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围成了一个圈,中间的地方空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燃烧后发出的焦糊味,很重,仿佛弥漫了整个空间。 穿着跑堂段打扮的小伙子脸色惨白的冲出人群,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一边跑,嘴里一边嚷嚷着,“救命啊,天火烧人了。” 又是天火? 我心下一惊,迈出的脚步瞬时顿了一下,殷泣已经超过我推开人群冲了进去。 人群大概还没有从惊魂中回过神儿来,哪里有时间管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一个个或是尖叫着,或是拖着宽袍大袖的戏服惊慌失措的往出跑。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的后台里已经空荡荡只剩我和殷泣,以及角落里穿着老生戏服的一个男子。我认出来,他便是刚刚那个撩开窗棂的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不能动了,他穿着戏服直愣愣的戳在哪儿,戏袍下的身子一个劲儿的斗,袍袖上波纹涟涟。 “曹缕缕。”殷泣叫了我一声,我才猛地回过神儿,下意识的朝他看去。 红色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形的黑色焦块,全身的皮肤和五官都被烧没了,能依稀辨别的只有人形的轮廓和脚底还算完整的鞋面。 一股酸意涌上喉咙,我连忙捂住嘴,转身往外冲。 尽管我已经经历了闻晴明一家灭门案那样的诡异事件,但心理上还是无法接受烈火焚身这种死法。更何况,在几分钟前,那种烈焰焚身的感觉曾经无比真切的出现在我身上。 我抱着回廊的栏杆疯狂的呕吐,胃里的那点子存货全部折腾出来,整个人仿佛被人掏空了一样的难受。 “害怕?”一双大手伸到我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真是好看,如果不是这手的主人那么讨厌,我想我真的是会很乐意窝一下的。 “怎么回事?”我捏着手帕的一角把它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查了查嘴角,抬头看他皱眉捂嘴的嫌弃样子,忍不住恶劣的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 “别过来,离我远点,恶心。”果然,殷泣这人一身的龟毛,竟然一连退了好几步,凝眉瞪眼的看着我,嫌弃的不成样子。 我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把手帕折起来塞进口袋里,“这就是天火?”我曾听人说过,有一种火来无影去无踪,被天火焚身的人,多半是前世做了孽,今生受上天谴责。 “哼。无稽而谈。”他冷哼一声,站直了身体,右手端着,拇指和食指微微错开,打了个响指,拇指和食指指尖跃然一朵蓝色的火焰。 我惊愕的指着它,“这是?什么?” “地狱业火。” “地狱业火?”我微微诧异的看着他,一是觉得不可思议,二是以为他已经知道事情原委,目光也不由得热切了几分。 他微微扬起手,那朵蓝色的火焰漂浮起来,突然朝着我的方向飞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我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那团火苗直接朝我扑了过来,迎风见长,扑到我身上的时候已经成了脸盆大那么一团。 被那么一团火焰烧着,即便是一滩水也要发出一点蒸汽儿的吧!但显然并没有,除了身上一股淡淡的灼热和微微的刺痛,并没有任何特殊反应。 我愣愣的隔着薄雾一样的火焰看殷泣,“怎么回事?” 殷泣这人向来不爱解释,这次倒是难得的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有感觉么?” “有点灼热,毛孔涨涨的有些发疼,但总体没影响,至少烧不死。”我动了动手指,一团小小的火焰在指尖跃动两下,“噗”的熄灭了。 殷泣收回手,结了个卍字印,业火迅速收拢成一小团飞回他指尖。 我还没从刚刚的诡异感受中拉回神志,殷泣讥讽的抿了抿唇,说道,“所谓天火,严格上来说,又叫地狱业火,原是佛教用语,为地狱中最强烈的火,惩罚在阳间(冤枉无辜者)的罪过,十八层地狱的第二层。受罪者被是高是低的火苗吞噬,忍受痛苦的同时又不能解脱,只有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方才原谅他的罪过。” “我懂了。”我一拍掌,“地狱业火,烧的是死人,灵魂,不能烧活物?” 殷泣点了点头。 “可我刚才有感觉。” “是么?”殷泣突然靠过来,淡淡的橘子水味扑面而来,“什么感觉?” “灼热,有点疼。”但不致命。我讷讷的说,心里七上八下的,莫不是我身上出了什么问题?自从闻晴明案子之后,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头了。 