——伍子胥。他命中注定的劲敌同时更是政敌,一个在吴国给他制造了千千万万麻烦事的政敌,一个让他时时刻刻都不得不提防的政敌,一个和他势均力敌的不能掉以轻心的政敌。他们都是楚国人,本应该是在同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却是一个到了越国,一个到了吴国,这两个国家,有着世世代代的冤仇,这就注定他们会要争斗一生,为了自己所在的国家。他们,没有来世今生的仇怨,有的是惺惺相惜、有的是敬重相知、却要生生世世地争斗下去,无休无止。 世事仿佛天定。如果吴越之战中没有范蠡和伍子胥,恐怕作者不会有兴趣去书写那一时期的历史了。我们常说,创造历史的是人民,可是却有少数人,他们改写了历史,比如范蠡和伍子胥。如果他们都呆在楚国呢,他们会是朋友会携手为了楚国的强大而努力吗,那么楚国,会不会争霸中原? 没有人知道。 夫椒之战中,吴王夫差把越王勾践和残余的5000士兵逼到会稽山上,切断了其粮食和水源,围而不攻。不仅如此,夫差还天天组织人在会稽山下吆喝,喊话,让越军更加军心散乱,有一些越兵在晚上偷偷逃到山下投降。夫差不仅不杀他们,还款待他们,发给他们回家的路费,这样一来,每天都有不少越兵逃跑。且逃跑成功的越兵还偷偷给没有逃跑的越兵送信,告诉他们怎样逃跑成功,这样越兵人数一天天地减少了。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样的局势是越王勾践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召集越国的老臣和近臣商量对策,可是大臣们都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怎样收拾残局了,甚至有许多大臣只是劝说越王投降以保全性命。越王知道,如果投降,大臣们是有可能能够保全性命的,但是他自己呢,能不能保全?他虽然知道臣子们的心思,可是他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不敢再责罚他们了,甚至连责备都不敢了,他现在需要他们,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需要他们,可是他却不愿意看到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于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尽量不出门。 自此,越王脾气越来越暴躁,天天借酒浇愁,让大臣们不敢劝说或者进谏,最后,大臣们干脆躲避他,一是厌烦他,同时也害怕他因为心情不好降罪自己。 一天半夜,醒酒的越王记起了范蠡,于是吩咐侍卫去喊范蠡。范蠡翻身而起,赶紧穿好衣服,进账,行了礼后,越王让范蠡坐在他身边,缓缓地说:“将军,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如今之计,如何是好?” 范蠡悄悄打量着越王,揣摸着他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说:“打赢或者逃脱都不可能了,我想,如今得想一个万全之策以保命,这样,我们才有机会翻身,只是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接受。” 越王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翻江倒海般了,“将军但说无防。” 范蠡停顿了片刻,痛苦地说:“我们君臣向夫差投降称臣吧。” 勾践猛然站起来,“不行。” 范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越王的脸,越王的脸在灯光下可怕的铁青着。君臣都不说话,就那样沉默着相对而坐,最后还是范蠡打破沉默。他声音低沉,“皇上,我知道这对一个国家的君主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是,与其拿鸡蛋去碰石头,不如投降称臣,活下来,才有机会翻身。死很容易,死图的只是一时之快,而活着才需要勇气,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境遇中。但是,如果不想做一个懦夫,如果还想争霸天下,如果还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希望,我们只能暂时低头,只有能屈曲才能伸展。我向皇上保重,总有一天,皇上会带领千军万马血洗吴国的都城,亲手杀了夫差。那时候,皇上会觉得,今天的耻辱是多么地不值一提。而夫差,他会痛心疾首地想:真正的强者,都是笑到最后的。” 勾践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依然不说话,范蠡也没有言语,君臣相对而坐,仿佛是思考什么,也仿佛在与什么作强烈的斗争,从半夜到凌晨,到太阳升起的时候,范蠡发现,越王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那张脸如同刀削般,满脸锋芒毕露却也疲惫不堪,颓废和兴奋同时占据了他的脸,让他的脸变得可怜而又可怕起来地丑陋不堪。 这时越王站了起来,洗漱完毕后,吩咐近侍把一些重臣叫到他的账内。 越王目光如剑,自从会稽山被围后,他是第一次如此神采奕奕,尽管人很疲惫,却有着一种亢奋的神情,且声音洪亮,他说,“各位臣工,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被围困,我认识到只有保住性命,方能为今日之屈侮报仇,所以今天我召集大家来,是想告诉你们,我决定:我们君臣向夫差投降称臣。”