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绸缎绷直,就如一杆满是鲜红血迹的长枪,赤脚的女子站在其上,举目遥望这片不知边境的幻境。 董难言神魂念力的强大,从他在幻境中能压制住云霄,就让众人有目共睹,现在都在他的“屋檐下”,女子笑问道:“你是想一个人挑战我们所有人?” 这位紫瑶仙子说话的声音如仙鸟啼鸣,声音婉转悦耳,听说在珍凰城,又不少天骄俊杰都拜倒在她的衣裙之下,甚至有元婴境以自己的元婴道果为礼,说是要能够抱得美人归,就与紫瑶分享他的元婴道果,帮助紫瑶尽快成为元婴,不过据说清楚殿连大门都没让这人进,直接拒之门外,董难言纠正道:“不是你们所有人挑战我?” 嗡! 刺人耳膜的震动声嗡嗡作响,有一柄飞剑颤动着从云霄的天灵盖中浮沉,始一出现,就让勾动起他身上的剑气,席卷而上,就是这幻境的天幕,都给这剑气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空洞的黑色,不过旋即又愈合上。 剑雨不再下,云霄挺胸抬头,手里握着一柄极其纤长的飞剑,剑身上有符箓宝光闪烁,一条黑色的光线绕着剑身旋转。 这是被云霄炼化的本命飞剑,不是被谁赐予的,也不是魂锤魄炼而成,而是在云霄突破登楼境,凌虚御空的时候,剑从云海来,主动没入云霄的气府窍穴之中,被他炼化之后,成为了他的本命之物。 有人眼眸之中流露出一抹炙热,这柄被云霄取名为捉风的长剑,可真是一件宝物,让他们见了都心动不已,尤其是剑修,对这把长剑十分渴望。 云霄跟刚才判若两人,如果是之前云霄只是剑从鞘中出去一半,那么现在,这把长剑就已经彻底出鞘,锋芒显露在外。 云霄持剑道:“幻境又如何,就是在你这幻境之中,我也照斩你不误!” 修缮刚才被剑气冲破撕裂的天幕,董难言依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在他的幻境之中,他可全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一道身影瞬间来到云霄面前,抬臂出拳,毫不拖泥带水。 一个他与云霄交手,一个他站在说书楼上,在他制造的幻境里,几个他都不过是心念一动而已,董难言一招手,小镇街道上便飞沙走石起来,一层一层沙瀑涌起,街上这群天骄瞬间飞掠而起。 一个董难言出现在怀抱古剑的青年身后,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起身躲避,反而是在沙瀑漫天的街道上盘坐坐下,古剑横放在双膝上,缓缓比起眼睛。 梦见山孟双,与人对敌,从来看不到他出手,但是倒地之人却已经身受剑伤,董难言站在孟双身后问道:“为什么不躲?” 孟双紧闭双眼,“已在幻境,为何要躲?” 董难言抬手间就有一柄长剑出现在手心,剑指着孟双,董难言笑道:“试试?” 长剑就横在脖子上,孟双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平淡道:“我虽然已经入幻,然而外界之中,你未必就敢近身到我身前,你这幻境与我的梦剑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今日就由我幻中做梦,借你幻境,磨我梦剑。” 孟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有剑气化为屏障,庇护着他,孟双说道:“小心一点,我梦中好杀人,等我破你幻境,梦中斩你。” 孟双膝盖上的古剑散发出莹莹微光,董难言收起长剑,笑道:“拭目以待。” 与云霄交手的董难言只是不断向前出拳,不管是被剑气斩断了头颅还是手脚,很快就会重新补足,所以哪怕是云霄的剑气再强横,董难言也依旧是压着云霄在打,不断将云霄逼退,转眼间已经打出三条街道。 他这是一化数十,紫瑶仙子赤脚站在点点青苔的屋檐瓦片之上,对站在她对面的董难言伸手一指,绷直的鲜红绸缎在屋檐上飞掠而去,一下子就洞穿董难言的胸口,把他抽打的稀巴烂,然后回到紫瑶仙子身边。 有人在身上披挂着一副盔甲,根本无惧什么刀枪剑气,追逐着董难言奔跑之间,不知道撞碎了多少间屋舍农院。 