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暮春十八清晨时分,也就是苏词被抓上太初宗的时候。 今日白河有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白河镇上每一条街落,这座小镇依白河两岸而建,故得此名, 它位于王国东陲,邻神州第一大河黄河,近几年逐渐声名鹊起的语渊学院便在此间。 位于东直大街的语渊学院因为一些原因此时还未开学,院门前颇有些清冷,作为院长的顾汾眼睛却很明亮, 这场雨虽不大,却冲刷去了屋顶上积攒了三天的灰尘。 可他明亮的眸子中依然藏着几分郁色,再次看向手中的信笺,这是极好的梅花笺,世人皆知,他所用的信笺都是梅花笺。 笺上唯有一行小字:“犬子三天前离家,他若寻先生,万望先生告知,去他母亲忧心之虑。” 这是苏词父亲给他的信,前日他就已经收到了。 此时街上一个书童举着伞,快步踏过积水,来到顾汾面前,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行礼说道:“先生,都找遍了还是没有苏师兄的消息。” 顾汾收起信笺,朝着书童温和一笑,问道:“城外呢?” 书童道:“城外也没有,阳师兄他们还在找。” 顾汾望着前方的雨帘,远方半山间氲氤的雾气,清雅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担忧。 今天是段名从旯木轱族山寨回来的第二天了,据段名等人所说,旯木轱族族长最后引动了古寨法阵,整座古寨被大火焚烧成了灰烬。 在寻找过程中,他们没有找到苏词的尸体。 他已经教导苏词快半年时间了,如今整个白河,很多大人物都已经知道苏词是他的弟子,所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对了,先生,”小书童说道:“我在酒馆看见师兄发小王鹤了。” 顾汾轻轻点头,转身入院:“盛来楼吗?” “是。” 顾汾没再说什么,走进书院。 小书童挠了挠头,问道:“先生,不找了吗?” “准备纸笔,”顾汾的语气极尽平和,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小书童满脸疑惑,但先生自有先生的主意,他去照做就是了。 小雨如千缕万缕细细的银丝落下,还带着冬季中的微薄寒意,没有人知道今天为什么出奇的冷。 一则足以震动朝廷的消息从元启六年白河镇的第一场春雨中流出, 西林学宫已逝老夫子,留在世间最后一个亲传弟子顾汾再续传承,新收一名弟子,叫苏词。 这则消息被这场雨带出了白河镇,被阵阵风吹向了京都。 西林,这两个字代表了大临帝国,这两个字的力量有时候甚至超越了皇帝的圣旨,那怕现在东林崛起了,西林的地位依旧无法撼动。 只因天下学子,都是西林。 西林起于九国时期,至圣先师尼子开创,于西山脚下一片竹林内开派传学,在九国时期逐渐发扬光大。 六十年前,临王政一统八国,建立大临,登临人皇之位,西林之学被收为国学之一,由朝廷修订书册典籍,这一决定遭到西林学派大部分人的反对。 于是人皇政召天下德高望重的大鸿儒仕入朝修订,但诸多大鸿仕记恨人皇灭国之痛,拒绝入朝。 西林之学开始与人皇决裂,同时爆发了九巫之祸,人皇坑杀了诸多与巫师联合的西林学仕,令西林学派彻底恨上大临。 之后人皇行伐天之举,欲肃清九州瘴气,最后崩卒于丘沙之地,天主神权降临,西林学派辅神权,新皇为稳定国内,遵西林学派为大临正统国学,唯有西林者,方能入朝,并修建了西林学宫。 元启元年,老夫子首徒贾完之意外身亡后,西林学派夫子之位面临争夺,西林由此陷入内乱。 同年,顾汾接旨任语渊学院院长,自此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注视着小小的白河镇,注视着小小的语渊学院。 随着这则消息的流出,一双双眼睛就这样离开了,顾汾又踏出了院门,走进了雨里。 书童给他撑着伞,跟随着先生的视线注视着那从屋檐上流下的雨水。 “先生,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祥街的枣子铺买枣子了呢?” 顾汾淡雅如雾的眼睛笑了,平静说道:“当然不可以了。” “啊?”书童失望之余还是看见了顾汾嘴角的淡淡笑容。 路过的行人都会给顾汾打声招呼,而顾汾呢,他就这样站在雨里,听雨和看雨。 白河镇的百姓们早已习惯了这个奇怪的院长,书童想起来最近学院里好些人讨论的问题。 于是问道:“先生,你这样躲雨,雨会不会难过呢?” 顾汾温和的眸子望着雨帘道:“我乐于亲近她,她乐于亲近我,我们都会很舒服。” 小道童挠了挠头,不是很懂。 顾汾没有解释,望向远山,平静的心下还是掀起了波澜, “去盛来楼吧。” 一直跟随着顾汾的小书童很清楚,外表淡雅温和的先生绝不是一个不会生气的人,作为当今南临天下学子的半个领袖,顾汾的怒火,小小盛来楼是难以承受的。 他还记得当年秋师兄在北海遇难后,先生违背圣旨,一人屠杀北海海主,最终北海海族却只能忍气吞声,至今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他不敢想象,如果苏师兄再出事,先生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一刻钟后,顾汾和小书童从盛来楼走出。 盛来楼还在,并没有出事,小书童多想了。 只是整个白河镇在这场春雨下动了起来,大街上多了很多画像,是苏词的。 诸多修行者纷纷动了起来,开始寻找一个叫苏词的人。 又过了一刻钟,顾汾回到学院门口,身边的小书童左手上多了个篮子,篮子里面是葡萄,右手给先生撑伞。 一个青衫少年从雨里跑来,朝着顾汾的背影行礼道:“圣师,苏先生正在太初宗,” 顾汾平静道:“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 “苏先生在慈林村遭到一群太初宗弟子的围攻,被一个叫明山的弟子抓上山去的。” “嗯,”顾汾轻轻点头,他的声音干净利落,就像院外的春雨一样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