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然笑如春风,一袭白衣翻了个白眼,瞪了他一眼,徐天然才发觉自己佳人在侧,脖子上还挂着个儿子,立即甩了甩想把萧慕容甩下来,不曾想白衣小童硬是抱紧了徐天然的脖子,歇斯底里喊道:“爹,你不要我了吗?” 迪丽达尔远远瞥了一眼白衣女子,不禁悄然打量一番,她就是青衫的心上人吗? 徐天然只得挂着个白衣小童,上前几步,挥挥手,微笑道:“好久不见。” 朱子柒昨夜便来了碎叶城,徐天然一早的做法都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惊讶,她早就知道了白衣小童不是徐天然的儿子,但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察觉到徐天然身边的金发女子隐约对徐天然有意思,一想到此处就气不打一处来。 朱子柒对徐天然爱答不理,调侃道:“两年不见,娶了媳妇儿,有了儿子了?” 徐天然连忙摆摆手,否认道:“哪儿敢,至今守身如玉。” 朱子柒也不再逗弄徐天然,嫣然一笑,顿时,徐天然的内心如积雪被春日暖阳融化了一般。 朱子柒撇开徐天然,径直走到卖花小姑娘身前,蹲下来,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卖花小姑娘瞪大了眼眸,眼前的姐姐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般,不自觉说道:“我叫管彤,家父取自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朱子柒摸摸管彤的小脑袋,眯眼笑道:“咱们走,别跟那坏心眼的家伙。” 管彤开心地点点头,她早就恨死了一肚子坏水的青衫,看着道貌岸然,竟然是哈密国来的人贩子。管彤本是书香门第,不曾想家里横遭变故,偌大的家族只剩自己一人活了下来,逃亡路上又被人贩子捉住,几经转手到了“镇关西”和二麻子手里,和十几名小姑娘在碎叶城卖起了鲜花。管彤一直以来都是被武大和二麻子打得最多的那个女孩,不论是花卖不完要挨打,花卖完了也要挨打,只因为管彤长得可爱,很多客人怜惜她,总会多给她几文钱,不曾想管彤每次都会认认真真数钱,把多的钱退还给客人。因为这事,管彤没少挨毒打,但是管彤每逢挨打就冷冰冰盯着二麻子,说实话,二麻子看着管彤的眼神心里竟然都会有一丝恐惧,仿佛要被小姑娘生吞活剥了一般。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管彤自讨苦吃,但是管彤用尽了全力维持自己心里的一份骄傲,决不多拿一文钱便宜了“镇关西”和二麻子,也用这份痛苦谨记父亲的谆谆教导。然而,坚强不屈的管彤并未得到同伴们的同情,反而对管彤冷嘲热讽,好在管彤也不在意这些,只是依旧遵从自己的道理度日,纵然要多受鞭笞的苦,但内心能留有一分清明便心满意足了。 管彤不知为何对朱子柒心生亲近,一袭白衣似雪,眼眸里充满了温柔,管彤眼眶顿时就红了,许久不曾有过这般温暖。 迪丽达尔对她的温柔因为青衫公子的关系顿时便令她心寒了,自从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她从未流下一滴泪水,只因爹说过,眼泪只能在最亲近人前落下,在旁人眼里你的眼泪不过是笑话,在仇人眼里你的眼泪更是他的战利品。 徐天然已下定了决心,打算收管彤为徒,原来“镇关西”和二麻子都是有眼不识泰山,根本没有察觉眼前不过十一岁的小姑娘根骨奇佳,落在大宗门里也是倾力培养的天才人物。徐天然更是欣赏小姑娘身上的那股灵气,他先天能知人心,看透了小姑娘的内心愈发怜惜她,多么希望这名水灵的小姑娘未来的人生可以少一些苦痛,多一分幸福。 徐天然曾想过,若是将来娶了媳妇儿,自己约莫会更喜欢生女孩儿,毕竟儿子都是前世的冤家,都是讨债来的,女儿可是前世的情人,怎么疼惜都不够。 一袭白衣牵起管彤干瘦脏兮兮的小手,一同迈步走向樊楼。 徐天然跟在一袭白衣身后,想快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迈了两步又停下来了,只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缓缓前行,他心里不禁一阵温暖,她的背影比原来孤寂了几分。 