隐杀门的春花鬼魅般的出现在从始至终从未动手,站在说书楼顶的董难言身后,全身上下一点气息都没有,就像是凭空出现,手上的弯刃散发着幽芒,不仅锋利,而且一看就像是涂有剧毒,就算是没有一击毙命,只要是划破肌肤,造成伤口,那结果跟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应该是没有察觉到她,春花每离董难言距离更近,眼中的杀意就会减少一分,仅剩两三步就到董难言身后,手持毒匕的春花哪里像神出鬼没的杀手刺客,就像是从后面给自家夫君添衣御寒一样,春花即将得手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 春花悚然一惊,因为叫住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位出现在这里的不速之客,要不是他开口,春花都没有发现这里除了她之外,竟然还有别人。 董难言没有回头,笑道:“果然不愧是青书天宫的木芝,我看春花姑娘跟你一比,倒是你更像隐杀门的弟子一点,不过要不是你开口说话,我看我的脑袋都要被春花姑娘割下去喽。” 董难言他是后背也长了眼睛? 春花脚步缓缓向后退去,青衫儒袍的木芝站在董难言的另一侧,“我看你是怪我坏你好事吧,你就等着她割了你的脑袋,好让你更好更直观的体验一下她的刺杀手段,近距离的感受到她的呼吸频率,也许会有一个你倒在这幻境之中,但是等你再出现,也许这幻境里,就要多出一个杀手了。” 董难言侧目看了一眼木芝,还是那一句话,“果然不愧是青书天宫的木芝,你是怎么发现的?” 木芝自然的走到董难言身边,与董难言并肩而立,笑道:“我没有那么眼高于顶,就像下面这些凌虚境,虽然都比我弱,但是真要与他们厮杀起来,我该小心的,该留意的,半点都不会少,说不定功课做得会比他们还足,了解他们比他们了解我还好细致,所以说这一点,我们两个人其实倒是挺像的。” 董难言在比试场的候场区,几乎每场比试都不拉下,就算相差再悬殊的,董难言也会看上两眼,没有想到能从木芝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董难言诧异道:“青书天宫的弟子,一骑独尘的木芝,也会这样想?” 木芝先笑,然后叹道:“真因为这样想,我才是青书天宫木芝。” 就像是百帆出海,竞相争逐,有的船已经够大够稳了,可偏偏还要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后取胜的人如何不是他? 幻境里的离南镇与真实无异,现在乌云散去,日光照耀在镇上,董难言抬手挡了挡太阳,“是我跟古降雨交手,让你在我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 木芝说道:“一个登楼境,参加凌虚境的比试,已经够吸引人的眼球了,更何况你打败秦骏,施展出来了刻画术和拘雷山,我没办法对你不上心,所以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一点眉目。” 董难言不解道:“这跟刻画术和拘雷山有什么关系?” “这说来就话长了。” 青书天宫,一境只有一弟子,如果有弟子从登楼境成了凌虚境,那么就需要两个凌虚境弟子分出一个你死我活,死的自然就死了,活着的则是成为凌虚境的弟子,不过能不能坐稳,得看接下来有跨入凌虚境的人,所以青书天宫本就为数不多的弟子,彼此之间同门情谊虽然都有,但是也都是各自潜在的生死大敌,就算通玄境,也同样是如此,只有成为了逍遥境,才可以走出这个规则。 到了木芝这一辈,本来德高望重被师兄弟尊敬的通玄境师兄破境无望,并且死了,而紧跟着元婴境的师兄就立刻放开手脚,不再苦苦压制自己的修为和感悟,直接成为通玄境,按着这个顺序,金丹境入元婴,渡海境入金丹,凌虚境如渡海,可是谁入凌虚呢? 当时青书天宫的登楼境弟子还没有实力跨入凌虚境,而青书天宫下面却有众多凝神境弟子,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众多弟子齐齐突破,在登楼境进行了一场厮杀,那一场竞争太激烈了,杀到最后,就连凝神境的储备种子都没有了,最后仅剩下来的那一个人,是原本青书天宫登楼境的守境之人,杀到眼睛发红,他终于突破登楼境,补上了凌虚境了位置。 那个守境之人,名叫木芝。 当初听凌志介绍青书天宫,董难言就觉得这种培养弟子的模式就像养蛊一样,彼此之间互相残杀,知道最后蛊成。 