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雷声吵醒,出门看去,竟是下雨了。落雨的长林,还是第一次见。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想来是晚春,虽然已是没有寒意,下些春雨也是正常的,只是这雷声没有春天的温婉,却是带着夏天的不羁。 梅居之外的梅花依旧闻得见花香的。门外却没有站着海公公,不知是做什么去了,只有那撑着花伞的兰芳,也不曾带了早餐。 “大人,王爷今日吩咐了,不用去雕了……” “哦?”阿祖应了,只是又问。“为何?” “怕雷雨坏了心境。”兰芳却是这般,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那地下室之中不见天日,隔音也是不错,这雷雨本是影响不到的,想来是文王的说辞罢了。 “我说说你,怎么又打了一把花伞。”阿祖没去再问,只是又嘲笑了一番兰芳的女儿家打扮。 兰芳笑笑,没有反驳。没有男子气概,像个女孩儿,这种话其实他听得多了,甚至宫中有太监也这么说,当然他不会去理。 “今日不送早餐了,王爷请大人去天字楼……” 阿祖见得没有早餐,其实早有准备了。只是看那花伞太小,两个人撑不下,有些犹豫。却见得兰芳又丢过来一把油纸伞过来。 撑了伞,离了梅居,只是往天字宫走去。 兰芳走在前面,却举止小家碧玉,倾斜花伞挡了细雨,像是个姑娘一样。 “我说兰芳,你这样,若是出了长林,怕不是有多少男人会喜欢你。” 阿祖调笑道,兰芳脚步一停,似是一愣,却又是缓缓走了。 …… 雷雨天气,长林之中的人烟也少了。放眼看去,各处的侍卫好像都有些松懈,都是寻了个附近的亭子吹牛打屁。 只是路过了那鹿园,看那鹿园的侍卫,还是一丝不苟,穿了铠甲,任凭雨水打在脸上,也不曾动弹。 也对,才刚刚除了人命,他们又怎么敢松懈呢? …… 从左道直上天字宫,却是看得些烟气。 烟气?阿祖心中有些疑惑,只是随了兰芳继续往前。 “王爷,徐大人到了……”兰芳稽首,却是不曾下跪,只是带着阿祖直接进了宫内。 阿祖定睛,却是宫宇之中那张九丈金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一人高的大鼎,那之前看到的烟气,竟是从其中传来的。阿祖闻了闻,似是一种特殊的肉味。 文王和李破天盘坐着,面前是一张金色的小桌。那张桌子却是未曾见过的豪华,也是雕了各式的花纹,不知是何处取来的。 文王颔首,不曾说什么话,那兰芳已是识趣地退下了。 “小子,过来吧。” 文王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古井无波,好像昨日的鹿神子事件对他也没产生什么影响。阿祖自然是没法违抗的,只是上前。 金色小桌很小,大概只能坐上四个人。阿祖才看见文王和李破天是坐在蒲团之上的,而小桌这一面,也只摆了两个蒲团。 而小桌之上,竟是摆了三副玉色碗筷,而每个碗中都装了一些肉块,只是光闻那肉香,闻不出是什么肉。 “坐。” 文王微微一笑,温文尔雅。 阿祖坐上了蒲团,想学着文王那般盘坐着,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又换了个姿势,蹲坐下来。 礼仪尊荣,应是长林之内最该规矩的。在这天字宫之中,若是有其他人胆敢这般模样,怕是已被斩了。而这时文王却不曾训斥。 阿祖看了面前那碗中的肉,熬得精益剔透,也看不出是什么,只是抬头问了文王:“王爷,你叫我来,莫不是让我来吃早饭的?” “自然不是,当然是有别的事要商议的……”文王笑笑,拿了玉筷,却是先吃了一口。“只是得先吃饱在商议不是么?” 阿祖点点头,自然是如此,只是闻了那肉香,不知是何种味道。虽是极香,但却并不让他喜欢。 “这肉好奇怪啊……”阿祖拿了筷子,只是又问。“不知是什么肉?” 却是那李破天神色有些变化,只是依旧沉默,阿祖才感到了蹊跷,手中的筷子又是放下了:“诶呀,今日有些不舒服,怕是早上动不得荤腥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文王也是放下筷子,丹凤眼竟是直视着某处,其中有些可怕的意味。“这肉……可是大补……” 阿祖募地一凛,文王似是暗有所指。只是顺了他的目光而去,看到的竟是一张棕色鹿皮被胡乱的丢弃在地上! 李破天终是开口,却是说道:“小子,你可曾听过昨日那传出来的鹿神子之事?” 阿祖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波动,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文王似是不满,语气却是激动起来:“鹿神子乃是白鹿所化,夺天地造化!区区棕鹿,便是化了人形,也是灵智未开,还真当自己是了?不过是一个精怪!” 果然如此! 那大鼎之中炖的,分明是那所谓的鹿神子!而这碗中,放的便是那鹿神子的肉! 