他给我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儿,这时,回廊尽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报信儿的跑堂跑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军官,为首的还真不是别人,半个小时前我们还见过,警备旅的杜云飞。 陈伶就跟在他身后,脸上上了一半的油彩,身上裹着白色的戏袍内衬。 “长官,就这儿。”跑堂的一边跑一边比手画脚,看到我和殷泣的时候微微一愣,“你们是谁?” 杜云飞大概没想到我和殷泣也会在,脸色不太好看的说,“二位何以在此?” 我刚想出声,殷泣已经快一步的走过去,目光阴阴的落在他身后的陈伶身上,“受人所托,查看点事儿。” 杜云飞回头看了陈伶一眼,没说话,前去查看的副官已经回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很快的,杜云飞下令封锁现场,浩浩荡荡的军队冲进来,不大的后台被彻底封住,戏班子里的演员也全被控制住。 屋里扮老生的演员被人抬出来时,整个人的情况不太好,直愣愣的坐在地上也不说话,大概是吓坏了。 杜云飞走过去扬手甩了他两巴掌,人被打得一歪头,顺着抠鼻喷血。 “啊!”老生突然尖叫了一声,猛地从地上窜起来,“杀人啦,着火了,救火啊!” 杜云飞脸色一暗,一把掏出腰间的手枪,对着老生的脚边就是一枪。 老生吓得一激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眼一番,厥了过去。 杜云飞冷哼一声,举枪对天开了两枪,“今天谁也不准出去,这事儿也不许外传,晚上的戏继续开场。” 人群里炸了锅,大抵谁也没想到杜云飞会下这样的命令,纷纷交头接耳,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人群中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张相略有几分阴柔的男子身上。 我认得这人,他是戏班子的班主,听人说是蔡六爷。 蔡六爷勾着兰花指,回头瞪了戏班子的演员几眼,“说什么呢?杜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今晚是有贵客的,要是影响了贵客,几个脑袋也不够你们这些小王八蛋兜着的。”说着,抹了一把油头,凑到杜云飞面前,“杜长官啊,你看,戏是不能落下的,可这人,唉唉,到底什么情况啊?” 杜云飞冷哼一声,一把揪住蔡六的领子,将他提得老高,一张小白脸憋得通红,“哼,我还想要问你呢,说,你这戏园子是不是有什么勾当?” 蔡六吓得一缩脖子,连连摇头,“我的爷,您可别这么说,人家清白着呢?” “噗!”我一个没绷住,杜云飞扭头乜了我一眼,薄唇勾了勾,继续说道,“现在戏园子里的人都不准出去,案子没查出来前谁也不准走。” 这是要把人都给扣住了?“凭什么?我又不是戏园子里的人?”我倒是不一定非要走,但是小姑姑那里不好交代。 “不是戏园子里的人更可疑。”杜云飞冷哼,甩手把蔡六丢开,扭头看了眼始终低着头的陈伶,招呼副官离开。 一群军官浩浩荡荡的离开,方怡的尸体也被抬走了,人群瞬时乱了起来,戏园子里的演员呼啦一声把蔡六爷围了起来,七嘴八舌乱嚷嚷一气。 我有些不安的看了眼殷泣,想让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小姑姑。 “没办法。”殷泣耸了耸肩,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蔡六爷身上时候转身溜进后台。 “喂,等等我啊!”我连忙也跟了上去。 一进后台,那股子烧焦的味道越发的浓郁了。殷泣拿着罗盘在角落里转了转,罗盘里的指针颇为平静,倒也不像是有什么东西的样子。 后台的一共有八个妆台,妆台上镶着八块半身镜,周边点着一圈白织灯,把光照得很亮。 方怡的妆台在一进门的第二个,上面玲琅满目,毛笔,油彩,头饰,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妆台右手方有一个八宝琉璃的小盒子,里面装了几把梳子和一把青铜手镜。 清朝晚期,青铜镜的用处已经不大了,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家里多半都用了琉璃镜,或是玻璃镜子。像这种做工精细的铜镜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用物,向来是个年代久远的物价,且价值不菲。 铜镜的镜壁嵌着五块蓝宝石,中间围着一块朱红色玛瑙石。锈迹斑斑的边缘刻着蔷薇花的图腾,吐蕊处点缀了碎玉,做工美轮美奂,精细非常。 镜面打磨十分光滑,手感沁凉,指尖轻轻拂过镜面,会感觉到一股凉意从皮肤渗进,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我几乎是痴迷一样把玩着手镜,脑中不由得想像出一帧古代仕女图的场景。 偌大的庭院里碧草连天,牡丹悄然绽放,穿着点翠鸳鸯绣潮水蓝暗纹襦裙的少女端坐在秋千上,素白纤细的手指把着手镜,微微探头,额头的金步摇微微晃动,铜镜里闪过一丝波光,映出少女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