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人庆幸地松了口气,有人担心称臣会被杀,有人高呼要以身殉国……朝堂里刹那间乱哄哄的一片。 越王不一挥手,烦躁地喝令他们安静下来,他威严把巡视着众人,问,“现在谁愿为使?” 朝堂瞬间安静下来,大臣们又一次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这时文种站出来,大声说,“皇上如信得过我,我愿意去。” 越王欣慰地点了点头。“爱卿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文种说:“事不宜迟,越早真好!” 第二天,文种带领几个士兵正准备出发,范蠡不放心地拦住他,“大夫准备就这样出发吗?” 文种很惊奇:“将军觉得有何不妥吗?” “我怕路上有人打劫啊。想想,这一路上到处是吴国驻扎的士兵。” “难道他们明明知道是越王送给吴王的礼品,却有这样大的狗胆。”文种更是惊讶万分。 “他们可谓一举两得啊,即得了财物,又阻止了越王投降,何乐而不为?” 文种如醍醐灌顶般地明白过来,他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啊,肯定有人反对接受越王称臣投降,因为想一举而灭了越国的大有人在,再说,要说服吴王夫差接受越王的称臣,何其难啊,为今之计,将军以为如何?” “大夫应该先只带部分金银珠宝去面见吴王,并告诉吴王,越王要向吴王称臣投降,将送吴王很多金银珠宝,但是越国已经没有能力运送到了,只能请吴王派兵。如果吴王接受越王投降称臣的话,他肯定会派兵的。” 文种笑了,“聪明。” 于是文种只带了少数不值钱的金银珠宝去见夫差,范蠡派遣了十多个武艺高强的士兵随同,刚下山,就有近十个蒙面人挡住了出路。只见为首的蒙面人坐着一片枣褐色的马,身穿铠甲,在众蒙面人中,有鹤立鸡群之感,一看就知道他是首领。就在文种细细打量他的当儿,他也正细细打量文种,这种打量其实也是在暗暗地较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文种大夫吧。” 文种双手一揖,“正是,敢问尊姓大名?” “你得向我的剑问话,因为只有打赢了我的剑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我的尊姓大名。”话音一落,他劈头盖脸对着文种打过来,身边的侍卫赶忙接应,一时间,只见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的剑气舞动着四散开来。文种不由暗暗叫好,并且赶紧退出包围圈,略懂武术的文种,根本不能在这样的刀光剑影中挥洒自如,他只有躲避的份。这是一场令日月都暗淡的厮杀,只见血肉横飞,到最后,双方都各有重伤,剩下的人都累得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了。幸亏文种在人员上占了优势,否则后果难料。 只有为首的蒙面人却还是面不改色的坐在马上,又一次细细地打量着文种。文种的侍卫无一不东倒西歪了。但是保护文种的两个侍卫却是武功极高的,如果他们加进去打斗的话,结局就肯定大不一样了。两个侍卫跃跃欲试,文种却用眼色制止了他们。文种是没有办法与他们打斗的,他们主动出击自己只能迎战,不打吧,怎么可能束手就擒,打吧,他的目的可是去说服吴王接受越王的称臣投降的。 那个为首的蒙面人可能也知道了再打下去自己也没有多大胜算,毕竟也只有他还能够端坐在马上。他微微抬了一下头,“怎么样,还敢去面见吴王吗?还有勇气去跟吴王说投降称臣吗,想去,得问问我手里的剑。” 文种把身子一挺,“不想我去,得问问我的心,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一定要见到吴王。” “硬气,我喜欢。”为首的蒙面人哈哈大笑了,“那么,我们还得拼杀一次,请吧。” 文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知道吧,你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差不多已竭尽全力,他们……”文种用手指了指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可是我们越国武功最高强的两个侍卫,你一对二,肯定会吃亏的。” “未必吧?”为首的蒙面人骄矜地冷笑一声,“我倒想试试。”话没说完,剑又劈杀过来,两个侍卫赶紧用剑挡开,刹那间,文种的眼前只剩下一片刀光剑影,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几分钟后,为首的蒙面人逐渐占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文种喝令两个侍卫住手,对为首的蒙面人双手抱拳作了一个揖,说:“大侠,我无意冒犯你,我只是想面见吴王,完成自己作为越国大夫的使命,请大侠成全。” 文种这种彬彬有礼的行为让为首的蒙面人心里很受用,他的心在这一瞬间软了一点点,加上自己和士兵都在此时占下风,再斗下去也只是同一种结果,无疑是在做无畏的牺牲。刚好文种大夫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台阶,他决定顺坡下驴。“那我们这些士兵伤了好几个了,你看着办吧。” “这个放心,我自有安排。”文种手一挥,把一箱金银放在为首的蒙面人面前,“请大侠成全!” 几个侍卫把那一箱金银抬上马,人员全部上马,为首的蒙面人又对文种打了一个揖,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伍子胥是也。”说完,只听见“驾驾”的打马声,鞭子在空中一挥,只剩下漫天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