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南镇子里听那些饭后坐在街头上闲谈的人们说,如果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那就试着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因为梦里人是不会疼的,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重新躺下的董难言闭着眼睛,但是他隐隐之间有着一种感觉。 好像刚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是真的? 紧闭着眼睛的董难言双手紧贴着裤腿,然后他伸出手指,狠狠的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眼睛狠狠的闭了一下。 这也太疼了。 宋皆宜看着董难言纠着眼睛的样子,难道是他还不董难言,还在跟身体里的人做纠缠? 在宋皆宜的惊讶中,刚才躺在地上的董难言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这一切实在是太虚幻了,董难言觉得光凭自己的感觉不能做出是不是梦境和现实的判断,所以少年决定换一个人试试。 宋姑娘,对不起了,只能靠你帮我这个忙了。 距离他最近的就是宋皆宜,同时这里跟他关系最好的还是宋皆宜,所以从地上坐起来的董难言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伸出手,捏了捏宋皆宜的脸蛋。 刚才还觉得少年有意思的林姓女子如遭雷击。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他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使劲捏自己的脸? 少年还没有松手,宋皆宜的眼皮却已经沉了下来。 少女的每一个字都相当于冰雪石块,冷的吓人。 “董难言,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满脸通红的宋皆宜左半边脸是被少年掐红的,而右半面则是羞红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少年这么调戏,又羞又怒的宋皆宜拨开董难言的手,一拳打在少年的胸口上让他重新躺在地上。 刚才吹一口气就能让金丹境灰飞烟灭的少年醒来后的举动和少女现在对着他拳打脚踢,让落叶宗和森骨域的众人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这些人的认知好像在今天彻底被颠覆。 宋皆宜这一拳虽然出手不重,但是还是打的本来就浑身酸软的董难言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少女还要对他动脚,已经浑身受伤的董难言说道:“宋姑娘,别打了,我知道这不是梦了。” 少年坐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叶芷姑娘,叶净师叔,白露,赵长老...” 董难言茫然道:“这竟然都是真的。” “你以为你在做梦?” 想来少年刚刚恢复了神智,重新主导这具身体,应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所以宋皆宜心里原谅了少年的冒犯。 落叶宗有愧于董难言,刚才在少年昏迷的时候不敢上前,现在见到少年醒了,叶净满脸羞愧的自责道:“董难言,是我对不起你,是落叶宗对不起你啊,你不要误会,我不会看在刘耀死了才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不是在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在像你忏悔。” “刘耀死了?” 董难言一脸疑惑的看着宋皆宜,但是少女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竟她出来的时候,外面也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小师叔,我来给你解释吧。” 叶净已经没有脸敢叫董难言为师侄,但是叶芷却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来,在她的心里,少年永远是落叶宗里的小师叔。 果不其然,原来导致这一切发生的背后真凶果然是刘耀,董难言在听叶芷说完后,他站起身走到叶净面前,扶起仍在抱拳的老者,“师叔,你不用自责,我没有怪你,站在你的立场上看,我身上确实有很多很多的疑点,你确实不该那么简单就相信我,要怪只能怪刘耀太狡猾,他算计好了一切,让我无话可说,百口难辩。” 本来就心中惭愧的老者在董难言说过这番话后更羞愧了,当初他带着少年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说要倾落叶宗之力培养少年,只要少年不背叛落叶宗,落叶宗就不会背叛少年,结果呢?这一切是多么的讽刺,在紧要关头,他竟然没有选择相信少年,让他掉进枯井鬼牢之中,险些死去。 羞愧难当的叶净叫了董难言一声师侄,然后老泪纵横,“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啊....” 