董难言问道:“一切都是因为你们青书天宫的通玄境身死,你对会刻画术和拘雷山的我如此留意,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跟韦十胜前辈有关系?” 木芝点点头,给出了答案,“当年韦十胜跟我师兄一样都是通玄境,只不过最后他成了,而我师兄却死在拘雷山下。” “所以你就把这一切归结到韦十胜前辈身上,连带着学会了他法术的人?” 木芝摇摇头,“如果我真这么狭隘,也就不会站在这与你说这些话了,大道争雄分生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师兄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可是你知道吗,我杀了多少平时一声声喊我师兄的同门,才能走到今天,如果不找些东西来记恨,来安慰自己,我怕我走不下去了。你知道我修行为了什么吗?我想成为逍遥境,挣开身上的规则束缚,我想成为逍遥境之后,去跟韦十胜比试一番,为我师兄报仇,也为我那些同门报仇,我还想走的再高再远一些,改变青书天宫的规矩。” 董难言转过头,“其实你知道这件事与韦十胜前辈无关,你真正该怪的,是青书天宫。” 木芝苦笑道:“知道又能如是,青书天宫是栽培我的地方,我无法反抗,也无力反抗,所以只能安慰自己,告诫自己,韦十胜是因,我现在这样是果,这样才能给我接着走下去的力量,让我有动力走下去。” 董难言觉得木芝有些可悲,也很可怜。第一中文网 “在你施展出来拘雷山和刻画术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你为什么不是凌虚境,到时候我战败你,也许我的心结能解开不少,可是你只是登楼境,不过还要你没让我失望,到现在为止,在你施展出来这幻术之后,你跟凌虚境,没有区别,甚至更强。” 木芝娓娓道来,“我看过你所有的比试,在你跟古降雨交手的时候,我看出一点有意思的东西,你出手的样子,竟然带有着一点秦骏和折颜的影子,除此之外,我甚至能在你身上发现参加比试所有人的影子,你好像看过一遍,就会有所收获,就像你现在跟这群人交手对敌一样,董难言,在这幻境里你就是最强的,你还要藏拙到什么时候,到你彻底把他们身上的招数全都偷学成功吗?” 被人识破,董难言无奈道:“估计也快了,本来想从他们身上再学点东西,可是你看他们,全都是拿一些灵宝法器,要不是有重宝护身,我是真累啊,你说该不会是他们也都像你一样聪明,都知晓了我的用意吧?” 木芝目视下方,“让我看看你的真正实力吧,董难言。” “那个…,要不你们两位慢慢谈,我还有事,就不在这打扰你们两人了。” 春花有些不合时宜的开口,我滴个乖乖,这两个人说的话听得春花是目瞪口呆,又心惊胆颤,没有想到木芝对董难言的评价这么高,更没有想到董难言一直是在偷学他们,春花挤出一个笑脸,然后转身就要向外跑去。 隐杀门的藏匿手段确实是独树一帜,春花跳下说书楼,正打算再度隐藏起自己的气息时,被从天而降手掌一掌拍在地上,也不知道砸下去多少米,连她惊呼的声音都传不上来。 董难言与木芝并肩而立,他点点头道:“那就让你看看吧。” 虽然董难言怎么都杀不死,不管是缺胳膊断腿,还是捅了眉心脑袋,很快就重新长出来,但是云霄也因此受益颇多,身上的剑意剑气越养越足,在不断出剑的同时,隐隐有一种无敌意在剑上,只要再这样让他出剑下去,云霄相信,等到时候,他一剑直接就可以斩破董难言的幻境。 穷追猛打,不依不饶又不怕死的少年突然站着不动了,云霄问道:“这就累了?还是不行了?” 董难言笑道:“换种招式,要不然赤手空拳的,多吃亏。” 董难言一伸手,手掌张开,距离他和云霄有几条街道之远的铺子里突然传出了兵器律动的声音,铺子大门猛然间大开,一柄又一柄长剑向董难言飞掠而来,长剑之多,恍若剑河。 云霄握紧手中剑,董难言手指并拢,只说到一个去字,剑河便奔涌向前。 云霄暗呼一声不好,脚下的街道剧烈摇晃不已,上面铺就的青石板被拉扯起来,剑掠声如同春雷震动炸响。 云霄被誉为难得一见的剑道胚子,对于剑,本身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感知,捉风被他抛出手中,云霄握剑,剑尖直抵袋面,他单手握剑插地,怒喝道:“定!” 