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汾点头道:“我已派了些人去落云,不过我想了想,你还是回家一趟吧。” 夜明珠安静的放在灯台上绽放,余晖洒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苏祠发怔的侧望向顾汾,他与顾汾的相遇没有多么复杂。 更多的是因为祖辈们的原因,他的老祖公,官话应该是曾祖,与顾汾的祖父曾经同朝为官,亦是好友,当时还是祖帝在位,祖帝试图重新规划天地秩序,重塑九州大地,于是举世伐天。 苏祠的曾祖随军出战,顾汾的祖父乃是祖帝麾下重要谋士,两人有过合作,某一夜,有刺客入营,苏祠曾祖出手救下了顾汾祖父,却也因此落下了后遗症,最后也因此丧命。 之后顾家也对苏家多有关照,便是苏祠的祖父也是因为顾家的照顾才走上高位,最后得到帝国名将蒙大将军的青睐,成为他的副将。 此后苏家败落,险些灭族,也是顾家帮助苏家在落云安定下来。 所以苏顾两家,算起来已经有六七十年的渊源了,半年前苏祠从白子学院出,准备以自身优异的成绩前往西林学宫时,顾汾出现了。 然后在长辈们的见证之下收他做了徒弟,所以在苏祠看来,他们的师徒缘分多数还是享受了祖辈的余晖。 苏家在百年前就跟随着临国,那时的临国被八国人称之为西临国,因为那时临国偏安神州西部。 苏家跟随临国历代皇帝开疆拓土百年,一朝败落,险些灭族,所以苏祠的祖父对如今的大临很失望。 甚至不准苏祠入朝为官,不过他的父亲对他给予了很高的期望,还是希望他能够为家族争光,踏上仕途之路,并其痛骂他的祖父说的都是荒诞之言。 年幼的苏祠被夹在两人之间难以抉择,非常难受,他试图去缓和父亲与祖父的关系,不过最后他被他的父亲劝服了。 因为他父亲告诉了关于他祖父年轻的一些事情,关于对他们一家的事情,自此之后,他对祖父的崇拜化而为零,不过现在的祖父对他依旧很好。 只是苏祠父亲说,他只是因为看到了苏祠身上的无限潜力,所以才讨好他们。 他的父亲要他入西林,他的祖父不准他从军,也不准他修行浩然气,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功法不是浩然气,而是地炎之火。 不过在父亲的准许下,他还是暗自修行浩然气,在拜顾汾为师后,他的祖父也不好再阻止了。 听到老师已经派人去落云保护他的家人,苏祠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半年的相处,他与顾汾之间已经无比熟悉。 他火急火燎的往白河赶,就是为了给老师请辞回家,却没想到,他的老师早在他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步,并且在这里等他。 诸多感谢,化为谢谢二字。 听见苏祠语气中充满热浪的二字,他伸手拍了拍苏祠是,淡雅如山间云雾的眼睛盯着他说道:“你要知道,我们都对你给予了厚望。” 这样的话,苏祠听了很多,他的长辈们好像都喜欢对他说这句话,但家人还好,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厚望? 顾家如今虽然没有以前强盛,但只要有老师在,百年之内,可以无忧。 其实他知道老师有些计划,但一直没有告诉过他。 现在他忍不住了,于是问道:“老师,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顾汾沉默,重新看向黑夜,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 苏祠微微挑眉,问道:“那我明早走还是今夜就走。” 顾汾平静道:“走夜路,未免不好,明日清楚再走。” 苏祠点头,说道:“另外我想问老师,陛下为什么要封我为东林巡教使?” 顾汾淡淡问道:“在你眼中,现在的皇帝陛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妄议皇帝,这是死罪。 但顾汾就这么简单的问了出来,苏祠甚至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想了想说道:“他不止手腕够硬,而且还有魄力。” 顾汾微微一笑,问道:“说说他手腕怎么硬?怎么有魄力?” 苏祠觉得接下来应该会说很多,难免会口干舌燥,于是拿起身后的茶水,先是倒了一杯给顾汾,然后自己抱着茶壶喝了起来。 顾汾虽然重规矩,但绝对不迂腐,对于苏祠这些行为,他早就习惯了。 “弟子看来,陛下的登基绝不是简单的先帝遗命,但凡在朝的官员,多多少少都知道先帝在位时,不喜秦王,更喜齐王,但最后登基的却是秦王,” 顾汾平静道:“帝位争夺,已经成了常事,只要胜者能为民谋福,便是好事。” 