在叶澈师叔的那座山上被关了一晚上的董难言虽然那个时候心中苦涩,难以理解叶净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但是在枯井中知道一切,又听叶芷说这一切是刘耀所作所为后,董难言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埋怨老者,正要想着出言安慰一下师叔的时候,没有想到一旁传来一声耻笑声。 “假仁假义,我当为什么我这边传来的谍报说他死了,原来竟然是你们这群师叔师兄们逼死的,叶净,你多大岁数了,难道一点脸都不要了吗?还敢称呼人家为师侄,你配吗?” 对着董难言泪流满面的老者转头怒道:“我是不配,我们落叶宗是做的不对,这些我都承认,但是轮不到你这个贱人在这里说风凉话,还不是你们森骨域处心积虑的在我们落叶宗里安插棋子,蛊惑人心!” 泛着黑色的重锤重新被老者握在手心,“别以为这一切就算完了,今天我们落叶宗和你们森骨域,不死不休!” “真是笑话!” 头顶上的骨冠重新漂浮在空中,白露寒声道:“谁说今天就算完了?你们落叶宗今日就该覆灭,一个不留!” 唤出身后人群中那颗安插在刘耀身边的棋子,白露冷笑道:“还有,别总把脏水都往我们森骨域身上推,我安排彩蝶在你们落叶宗的核心弟子身边,只不过是想打探一下你们的情报,刘耀叛变落叶宗,那可是你们的内乱,是你们落叶宗的劣性使然,怨不得别人!”“少年”变成了少年,夜晓蝉已经死了,那个男子此刻也奄奄一息,白纱飘荡之间,白露就是这里最强之人,“我需要处心积虑往你们落叶宗里安插棋子?你真以为想要灭你落叶宗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吗?!” 落叶宗的所有人都在这股气息之下向后倒退,叶净把手中的重锤重重的往地上一戳,“你敢说刘耀叛变没有你这棋子的在暗中蛊惑人心?” 名为彩蝶,覆盖着刘耀侍女的脸皮进入落叶宗的女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叶净,我虽然是被娘娘安插在刘耀身边,但一直都只是旁敲侧隐的从刘耀身上得到些情报,然后传递回森骨域,但是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以他的本性为主,我确实不曾蛊惑过他,反而倒是他,总是幻想成为落叶宗之主,视董难言为肉中钉,眼中刺,叶澈那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哈哈哈。” 叶净仰头狂笑,然后指着彩蝶冷喝道:“我会听你这个森骨域奸人的话?空口无凭,你说的话,谁信啊?” 起码落叶宗的众人是没有一个相信,现在刘耀死了,森骨域那边当然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正当众人同仇敌忾,怒视白露时,在落叶宗的这群人前方,有人沉声道:“我信。” 已经知晓了森骨域和落叶宗之间的矛盾,董难言在此刻说道:“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师侄,你可不要被她给蒙蔽了。” “是呀,都已经打进咱们山门了,还跟她们说这些废话干什么,今天就算是死,老夫也要带走一个。” 听到群情激愤的落叶宗众人的表态,白露对董难言摇头道:“可惜了诺大的落叶宗,竟然只有你一个明辨是非的人。”510文学 女子一摆手,将董难言从落叶宗的人群前离开,“闪开吧,让我把这些落叶宗的杂碎都杀干净,免得污了我的眼!” 头顶的白骨冠上的红色血线已经在转动,白纱蠕动之中,眼看一尊庞然大物就要在这里升起,女子背后拄着杖的老妪已经把拐杖提起来,何渔也已经抽出了背后的长剑,她们身后的众人更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向前冲去。 另一面,一直沉默寡语的叶华面前漂浮起一柄金剑,引动起残残碎碎的落叶宗阵法和那些长青树落叶之力,而叶净泛黑色的巨锤上也已经有雷电游走,赵妙的手心中书页飞快的翻腾,像是高楼一样的巨剑在后山上浮现,让人感觉压抑。 眼看落叶宗和森骨域之间的生死战一触即发,在双方交战的中间,被白露丢出战场的董难言站在这里,伸出双手,阻止双方交战。 “董难言,你让开,我森骨域可以饶你不死,但是落叶宗一定要覆灭,他们这么对你,你也不用伤心!” “师侄,你让开,别伤到了你,她们打进我们的山门,今天不是她们死,就是我们亡,恩怨无数,今天是该结结了!” 死在枯井里男子最后的愿望就是让尘封多年的真相能够大白于天下,阻止落叶宗和森骨域之间误会的冲突,在来势汹汹的两拨人之间,十分渺小的董难言鼓足气紧,高喝道:“你们都停下来,这里面有误会!”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取剑之后完全忘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从醒来就浑身酸痛难忍的董难言将体内所有的灵气都鼓足在一处,然后他的声音如惊雷一样炸响在后山。 “顾谦不是落叶宗的叛徒,杀害祁夫人的另有其人!” 从两侧向潮水一般涌来的众人霎那间停住,在空中已经展现出虚幻白骨形状的骨冠和白纱不一停,凌虚在空中,即将脚踏落叶宗的白露声音急促道:“董难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方面,董难言是从枯井鬼牢中走出来的,叶净眼睛一缩,难道他在里面有着什么发现? 