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可就不如西府冷静了,她一介凡人,脑子里压根就没有什么神通的概念,脑子里只有紧张与害怕,双手不停乱舞,意图掀翻大网,但她动作越大,这网收缩得便越开。 西府厉声轻喝,“别动,越动越紧。”,这声大喝声量不大,但对于十二娘来说,恰似天空中突然响起的惊雷,她只是因害怕而一时未能觉察,经西府这样一提醒,哪里还能感觉不到这大网的诡异,便也不再动弹。 这时,一个驼背的人影出现在她们面前,这身影一看便是一名男子,身高大概一米七八,比十二娘略高上一些,头发往后挽着,在脑后绑成了一根辫子。 一出现,便干咳了一阵。整个人看起来,病弱不堪,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 但两人都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虚弱的病人,他能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就像传说中的鬼魅一般,这样的速度便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这人等咳嗽停止了,便捶了捶背,然后伸出右手朝大网招了招。同时,西府二人就感觉身上在大网越来越紧,然后就感觉到街道两侧的房子越来越高,眼前的人也越来越高。 几十息过后,她们已经看不出街道两侧的房子了,眼前的人变得像巨山一般。 “怎么回事?”十二娘问。 “不是他变大了,是我们变小了,这网是一种法器。”西府此时心里的恐惧不比十二娘少,这该死的妖主怎么还不来,她依然能感应到妖主的信息,说明妖主还在她十里之内,随时都可赶回。 想及此,她心里稍安,说明她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然后,两人就觉得天地道转,不停涌动,感觉自己就像处在翻滚的开水之上一样,不停地上下左右四处碰壁。 十二娘狂吐了一阵之后,便幸运地晕了过去,不再感觉到痛苦的天旋地转。 西府体内已有真气,如果运起真气,身上的痛苦自然减去很多,但这是她的一张底牌,关键时刻还有保命之效,绝不能轻易让对手发现。只好运用自己身体的灵巧,尽可能减少与四周的碰撞,纵使如此,她身上还是擦破了十多处,所幸她完美保护了关键部位没有受伤。 大约十几息之后,西府就感觉到来人已提着大网奔过了黑巷,来到一处房间,将大网往地上一扔。西府早已提前抱住西府,在网落地的一刹那,双脚在网壁一撑,一个熊戏千金坠,二人便以双脚落在了地面。如果以头着地,恐怕十二娘就挂了。 那人扔了大网后,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抄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猛灌下去。 此时,对身处大网中的两个袖珍小人而言,这个房间真是太庞大了——她们此刻的身量比大老鼠大不了多少! 西府将十二娘放在地上,便站起来,掐着腰大喊,“你为何抓我们?喂,你说啊,为什么抓我们?” 眼前的巨人俯视了她一眼,根本没有理会她。而是眼球犹疑,双手微颤,看来他心情很不平静。至于是什么心情,以西府现在的身景根本判断不了,因为她太小了,不能看全他整体的面部表情、身体表情,自然就无从判断。 她能看得出这人穿着黑色的长袍,长袍的边缝、袖口、领口,都用红布滚了边,缝制的线为暗金色,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金线吧。这人衣品还不错,又低调又奢华,必不是个普通的散修!她所知道的散修,都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对于没有没有门派做靠山的散修而言,随时都会被其他散仙黑吃黑,哪还有心注重外貌。 只有门派里的子弟,才会有心情、有财力、有时间去注重外貌,再说一般的门派对弟子的仪容那是有强制的要求的,即使遇到那种天性邋遢的弟子,一旦入了门派,那也不得不顺着门规整理仪容。 所以眼前这人极可能是修仙门派中人,而执掌庸桢国的门派不就只有一个朱髯宗么?想及此,西府的心里突然亮起了一道光明。 看到希望之后,西府冷静下来。牵起十二娘的手,悄悄地将真气顺着五根手指渡进十二娘体内,护住十二娘的心脏,确保其心跳健康有力。 一股真气入体,十二娘的面色显出些血色来,不再白得像个死人。不过披头散发、妆容早就花了,现在就是个大花脸。峨眉也残了,黑色眼线晕在脸颊上,乱发披散在脸上。西府用袖子替她轻轻擦拭好,用手指将她的眉给补好。 西府拍了拍手上的化妆品残余,袖子上与手上都变得干净了。