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下了这“万仞山”,便是登城,早年叫柏梁城,西梁国所在。现在无人敢提,两年前已经灭国了,这登城的土地下面埋有十万西梁尸骨。 城墙下堆着几许新采的鲜花,颇有纪念的意思! 只是寒风凛冽,入冬的第一场雪正在落着,那些鲜花也如即将埋没的思念一样,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入了北地才知道严寒为何物,相貌不算出众,宽眉头,尖下巴,蜷袖环着双手,站在雪地里还在不断跺脚,苏仁后悔只是多套了几层皮,而不是在金城就买身皮袄了! 城门口,大队大队的卫士护送着皇朝贵胄出城门,让他在城门下等待了许久。 看着那几许鲜花,苏仁心头忽然有了念想。 那花是给风华榜那位绝代风华的西梁王后江安青的。 可怜的女人,跳城楼了! 据说衣衫不整,已惨遭凌辱。 这成就了那位西雍二世子恶贯满盈的名号! 在苏仁看来,成王败寇,天道亦然,那位二世子做的也没什么错,相反还很厉害! 只是破不了局,翻不了天,终归是个庶子! 仅仅也就想想,苏仁自知比他不如的厉害! 见大队的仪仗走完了,更加拉进衣服走动几步,便快速入了城。 西雍的玉凉城还有很远,这登城是必经之路,当然,还有一道每过登城就有人想看的风景线! 许多人都想看看那位二世子的真容。 那是个名满天下的人物,一身传奇!如今也才仅仅二十六岁。 苏仁今年已过二八,比他还大,但却仍然是个无名之辈! 自上次科考失意之后,对此更有坚定的想法,苏仁这口气赌的很大! 男人就当要出人头地! 所以对那位鱼沸游鼎的二世子更多了敬佩仰望之意。 毕竟那位二世子仅仅二十六岁便是西雍三战神之一!就凭这点,苏仁自愧不如!更不谈他传奇的人生了! 若不是有高人指点,苏仁今日也不会有此心境,怕是听说疆凌风华榜美人的事情也会嵬嵬附和,大骂禽兽,畜生,王八蛋! 拉紧衣服吐出一口白气,急忙吝啬的闭嘴了,身体的热量舍不得随便散去! 一路走来,已入白境,雪下的不大,也不小,鹅毛般的雪片飘着,纷纷点点。正是冷热交替之时,说冷不算太冷,只是走了一路,腹中饥饿,双手插在袖子中仍难挡严寒,苏仁四处寻常可餐之处! 街面上一间馆子,正是北地常见的牛肉面。 那种牛肉汤,蓬灰面,葱花萝卜,还有牙签大的点牛肉! 这饭最滋润,热汤白面,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两个大钱就能一海碗,汤不够还能再加,最撑肚子!手头不宽裕的苏仁来了北地几乎餐餐就这个! 香! 外面飘着雪花,打侧门进来一看,馆子里人好多! 一屋子十张桌子坐无虚席,生意好的离谱!? 丢下两个大钱,瞅着有空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忙一屁股坐过去,生怕还有后入的占地:“老板,细的加面!” 没事扫了一眼,一屋子人吃的都慢,眼睛都盯着门外! 忽有所感,顺眼看过去,苏仁这才发现正门外大街对面坐着个人!一个秀气的白衣公子如老道坐定,一身雪白,在屋檐下闭目养神。 刚才急着进来,竟然没有注意到! 看着那位白衣公子,苏仁的眼睛就不由放大了! 俊俏美貌,堪比美女,一个男人,好看到极致!秀气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微微红润的嘴唇发出一丝白色的呼气,被微有体查的微风反吹在脸上。 美! 一个男人,竟然也能如此美! 难怪有传言说,他上楼不掏钱,就可玩遍玉凉十六楼的名妓。 曾经听说,他请沈拥在牡丹楼一场,招遍玉凉十六楼的轻吟小班,没有拒绝的,天下绝无仅有!哪怕最近风头正劲的建安二皇子赵灵,都没有凑齐玉凉十六班的绝色们来! 这会看到左臂白衣袖上有两片灰色的鞋印,脸上还有巴掌印,棱角分明,哪怕隔这么远,也能看的清楚。 如今的待遇……真的是一言难尽那! 他面前放一个大白瓷碗,果然还在做乞丐! 旁边立一把白色长剑,他坐下的时候那长剑还要高出他一截,不靠墙,不依身,不扎地,毫无理由的立在那里! 长剑狭白,剑格之处作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像是白雪中一抹红色的艳丽! 苏仁脑海里立刻有了四个字——孤芳傲雪! 今日,算是见到了! “细滴,加面!”“自己端一哈!” 老板一句话叫醒了苏仁的五脏庙。 “哎!” 还得自己端,便宜最大的劣根性。 