文王不容有人践踏他的鹿神子幻想,触犯者,死! 但看那鹿皮,分明是真的鹿皮。难道真的是棕鹿化了人形,要从这鹿园之中显现了? 惊疑参半,阿祖看那文王的冠面,竟是有些扭曲了。 文王是疯了不成? 一时无言,文王的面色疯狂,在这时间没有人能够平息他的暴怒。李破天也只是平静看着,不曾说话。 许久,文王终是静了,一切癫狂尽收心底。 “抱歉,失态了……” 阿祖平静的看着文王,这位应天的统治者,表面是贤明的王爷,而背地里,却是全大明最有野心的猛兽。 能够将所有情绪压抑下来,这才是真正的枭雄。 “今日唤你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文王看向李破天,李破天也是出言。 “小子,你可曾听说过武道?” 阿祖点点头,他又怎么会不知?之前去过无名客栈,便是见过形形色色的绿林好强,那黑衣人也与一个独眼龙模样的人交手过,当时李破天也是化了车夫在场。 李破天,也曾展露过他的手段,极为惊人。 “只是见过,不知道具体概况。” “嗯,自是如此……”李破天缓缓说道。“我李破天六岁习武,四十六岁那年跨入宗师之境,掐指算来,堪堪四十年,已是天纵之资……” 听得李破天的话语,阿祖虽是有些兴趣,却是反问:“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莫不是要炫耀?” “因为你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看着李破天眼中的金光,阿祖一愣,这李破天和文王一样发疯了? “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任督二脉全开!” 李破天这句话落在阿祖耳中,却是让他有些迷蒙。 任督二脉全开……这话听着好似有些熟悉…… 原来自己内视之时,那两条奇异的经脉,竟是任督二脉吗…… “虽然你已经九岁,起步有些晚了,但是你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天资!”李破天有些激动,话音之中听得有些颤抖。“只要你一心修武,怕是能够冲击那武道最后一境!” “武道……最后一境,又是什么……” 李破天闭上双眼,发丝无风自动。 “武道一途,共有四境……” “后天,先天,宗师……” “偌大的江湖,便是不知有多少人卡在了后天,连先天都入不了。便如我一般的宗师,在这江湖之中也不过五指之数……” “而宗师之上,丹田之中内力化形,无穷无尽……到圆满之时,丹结两花,为结花境!” “若是到了结花境,已是过了人力巅峰,便是与天下为敌,又能如何?” 阿祖看了那闭眼的李破天,却是一副神往之色,结花境这样虚无缥缈的境界,又有哪个修武之人能够不神往? “听起来确实很厉害……”阿祖嘀咕道,其实那般笑傲江湖的梦想,有何曾不是每个男孩心中的梦呢? “可是,我为何要修武呢?” 阿祖出声,却是让李破天噎住了。 他没想到阿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他本以为这本是有致命吸引力的,但事态却不如他的剧本走向。 李破天只是看到了阿祖的任督二脉开了,却不知道他的这两脉为何而开。他不知道,他所追求的武道,在阿祖眼中,并非无可替代。 阿祖身怀奇门遁甲人盘!修的是修仙真路,又岂是武道能比的?结花境就算是再厉害,也不过是人身人力,又岂能与那动辄移山填海的真人比拟? 气氛诡异,因为这种情况不在他的预计之中。 终是文王叹气,却是说话了。 “你必须修武……因为……我命你修武!” 文王双目之中,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势。 “想必你对之前的种种事情都有所耳闻……我今日便告诉你一切真相……” “半月前,我在高淳、三浦和六合三处,征来了二百少年……” “他们都过了我设的前两关,便是五感灵敏,身体强健……” “但他们却过不了我的第三关,因为第三关,便是要他们有绝世的习武天赋!” 文王缓缓述着,语气却不变。 “他们被招来了长林,便是成了一个营……” “我称为……神鹿营!” 神鹿营!阿祖心中一凛。 在这长林之中,与鹿相关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神鹿营便是为鹿神子而生,他们要披着鹿皮,以鹿的姿态活在鹿园之中。五感灵敏,身体强健……他们如同鹿一般小巧机敏,又能四足着地,似鹿一般生活行走……” “而我寻遍了整个应天,整个江南省,甚至是整个大明,都寻不得一个过了第三关的人……我以为我寻不到了……直到你出现了……” “而你,便是那个过了第三关的人……你要修武,修到无人能敌,修到绝世之资!而平日里,你要鹿的姿态生活……” “三年之后,你要披上白鹿皮走出来,从那鹿园之中……” “因为,你便是鹿神子!” 惊雷破天,直劈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