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的语速偏慢,因为她将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语气很坚定,因为她在说一个事实。 英常在低头望着这个神情认真且坚定的女孩子,看向了苏祠。 他还是希望苏祠重新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苏祠笑道:“我家鹿儿棋艺其实也不错的,英兄要是真的待不住,不如和我家鹿儿下一番,待你们结束,我也差不多了。” “好!”英常在果决道:“这是你说的。” “当然,”苏祠道:“但前提是你要胜过我家鹿儿。” 鹿儿莞尔一笑,冲着苏祠吐了下她的舌头,很是调皮。 苏敏敏和孟虞已经走向了一边的棋盘,英常在朝鹿儿拱手道:“请姑娘赐教。” 鹿儿微微翘首,学着他的样子行礼道:“请赐教。” 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鹿儿,自然是不会下棋的,但是她看到苏敏敏都能给苏祠解围分忧,自己怎么能够一直站在苏祠的身后。 所以她下定了这个决定,不就是下棋吗? 虽然没有下过,但刚才不是看了苏祠下了一局吗。她就照葫芦画瓢,一定不会错。 英常在瞧着一脸深思的鹿儿,不由的提了提神。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苏敏敏作为苏祠的妹妹,被誉为白子第一才女,上届玉山棋会更是夺得了第五。 这小姑娘作为苏祠的妹妹,实力应该也不会差多少,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在考虑如何布局了。 一念到此,他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另一边。 苏祠看向面前女扮男装的少女,笑道:“公子,请。” 少年礼貌的朝他一笑,说道:“谢谢苏先生。” 说完她向对面坐下,澹台青青站在外围,脸上信心十足,仿佛是她在和苏祠下棋一般。 苏祠道:“敢问公子尊姓?” 少年明显的愣了一下,眼眸朝下面垂了几分。 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忘了给自己取名字了。 于是随口道:“在下徐无莫。” 苏祠虽然知道他随口编撰了个假名,但一时也无法从这三个字中猜出别的东西。 有小童过来收棋,苏祠礼貌性的问道:“不知无莫兄家住何方?” 徐无莫道:“我是河内人士。” “原来兄台是北方人,据此千里之遥,怎么想到来参加玉山棋会?” “我和朋友南下游玩,听说玉山棋会开启,所以来看看,”她的手放在膝间,身子坐得也很直,轻声说道:“有幸见到苏先生的一绝棋艺,心中升起几分向往,想和先生对弈一局。” 苏祠闻言爽快的笑了一声,说道:“无莫兄说笑了,我的棋那里称的上一绝,只不过对手的心不够静而已。” 徐无莫虚心请教道:“他为何不静?” 苏祠当然不会说是自己让他不静,说道:“大概望着这棋盘上的血迹,心境也难以平复吧。” 向晚云就坐在一张竹椅上,也不知是谁给他抬来的,听到苏祠的话,他心中更加不悦了,眼睛微眯,向旁边的小童低耳几句。 徐无莫看向桌上已经彻底干去的血斑,苏祠笑问道:“徐兄可是不喜,不如我们换...” “谢苏先生,不必了。” 周围的人都再次凝聚起了精神,等待着这即将开始的第二局棋。 “小师叔没有托大,选择了这个从未参加过玉山棋会的选手,虽然失去了些观赏性,但相信小师叔的棋必不会差。” “既然没有参加过,谁又知道此人的棋艺如何,你难得没有听见小师叔最后那句话?” “听是听见了,不过是托词而已,试问难道他还敢继续挑战孟美人或者英公子不成?” “就是,不如去看孟美人和苏才女的对弈,既能观棋,还能悦目,何乐而不为之。” 听到这话,不少人都认为极有道理,于是纷纷有人开始朝苏敏敏那边移动。 “苏先生的棋我们可能也看不懂,不如去看英公子的棋,说不定还能有所悟,”有人发出这样的建议。 “有理,有理,那小姑娘也是小师叔的妹妹,值得一观。” 两拨人马纷纷离开,原本拥挤的中央棋盘倒清净了许多,但也有大部分人没有离开,比如刘嫌这样的人。 小童收完了棋子,苏祠从棋笥中抓起几颗棋子,伸到了徐无莫的身前。 说道:“无莫兄想执黑还是执白?” 徐无莫看向了苏祠的眼睛,那是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很容易让人陷进去,但她的眼睛一直都很清澈。 望向苏祠手上绽放着白色光华的浩然真气,说道:“我想执白。” 周围的人微惊,这人居然如此自大,主动要求执白。 苏祠也主动扯去了用于掩盖的浩然真气,说道:“请!” 如此动作,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自然就是自己想选什么就选什么了。 “双。” 苏祠缓缓展开手中的棋子,三颗,单数。 故而苏祠执黑,她执白。 众人在这一刻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小师叔的第一步棋。 苏祠抓起黑棋,手法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三指拿起,然后双指盖下。 熟悉的落子声再次落进了众人的耳畔,没有觉得腻,反而提起了所有人的神经。 星位! 苏祠落下的位置不是天元,也不是其它什么特殊的令人惊愕的位置。 有些失望,因为有所期待。 但没有因此否定这一步开局。 徐无莫也没有多想,其实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可想。 她食指与中指从棋笥中夹起一颗棋子,动作非常的标准,绝对是教科书级别的拿棋手法,连曲臂的程度,拿起时的高度都无可挑剔。 这显然是只有经常下棋的人才能够做到的。 苏祠觉得她这样的手势做出来很美,确实比他的三指拿法要更有美感,而且她的手很好看,修长的手指夹着白棋,轻灵的落在了星位上。 落棋的声音很轻,不像他一样声音很大,也不像向晚云一样完全没有声音。 她的声音很适中,至少让苏祠觉得,和自己下棋的是一个人。 一片安静,只能够听见落子的声音。 众人眼睛连眨一下都舍不得,但看着棋盘上越来越多的棋子,观棋的人开始失望起来了。 没有和向晚云对弈时的惊人,也没有惊险与刺激,连那种紧张的氛围都感受不到。 就好像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棋手,依照着最平常的开局方式,然后开始了理所当然的对局。 但下一刻,一片惊呼声荡过梅林。 有人惊叹道:“又下天元,又落天元了。” 有人不解的盯着苏祠的棋盘,不解道:“那里落天元了,明明就在星位好不好。” “不愧是小师叔的妹妹,出手果真不凡,”有人惊叹道。 苏祠也被这道声音的给牵动了心神,苏敏敏是不可能走天元,那么就只有鹿儿了。 鹿儿正笑着,听到这么多人为她惊叹,她很开心。 英常在盯着中央天元之位的棋子,有些出神,下一刻他看向面带笑意的鹿儿说道:“你是认真的吗?” 鹿儿认真的望着他,说道:“不是说落子无悔吗?” “很好,”英常在满意道:“那我便陪你战上一场。” 与向晚云不同,他的棋直接落在了天元边上。 又有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震撼道:“天呐,那有这样开局的。” 有人辩解道:“难道这样有错吗?” “话是这么说,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相比较对面的震惊非凡,苏祠这边非常的平静。 只剩下几个人在看他和徐无莫,刘嫌不知从那里又搞来了酒,靠在苏祠不远处的梅树上。 渐无书吃完了自己的零食,也开始了观棋。 澹台青青神情凝重,不敢有丝毫怠慢。 除此之外,也还有几人很是认真的盯着棋盘。 啪! 啪! 棋子越来越多,观棋的几人越来越难受。 因为他们连棋盘上连浩然真元都无法感知到,那个少年的面色也非常的平静,与向晚云开始就紧张到大汗淋漓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样看着很没意思。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是一场那么无趣的棋子。 有人开始向苏敏敏和孟美人那边移动。 也有人本着小师叔必有深意的理念,仔细的去摸索棋中蕴藏的深意。 最后只剩下了刘嫌,澹台青青还有渐无书,剩下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 节奏很快,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过任何长考,就仿佛是两个拿子的机器一样, 落子、起手、再落子。 很快,棋已至中盘。 而另一边,苏敏敏陷入了第一次长考,三年前她便想帮苏祠挡下孟虞,不过失败了,这三年间她也经常研习棋道。 孟虞和她的第一次交锋令她有些意外。 不过她想到了现在哥哥和向晚云的对弈,看向孟虞道:“这是刚从哥哥那里学来的吗?” 孟虞很诚实的道:“是的,但终究是有形而无意,不能和苏先生的祠一比。” 苏敏敏道:“你三年前可不是这么称呼我哥哥的。” 孟虞闻言没说话。 啪嗒一声。 苏祠落子。 有人注意到了刘嫌忽然变得非常凝重的神情,似乎是看到了暴风雨即将来临了一般。 在上玉山的山道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独自一人向上走。 如果苏祠在这里,就能认出这个人。 正是三天前,在酒楼让他写下万仕朝宗的邢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