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一走进人群,旁边就有小声的议论声传来。 “咦,这好像是二哑巴家的女儿!” “可不是嘛,这女娃好像不一般哩!” 西府恭恭敬敬地朝蔡先生与冯麻子一拱手,“二位,不好意思,我可以说几句吗”,眼神扫过冯麻子,留在蔡先生脸上。 蔡先生拈着山羊胡,嘴巴挤出一个弧度,一个勉强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完全是一副审视的样子。老子还没解恨哩,从哪里跳出这么个爱出风头的丫头。不过看到她大方恭敬的模样,他又不好发作,压着火气说了句:“请讲”。 “小女听到此刻,大致明白缘由,在此斗胆说几句,说错了二位也请包涵。为学生者,自当尊师重教;为人子者,自当敬重父命。小虎这两者皆未做到,自然有错”。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神看向冯小虎,他正斜眼怒视着自己。他今天被批斗得够多了,抵触情绪严重,自然听不进西府的这番话。西府也不着急,紧着往下说: “所谓子不孝,父子过。为人父者,自然要以身作则教会子女做人的道理;为人师者,志在传道授业解惑。孔圣尝言,因材施教,对于性格懦弱的孩子,我们要教他勇敢少虑;对于好逞蛮勇的孩子,我们要教他三思而行。对于刚烈的孩子,我们要给他温暖感化,如小虎的性子,如此强行施压,只能令他更加刚烈……” 不待西府往下说,蔡先生忍不住了,干脆地打断了她:“为教者,在于实干,空口说大道理,谁人不会。”这不知天高地厚女子,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惭,她何德何能敢批评自己,他有的学生都比她大。 西府心里得意,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先生,那就让小女试试吧!”说着朝蔡先生拱了拱手。 不待蔡先生回答,西府已到冯小虎身边,“我看你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你很生气吗?”话语轻柔平和。他脑子里有满满的怒气,她要先放掉他的怒气,才能再充进去理智之气。 “我没错,他们偏要我道歉,我当然生气。”听着西府缓慢的语气,小虎说话的速度也自然地放缓,呼吸也自然地慢了下来,呼吸慢下来后,情绪其实已经有所缓和。 这就是生理与心理相互作用的规律,暴躁的情绪会加速心脏跳动与血液循环;反过来,剧烈的心跳,也会让人的情绪变得紧张。 “发生了何事,跟我讲讲吧,也让大家评评理。”,西府睛里是满满的真诚,一副我真的想帮你的表情。 “让大家评评理”这句话勾起了小虎讲述的欲望,他父亲、老师何曾给过他讲清事情的机会,他们根本就是先认定了他有错,哪里还想听他讲述。 在接下来的交谈里,冯小虎便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一个同窗的背上被人贴了张王八像,这个同窗就坐在小虎的前面,那同窗认为是他贴的,蔡老师也以为是他贴的,叫他认错,否则就罚站去。 但根本不是他贴的,他便不肯承认,也不肯罚站。 蔡老师问他到底是谁贴的,出于孩子的义气,他不肯说。 这下子,蔡老师就火大了,拖他到外面罚站,他就是不肯…… 就是这么个故事。 听完了冯小虎的讲述,围观群众各自小声交谈,发表自己的观点。 比较一致的观点是,蔡先生也不算有错,他也是为了学生好。 冯小虎也不算大错,因为不是他贴的嘛。但他跟蔡先生那般顶撞,也确实是不对。 人群本来就围得很近,不过与冯小虎隔着五六尺,所以大多数人讲的话,还是落入了冯小虎的耳中。 西府问:“小虎,你心里委曲我是明白的,但蔡老师的用心我也是明白……大家的话你听到了吗?” 冯小虎咬着唇,点了点头。 “那你要不要跟蔡先生说点什么?”西府真诚地望向冯小虎,小虎耳根通红,心跳加速,很明显他有点难为情,“勇敢的人才会敢于承认错误,你也可以的。”西府拍了拍冯小虎的肩膀。 犹豫了一息之后,冯小虎抬起头,大步走到蔡先生面前,朝先生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先生,我错了,在堂上与您顶撞,我错了!但我真的不能告诉您是谁贴的,我不能背叛朋友。” 西府看到蔡先生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原来是一幅冷眼看好戏的神态,现在双眼盯着冯小虎,眼角抖动,耳根红得冒血,显然他心里的某些柔软被触动了。