半勺油辣子,加点醋,面挑开,习惯了北地的面其实也蛮好,就是顿顿吃面对他这中原人来说还是难受! 吃上两口,对面坐的那位一口呼噜,顿时惹的苏仁脑仁疼,吃饭最讨厌拼桌子! 抗议的看上一眼对面粗犷的汉子,苏仁还是决定怂了,他旁边那位身边立着一张大弓,通身漆黑的那种,绝对是战场上才用的那种长弓。 不敢招惹,只是怅然吃面的心情毁了,甚至感觉碗里有别人的口水渣滓!苏仁吃的不是滋味。 但是他们二人吃的贼慢,还目不转睛盯着门外那位白衣公子。 受不了的苏仁打算套套近乎:“哎!那是谁啊?是不是二世子啊?” 不讨趣的话顿时惹来一片冷寒的眼神,其中还带着杀气! 苏仁大口的吞下面不再说话。 在这里提到他确实不合适,尤其是在以前叫柏梁城的登城! 大口快吃! 很快扫干。 出了馆子欣赏一番仰慕之人的风姿,也只敢远看,害怕惹麻烦。但是奇怪他周围怎的连个护卫都没有? 这可是西雍二世子啊! 哪怕是个庶子,也是贵族啊? 虽是仰慕,更见真人,这二世子的面孔真的比传说中的还要美貌俊俏,他想起了李白的一首诗:“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现在苏仁毫不怀疑那位高人的笑话了! 若是在建安,这样一位美男子走在街上,不消半刻就能被那些世家小姐劫走了! 远观之时,忽敢异样。 就听见旁边响动,苏仁转身看去,大惊失色! 那面馆中的人全部冲了出来,如一群饿狼一般扑向那白衣公子! 然后那里一片雪白! 那公子身边三尺之内,一片雪白! 三尺雪境! 苏仁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三尺雪境! 只是未历过刀兵的苏仁此刻看到了就是心惊肉跳了! 那些汉子个个表情狰狞凶狠,架势十足。一看就是军旅出身,一道乱飞的弩矢划过耳际,苏仁吓的屁滚尿流跑了。 至于这边,那公子三尺之内挤满了浑身冰白的人,僵立不动,保持着死前杀人砍刀的架势! 一黑衣壮汉隔空挥拳而出,一道金色拳气如一头狮子猛跳轰入那一片冰人之中,顿时尸碎如块卷着腥臭和恶心,里面还有黑绿! 毒! 这场刺杀是用人命在填! 黑弓在手,一道枭影蹿上屋顶,瞬间三支箭,快,准,狠,气势极劲,威力强大,划着耀眼的绿色妖异射出。 那公子所在之地,白茫茫一片顿时有了停滞,猩红血雾散成一片。 那三尺风雪暴迅速就散了,一地尸体在朦胧中显现出来。地上那片白衣也已经黑红不堪了,上面还冒着白烟,估计也已经是个尸体了! 没想到刺杀这么简单!刺客首领不由冷哼一声。 这场刺杀极为顺利,这西雍二世子身边居然连一个护卫都没有现身!也该他没命! 黑衣壮汉迅速移过去想检查一番,但是碍于这遍地的毒血,只能小心谨慎的靠近! “哎吆,杀人了!杀人了!” 远处一架着寒酸小马车上的老汉慌张的喊叫着,那些迟滞的护卫这才现身。 “什么?” “少帅被人暗杀了!什么人!” 残存的刺客互相看了一眼,快速撤退了,并未过多纠结。 一众护卫也没有几个,仅仅六人而已,个个脸色紧张,跑过来皱眉看着。 “看他活着没?” “那好像有毒,还是不过去了!” “放屁!事在我们头上,到时候王爷怪罪下了,咱们谁能活?” “不是说好拿了银子就……” “闭嘴!” 忽然地上浑身血迹的公子动了动,爬了起来,微微睁开漂亮柔弱的丹凤眸子看着眼前几个军士。 这几人浑身一震,抽出刀来。 血衣公子捏起身边的剑一闪身,便在六人中间了,随即六人面露恐惧,那动作只做了一半就已经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咳!” 一口黑血吐出来,摇晃两下,努力用剑柱在地上才勉强没有倒下来,白衣公子像是强弩之末了。 仅仅一个间隙,杀机又已出现! 街角带着强劲的黄色光芒一闪即至,黄光长剑直刺公子咽喉。 又是一个黑衣刺客! 比之前的人更快,更准,更狠。 公子拔剑,白光一闪,瞬间周围三尺极如白境。 雪地增高三寸! 刺客犹如停滞! 随即脑袋分家,后面一柄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弯刀划着弧线擦过公子发丝一闪即逝,落下几线青丝来。 身首分家的刺客尸体喷出的血如喷泉一般,白衣公子彻底成了血人。 他连连咳嗽,又吐出几口黑血来,之后的血色微微有了丝鲜红。 小马车赶了过来,车上老头一个闪身来到公子面前检查,翻翻眼皮,看看脸蛋,拉开衣襟,反手再捏捏手腕,随即凝重的脸色微微好转,挂出一副笑脸:“没事,吃个药,来,张嘴。” 白衣公子瞪了老头一眼,还是很乖巧的张嘴了。 像是害羞一般,老头一双老眼弯了下来,张口赞道:“十年没拔剑了吧!