本来想要靠着以捉风为引,用自己的剑气引动这些长剑,云霄的脸色有些复杂,因为朝他直奔而来的剑河丝毫没有改变方向或者停滞不动的迹象,来势汹汹,似乎要把他捅成马蜂窝才肯罢休。 云霄再喝一声,拔地而起,不过脚下的剑河没有因为这样而摆脱,剑河冲天而起,好像是他不死,剑河不止。 云霄张口向捉风上吐出一口浓郁的剑气,这是他的最后杀招了,本来是给木芝准备的,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在这里用出来。 这一口呈现白色的剑气与捉风剑上盘旋缠绕的黑色光线交相辉映,宛若一黑一白的两条游龙,一头扎进剑柄,另外一头没入剑尖。 幻境里异象起,有惊人的天地气象显现,巨大的如说书楼高度大小的巨剑缓缓浮现,此为天剑。地面上屋舍倾覆,地牛翻身的动向中,有巨剑破土而出,此为地剑,两剑朝着捉风剑缓缓旋转靠拢。 云霄站在中心,喝道:“董难言,接我这天地人三剑!” 云霄不知道,要不是董难言想要看看他这招,恐怕剑河早就将他淹没了,董难言看着巨大无比的两柄巨剑,“怎么瞧着有点像浇灌庄稼的风车呢?” 三道剑芒向他袭来,董难言抬手一按。 这里是自己的幻境,天地都是他的,云霄哪有天地二剑,只是人剑而已。 两柄巨剑龟裂瓦解,剑气自行消散,在云霄的震惊之中,董难言笑道:“你也接我一剑。” 和云霄一样,说书楼这边异象突起,董难言手里随便抓住一柄长剑,天上和地下也有两剑旋转,云霄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董难言施展的分明就是他的剑招,三道剑芒不多不少,云霄的身影刹那之间就被剑芒抹去。 剑气还未消散,木芝说道:“云霄不仅天生一副好皮囊,确实无愧千百年难见的剑道胚子一说。” 董难言不知道木芝这是讥讽还是夸赞,“可惜了,看来只有事后再问问他,我这一剑和他相比,究竟谁的更强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剑气的影响,在另外一条街道上,有剑光闪烁,照耀的人产生一种迷离之意,缓缓欲睡,心生困意。 董难言打了一个哈欠,抬头道:“好一个梦中杀人!” 他头顶上的天幕突然塌陷出豁口,似乎是通向另外一处地方,一股吸力朝董难言袭来,有声音从里面传来,“董难言,可敢进来一战?” 董难言高声回应道:“不敢!” 街道上,孟双的眼睫毛轻颤,天幕豁口被撑得更大,就像是两处地方彻底要接壤一样,透过豁口,可以看到对面有无数道御剑升空的人影,是孟双苦心经营的梦界。 率先御剑而来的男子正是孟双,御剑站在天幕豁口处,喊道:“胆子怎么这么小,既然你不敢来,那就看我梦界问剑你幻境!” 能够万军之中取人项人头的飞剑就如飞蝗弩箭,更像是天瀑银河,一起狂射而来,恐怕就算是一位金丹境,也要头皮发麻。 飞剑临头,董难言问道:“又不光是我一个人站在这,怎么你也半点不慌呢?” 木芝当然不慌,“你的幻境,他的梦境,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对,这是他的幻境,就算孟双破开了,木芝他们也可以趁机脱离,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慌张的。 董难言一跺脚,说书楼直接陷进地里一层楼之多,董难言凌虚御空而起,身后一口飞剑如影随形。 成群的飞剑暴射而来,先不说飞剑锋利不锋利,但是凝结在一起的压力,就足以压迫的凌虚境站不起身来,董难言毫无惧色,迎剑而上,身后的那口飞剑来到他的手中,握剑在手,董难言停住身形,没有再继续上前,他抬起手,轻声道:“此次出剑,为自己。” 剑心清明,董难言挥出的剑光简直渺小若芥子,淹没在当头砸下的飞剑瀑布当中,惹来孟双嗤笑,“董难言,让我看看像样的剑,刚才你从云霄那学来的剑招,大可对我一试!” 云霄的天地人三剑是强,董难言并不否认,换在外界,他恐怕不一定能接的下来,但是那究竟是别人的剑招,就算再强,未必就如自己的好用。 董难言手里的这柄飞剑,名为说梦。 由他这个痴心妄想之人,模仿一位男子出剑,剑光毫无征兆可言的破开飞剑瀑流,逆流而上,在飞剑到达董难言头顶之前,一剑没入天幕。 昏昏天幕无穷尽,一剑斩破露日光。 董难言突然在空中笑了起来。 张三大叔,原来在幻境之中,我也能剑开天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