人与人沟通,真诚是最好的技巧。 小虎的真诚打动了他,虽然对小虎的话他并不完全赞同,但他那真诚认错的样子,那真诚的眼神感动了他,对于如此真诚的孩子,他有什么理由去讨厌他?有什么理由生他的气,再说自己还是冤枉了他,其实自己也有错啊! 有刹那间他觉得也许是小虎是在故意配合西府,故意想让他丢脸,但转瞬即逝,他想到小虎那眼神,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没关系,我也有错,不应该主观就认定是你做的事。”这些话是如何说出口的,蔡先生自己也难以置信,可能是受了当时整体环境的感染吧。 蔡先生向西府拱了拱手,说到:“小先生,果然了得。”说话的时候,扫了西府一眼,眼睛便盯在了地上。 “哪里?哪里?”西府随便客套了一声,蔡先生的眼神她全都看在了眼里,或许他只是不好意思吧,自己做了这么多想让小虎认错不能够,而这小姑娘三两句话就做到了,有些不好意思,也是人之常情吧。 这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走开了,然后围观群众也自行散开了。 远远地听到,有人在背后谈论什么。 “这姑娘,不得了啊!” “估计这姑娘不好了,被那蔡先生给记上了。” …… 被蔡先生记上了?没所谓啊,他能拿她怎么样?他是先生,她也是先生,她才不怕他哩。 林二娘有点担心,“你帮了小虎,是做了件大好事。阿娘自是开心的,但又为你担心,你明天就要去义学馆了,今天却给了蔡先生难堪,以后你可要防着他点儿,这人面相阴得狠,不像个善人。” “没关系,您没看到么,馆长与我挺对味口,有馆长撑腰,我还怕个什么劲儿!”话虽如此说,背后使些小阴招也会挺麻烦吧,她说这些话不过是安慰阿娘罢了。现如今,怕有何用,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就在这时,包子汪汪叫了几声,这几声听得西府脸都有些变了色:“那人身上有妖气?” 什么意思?妖气?他是妖怪?如果蔡先生是妖怪,那她不是完蛋了!她怎么会是妖怪的对手?但因为有阿娘在一起,这么些疑问,只能憋在心里头,陪着阿娘一路地走,偶尔还要陪阿娘说说话。 一直到家,她才编了个借口,进了自己的闺房,包子也自然跟了进去。 “蔡先生是妖怪?厉害吗?你能打得过他吗?” 包子给了他一个白眼,“吾家何曾说过他是妖怪!” “那、那你不是说他身上有妖气吗?那有妖气还不是妖吗?”西府知道自己可能是问错了,但嘴巴上可不愿意认输。 “除了妖怪有妖气外,有些人类修习妖怪的修仙方法,也会有妖气,有些常常接触到妖怪的人,身上也会残留着妖怪的气息,就像养狗的人,身上也会留存有狗的气息。” “那他是哪种情况?” “他应该不是妖怪,因为我看不到他的真身,比如狗妖即使化成了人形,我还是能从他的人形里看到一个狗的虚影,而蔡先生我则没看到真身的虚影,所以他不是妖怪。只有可能是修习了妖法的人类,或是长期与妖类在一起。具体为何,尚不能分辨。” “那他是你的对手吗?”妖主如果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她就真的只有跑路一个法子了。 “这何须问,他自然不是我之对手。”但也难说呀,我毕竟功力尽失,哎,真是可恨啊,如今之计,只寄望于一个一个完成《师道》任务,以补充灵力、恢复修为了。 有了这个答案,西府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她决定还是留在此地,并进入义学馆为师,毕竟获得另一个合法身份至关重要。 西府还待问些问题,但房门上传来敲门声,“女儿,吃饭啦!”是林二娘的声音。 “好咧,这就来!“西府一边答应着,一边打开房门,“哇,今天吃什么呀,好香!” 一打开房门,一股香辣的气味便扑入鼻孔。 “哈哈,是你爱吃的香辣红烧鱼。” 看到桌子上的这道菜,西府立顿感饥肠辘辘。酱金色的鲫鱼肚子饱满,外皮微微煎成了金黄色,身下是鲜红色的朝天椒,这道菜颜色漂亮,香味诱人,味道更是下饭。 “阿爹,您老这手艺更加精进了,我先动了哈!” 阿爹虽是聋哑,但似乎懂了西府的意思,脸上露出笑呵呵的表情,颇有几份得意。 阿娘不满地道,“得瑟什么,吃饭!” 阿爹只好怏怏地低下头,扒拉碗里的饭。 “你个死老头子,别光吃饭啊!”说着夹住一块鱼肚肉,丢在老头子碗里。 西府低下头,不打扰他们这种特别的浪漫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