这次露神识,是要宣布你出山了?” “你干嘛不连我也一起砍了,多省事!” 老头尴尬的擦擦鼻子:“我手上有分寸,谁知道你会出手的!上车!里面有新衣服,先去洗洗,你们天宗的人不是最爱干净吗?走吧!” 白衣公子看看衣袖,没有多话上了马车,上车前,公子血红一片的脸上露出一股戾气:“你要再敢偷看我……” “咋滴?”老头不要脸的眼睛里增加几分光亮。 …… 老头一翘胡子,赶着马车:“吆,” “哎,沈拥那是个不要脸的,你咋这么害羞?听说他在牡丹楼大街上就露过牛牛,你咋滴让老汉看看都不行?以前又不是没看过?” “你恶心不?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久吗?” 赶车出城外,亏得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河道还未冻住。白衣公子哥体质不错,下河的时候光条条的一身雪白肌肤,线条极好看,羡煞一众美妇人,恨不得跳下河去一起洗! 这会在老头眼皮子下面,公子哥这会倒没有太多羞涩。于是老头不厌其烦的看,还要盛赞一句:“果然是沈拥那小子的学生!脸皮是练出来了!” 再出水时如一朵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雨打碧荷,雾薄甭山,透着一身热气,白衣公子很好看。不施粉黛,肤色白嫩,真是妒忌死贵妃的男人!没有过多的肌肉线条更多是柔软光滑如女性精雕细刻的身子,碧玉无暇,白里透红,娇艳动人。 公子哥匆忙洗完,就快速进了车子,许久才传出声音来:“十年没见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很多?” 闻听此话,嬉皮笑脸的老六脸色渐渐暗了下去,微微叹了口气。 感叹岁月如梭,时间确实长,十年! 许多人都会变,变得好,变得坏! 老六是知道,他在西雍十年活的不容易! 而这一切的起因…… 走过来拉住马头,轻轻抚摸,喂上一块豆饼。调转马车,老头眉宇间却更舔新愁。 顿了许久老六才鼓足勇气问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略微沉默了片刻,车厢里传来声音:“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一向讲一个“缘”字,你是知道的,有时候好事未必是好事,坏事未必是坏事。” “老六,如果当初我不喜欢你,就没必要理你,既然帮你,就不会后悔。你不用自责,而且这事情与你无关。” 略微沉默了一会,见老六不说话,白衣公子继续说道:“你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这事情。” “我知道,我若是死了,你可以抛下鬼谷六先生的身份替我报仇,这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老六颤声道:“可是终归是因我而起,谁会想到元虞桢这老崽子会食言!……” “老六!” 老六黯然的看着地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既然你不问,那就去新郑。” 愕然抬头,老六看看马车上那一片布帘,像是听到了喜欢的事情,旋即点点头,跳上马车,赶车前进。 “你要出西雍?去……找她?还是郑云起?” “你老了,废话也越来越多了。” “咳咳咳” “也是,那丫头要是不愿意,老子第一个不答应!你放心,你把她按在那使劲弄,就是谁来了都甭想拦着,对吧!那是你媳妇!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郑云起他就是个外人,敢动!老子收拾他,关博那兔崽子就更没胆子了,他要是敢来,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车厢里一语未发,沉默如死寂一般…… “你和那丫头有没有定什么十年之约?什么你能活十年她就得让你睡?什么十年以后你找她,她得伺候你一辈子。” “我好累,让我睡会……” “就跟那天那丫头一样!弄她一晚上!” “嗙” 老六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跑上马车,乐呵呵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