再看李十二娘,浓妆卸去的脸,虽不似原先那般艳光四射,但整张脸却多了股清新温婉的气息,再加上她是“熟睡”模样,看起来便是格外的温柔贤良。 究竟哪张脸是十二娘的本来面目呢?是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艳光四射?还是此刻的清新温婉?西府猜测是后者,没有理由,只有直觉。 那人依然一口一口不停地喝茶,仿佛口渴了很久的旅行者一般。 西府知道,人在特别紧张、兴奋、激动、焦虑、恐惧时,都会要下意识地做些事,来缓解强烈情绪带来的不适,比如不停地喝茶。 眼前的人会是哪一种情绪呢?可惜啊,看不清他的表情,无从判断。 突然,咚咚两声响起,这声音在西府听来,实在太响了些,振得她耳朵疼? 怎么回事?身体变小了,便也容易受到伤害了么? 喝茶那人刷地站起,走到门边,问道,“谁?” “师傅,是我们!”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声音像公鸭叫,说话的人应当是变声期的少年吧!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西府先是看见四只穿着黑靴子的大脚,然后看到柱子一般的长腿,然后就只能看到肚子上,再往上便看不清了。 “怎么样?”这是先前在屋内喝茶那人的声音。 “马车里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个八九岁男孩的声音,有点像女声,但仔细听还是听得出一丝丝男孩声线独有的嗡声嗡气。 西府抬眼看去,就见这男孩立在先进屋的公鸭嗓少年身后,个头要比那少年矮上一个头,也比他更瘦,不知为何,一看到他,西府的心里就是一阵悸动,似乎冥冥之中,上天给了她一个信息,但是她并未完全抓住那信息的具体内容。 “空的?!”喝茶人陡然提高了嗓音,惊讶显而易见。 那公鸭嗓少年,走近了一步道,“是的,师傅,小虎说得没错,小虎在前拦住那马,我跳上马车,掀开门帘,人影都没有。” 那师傅不说话了,身体也不再动了,仿佛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过了许久,才小声嘟囔道,“不可能!若非受人驱使,那马儿怎么会自己沿着沿道行走?” 此时,那个名为小虎的男孩小声道,“师傅,我在车内地毯上发现了这个。”说着就举起手伸到师傅面前。 以西府被缩小了的身量,自然看不清那男孩手中举着的是何物,但用心回想,地上应该没有什么她与十二娘的东西,有的话,那也应当是白敬亭他们留下的。 不好,可能会被白敬亭惹来麻烦,不过他虽然是一介凡人,好歹也是一县之令,行政权受到朱髯宗保护,眼前这人应当不敢去找白敬亭的事吧! 那师傅将手伸进胸口里,从里掏出一只红色的袋子。 这袋子西府不是第一次见,那见过赤夏与赤松腰间都挂着这样一只袋子。她越来越确定眼前这人与朱髯宗必然有关。 只见那师从袋子里取出一张黄色的纸,纸上面隐隐约约还有约色的笔画线条。 这应当是符纸吧!西府心想。 接下来神异的场景就出现了: 那师傅接过男孩手中的东西,往那符纸上一贴,中指与食指并作剑指,往符纸上一指,一道红色光芒便往符纸上射去,那符纸便无炎自燃起来。 但诡异的是,这小小的符纸,烧出来的白烟却出奇的多,多到与符纸的身量完全不成正比,不一会儿房间的天花就被这白色的烟雾给笼罩了,就好像下雨前天空乌云密布的场景,只不过这烟雾是白色的,就这一点差别,但那给人的压抑的感觉,却一模一样。 这张符看来真的不简单啊,以西府的了解来说,越是高级的符,催动它的力量也要越大。这就说明,眼前这个师傅力量相当可观啊,如果他要存杀人之心,单凭西府自己的力量,恐怕不能幸免。 哎,话说妖主呢?西府还是难感应到妖主的存在,但若有若无,仿佛妖主故意压制了身上的气息一般。她知道,如果妖主刻意压制气息,很少有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头顶上的白烟不断翻涌,一道电蛇闪过,白烟便花为了一道平静的湖面,湖面里倒映的是蓝天白云,看起来意境悠然。 这时,一只红色的小鸟叼着几根白毛放到了湖面上(这白毛西府知道是谁的,是包子的),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一道一道涟漪,神奇的时,在这涟漪之中,一团白色的水裹住那几根白毛,也是结成一团,然后长出了四肢,长出了头与尾,初时还看不出什么,但八九息之后,便呈现出了具体的模样—— 那就是包子,或者说,那就是包子的投影,一模一样,毫无差别,就是连那蠢萌的眼神都维妙维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