众人停手,能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好,相信知道了这一切,双方就应该知道他们到底该怨恨谁了!将所有的一切都讲出来,将叶望狠毒,顾谦的为难与对白露的深爱,以及他最后牺牲自己去和叶望同归于尽,董难言全都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 按照少年这么说,原来一切的源头竟然是叶望,是他的贪心害的事情变成这样。 少年说的有理有据,将很多事情都串联在一起,很多以前说不通的问题在少年的讲述后变得有迹可循,只是一瞬间,就有一大半人相信了。 “这不可能,我父亲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他怎么可能是造成这一切的人?这不可能的。” 首先接受不了的,竟然是披头散发的叶华,本就已经入了魔,沉沦苦海的他听到造成两宗现在这种情况的人竟然是他的父亲,他就像疯了一样,不停的呢喃着。 虽然身为落叶宗宗主,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肩头上顶着多大的压力,担心着落叶宗衰落在他手上,担心着森骨域来犯,担心着落叶宗能不能大兴,如山的担子将他压的喘息不得,一天都不得安歇,甚至他闭关失败,也是因为压力太大,导致他沉溺苦海,挣扎不出,之前他还有森骨域可以恨,可以去发泄,但是现在董难言却告诉他,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的父亲,这让叶华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不会的,不会的,我大兄不是那样的人啊,可是...” 同样茫然失神的叶澈想到叶心跟叶望争吵后离开落叶宗,他有些相信了,为什么二哥死也不会落叶宗,他一定是当年知道了什么,所以不愿意待在这藏污纳垢的地方。 跟叶净和叶华失心疯的表现不一样,上一刻还悬浮在天上的白露出现在董难言面前,一只手掐住少年的脖子,“你在说慌对不对,别因为担心落叶宗覆灭就满口胡言,你在说慌对不对!” 被白露掐住脖子的董难言吃力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这是顾谦临死前让我交给你的,他让我对你说,是他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把这份怨恨加到落叶宗身上。” 对白露说也是对着落叶宗众人说,董难言说道:“他希望在明白真相后,落叶宗和森骨域能够冰释前嫌,不要再互相厮杀,所有的错,都埋在枯井中了,以后的错,不要再发生了。” 在看到少年手中的手帕后,白露的眼泪簌簌的落下。 活了这么久,女子在修行之后只落过三次泪。 一次是知道顾谦献上的是毒丹,她含着泪想着男子打出了一掌,一次是在待她如女子一样的祁夫人死的那天,雨中的她泪眼模糊,而女子的第三次流泪,就是在现在。 这块手帕是当初他们第一次相逢,还互不知道底细的她在逛庙会中买来的,并且在互诉心意之后,在离别之时赠给男子,希望在她不在的他身边的时候,他能用这块手帕来擦擦汗水,得得清凉。 董难言说的一字一句就像是不停撞击在他耳边的大钟,女子放下董难言,然后不管不顾,冲过落叶宗的众人,跳进封印被破的枯井鬼牢中。 女子的样子让宋皆宜有些不忍,明明很相爱,却爱而不得,怨恨了这么多年,少女对身后的女子问道:“林姐姐,能不能帮她一下?” 元婴境的女子摇摇头,“小姐,枯井下的那人神魂本来就被叶望吞噬了不少,最后自爆之后更是所剩无几,再经过枯井下“少年”和如是剑的交手,他早就...” “哎。” 站在这里,宋皆宜都能想象到跳下枯井里女子的凄惨样子,“林姐姐,我在枯井中见过他,能不能让我的这段记忆显化出来,让她看看。” “小姐,不用你的,我跟随你在枯井中也见到过他,我这就去让她见一见。” 元婴境的女子霎那间从少女的身后消失。 “宋姑娘,她是?” 这位穿着白衣的女子来去匆匆,而且是跟宋皆宜一起从枯井鬼牢中冲出来的,叶芷可从没见过落叶宗里有这样的人。 “她...” 宋皆宜想了想,想到了张三对她说过的话,不谈论其他,如果对自己的朋友都要以假面示人,那确实有些过分了。 虽然她打趣过董难言和叶芷,有时候能在叶芷身上感到她对自己有着一丝防备和嫉妒,但是凭心而论,叶芷的为人确实不错,算是她的一个朋友。 “她是我家里的一位姐姐,来这里找我的。” 相信她过不了几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宋皆宜决定把她的一切都从实招来,但是不是在今天,因为今天已经发生够多够惊人的事情了,她怕这些人承受不住,所以准备找一天再说。 “师侄,你知道这么多,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夜晓蝉吞噬了你知秋师姐后会变成咱们落叶宗的开山鼻祖?”“知秋师姐...” 这才发现落叶宗的众人里没有那个飘逸出尘的女子,董难言一瞬间愣在原地。 那个带他下山的师姐,被人吞噬了?他在落叶宗的朋友不多,周摇算一个,齐道真算一个,送餐上山的金茗姐算一个,当然,曾经送给过他一袋灵玉石,带他下山历练的女子当然也算。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董难言低下头,望着被枯井中情绪失控的女子引动的悬浮在脚下的碎下石子。 世事原来真如本来应该落在地上,现在却漂浮在脚下的石子一样。 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