苏祠点头,这在大临的确是常事,连祖帝都是从自己兄长手中夺过的皇位,之后的明帝和安帝,如今的齐王和秦王,都一样。 不过巧合的是,似乎每每都是弟弟抢了兄长的皇位。 顾汾的意思是叫苏祠不要说这些废话,于是苏祠直接插入正题,说道:“陛下登基发的第一道圣旨是让师叔去往北齐,参加文坛盛会。” 他的师叔也就是顾汾的师兄贾完之,世人都说他通晓儒藏,还通识道藏,乃是不世出的奇人天才。 顾汾轻轻点头,苏祠接着道:“但是按礼法,夫子入藏,三日后就该是师叔继任夫子之位 ,既然是参加文坛盛会,师叔更应该继任夫子之位后,再前往北方,但陛下很急,” 苏祠有些犹豫起来,接下来他说的话太过背君。 顾汾道:“当今天下,还没有几个人能从你老师这里偷听到东西。” 苏祠笑笑,畅快道:“我现在还是不懂师叔为什么要接受陛下的旨意前往北齐,他应该很清楚,先帝和天下受制于西林久亦,陛下登基,第一把火当然是洒给西林。” 顾汾叹了口气,说道:“师兄死因,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师兄无法留下一条线索。” “老师真的不知道?”苏祠半信半疑的望着顾汾。 顾汾突然从袖口中模出他的圆木棍,一下子就敲到苏祠头上,带着几分骂腔道:“你是在怀疑我?” 苏祠抱头认怂:“学生不敢。” “接着说,”顾汾缓缓收起木棍。 苏祠道“我觉得这事儿,肯定是陛下干的,毕竟师叔走了,就他最开心,西林也被他搞得陷入了内乱。” 关于他师叔的死因,当然是北齐背锅了,最后因为这件事,两国扯皮近一年,皇帝更是借助西林力量出兵,北齐最后割地求和,举国向西林道歉。 当然不是北齐皇帝背锅,而是北齐刀圣背锅,因为在北齐,只有这个人有力量杀死贾完之。 虽然西林有很多人向刀圣讨要说法,但刀圣一直都只有三个字“不是我”。 所去刀雪之城为贾完之报仇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之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直至今天,贾完之的死因依旧是一个谜团。 苏词当初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称奇之余也不禁佩服少年天子这手因势利导,借力打力的能力,当然这些前提都是他认为贾完之是死在了皇帝手上。 苏祠道:“紧接着陛下借这场大胜之威,清洗朝堂,趁西林内乱之际,重建了自明帝后荒废的东林,” 少年天子登基便扔下三把大火,分别搅乱西林,打服北齐,重建东林,直到东林已经开始稳固,西林悔之已晚。 不止如此,之后皇帝还洒下第四把大火,引顾汾入京都,但顾汾以当年安帝建立西林时所定下大学仕以上可拒接圣旨的理由拒绝了皇帝,并说他的师兄之所以接旨是因为所赴齐国乃是文庙之事。 皇帝的第四把大火没有燃起来,之后以东林牵制西林,一直到今年,西林夫子之位依旧空悬。 苏祠不打算说这第四把大火,他的老师如果进入京都,那么西林势必更乱,如今西林当家的贾完之首徒白舟行,苏祠也知道顾汾不想去与白舟行争夫子之位,但皇帝想逼他去争。 因为这些原因,皇帝和西林都在盯着顾汾,现在他成了顾汾的徒弟,水涨船高的同时也被推向了风口浪尖,苏词和如鹿一样,是一个惜命的人,惜命自然就怕死。 平复了下激荡的心情,说道:“陛下登基便以风雷之势,将困顿皇室多年的西林拉入了一个深渊之中,自己还得到了明帝的遗产东林,学生都有些不相信这是他一个人所能掌控的。” 顾汾知道自己这弟子在想什么,被这样一个人突然封为东林巡教使,根本不是什么好事,跟着这样一个成天玩阴谋手段的皇帝混,也让人浑身不舒服。 顾汾道:“陛下封你为东林巡教使,是经过了我的同意的。” “啊?!”苏祠惊叹道:“老师,为什么啊?” 顾汾向前走了一步,仿佛走向了黑夜,说道:“我思来想去,西林和东林不该再这样互相争斗下去了。” 苏祠险些被这句话惊掉了下巴,说道:“不是,所以老师你就把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交给你心爱的弟子去做?” 顾汾想了想,惆怅道:“是有些不靠谱。” 苏祠吞了口茶,说道:“那有你这种老师,给自家徒弟挖坑。” 顾汾道:“所以因为你体内内气杂乱无序,为师正打算将万川归流传给你,既然你连这点挑战都不敢去做,这心法也就不需要了。” 苏祠当即吐出一口茶,认真而又坚定的说:“老师,我能,我行,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