断水悄无声息凑到了徐天然身侧,吓了徐天然一跳,徐天然连忙摘下腰间的葫芦,问道:“师父,喝一个?” 断水不屑地回了一个白眼,却接过了酒葫芦,不悦道:“师父也是你能叫的?” 徐天然不过憨憨陪着笑,只要喝了酒便好,被自家人骂也舒坦。 迪丽达尔在原地显得有几分尴尬,姓徐的见色忘义,有了心上人就忘了朋友了,心里有些委屈,女人的心思最是最让人难以捉摸,片刻之后迪丽达尔竟然快步上前,走到了管彤身边,向小姑娘示好,仿佛争夺从一个孩子的心开始。 断水看着眼前一幕,不禁摇头道:“徐小子,桃花朵朵开呀。” 徐天然赔笑道:“哪敢,一路不曾沾花惹草,不曾沾惹情债,心里唯有子柒一人。” 断水看着公主的背影,脚步似乎比在天京城欢快了几分。如今大梁形势堪忧,此番公主亲自前往西域事关天下大势,公主肩上的担子一点也不轻。这两年多来,公主难得有当下的几分清闲。断水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谍报显示徐小子和哈密公主有扯不清的关系,深怕公主此次西域之心伤透了心,现在看来徐小子和哈密公主还没到那份上,不过,依着公主的性子,估摸着也吃了徐小子不少醋,够徐小子喝一壶了,自己只管看热闹就好了。 管彤面对迪丽达尔突如其来的热情心里愈是抗拒,爹说过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有,那说明你被人惦记上了。 管彤往朱子柒靠近了几分,迪丽达尔的眼眸满是落寞,脚步慢了些,和管彤拉开了半个身位。管彤也是个心软的人,见不了别人失落,顿时,迪丽达尔脱下披风给自己披上的身影浮上心头,管彤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迪丽达尔,微微一笑,伸出了右手。迪丽达尔笑颜逐开,握住管彤的小手,两个女人共同牵着一个小姑娘,回樊楼。 徐天然见了眼前一幕,头反而越来越大了,白衣小童不失时机插嘴道:“爹,两个都是娘亲的好人选,要不一起收得了。” 徐天然顿时察觉周围有三股极为强烈的杀气,而杀气以断水尤为强烈,差点就要拉着徐小子去切磋一番。徐天然赶忙捂住白衣小童的嘴巴,近乎哀求道:“我的萧大爷,求你了,别添乱了。” 白衣小童晃荡着小短腿,看着前面的两道身影,露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谁又知道他在笑什么? 断水是老江湖了,自然不会突兀问白衣小童是何人,不过仅凭他身上流露出的气机,恐怕绝非简单的角色,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却令人感觉心悸,眼眸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极为恐怖的实力。 徐天然来碎叶城本就是为了当年一场赌局,没想到如今碎叶城局势复杂,或许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悄然成了局中的一颗棋子。剑宗入世,北獒、西域诸国、大梁、党项族、琅琊王氏诸多势力渐渐入局,而自己又当何去何从呢? 徐天然头一次认认真真想这个问题,若子柒需要自己相助,自己定当竭力相助,除此之外,要如何维护西域这片土地的和平和繁荣呢? 北獒,必是西域此行的大敌,耶律章石究竟在西域安插了多少暗装,又有多少势力渗透进西域,西域诸国又有几国已经被北獒掌控,局面纷乱、扑朔迷离,徐天然不过是一介江湖游侠,难道自己能左右局势的变化?徐天然自己都不相信,且不说自己不过是金丹境巅峰修士,纵然自己是飞升境大修士恐怕也难以决定西域最终走势。 徐天然目光柔和,看着前面十余步的衣衫褴褛的瘦弱小姑娘,看似繁华的碎叶城,在阴暗处也是充满了龌龊,剑宗这般浩然正气的大宗门之下尚且如此,若是一些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宗门统治之下,辖境之内的老百姓岂不是连活着都是痛苦的奢望吗?甚至连死都是奢望? 徐天然看一眼湛蓝天空,白云飘飘。 繁华的碎叶城,若只匆匆看一眼,会为它的繁荣感到震惊,但多看几眼劳碌的老百姓,身上背负着生活重担的凡人们,活着仍旧是不易,但他们的心里应该已经很满足了,在如此乱世能有一隅之地让自己用勤劳的双手换一口饭吃,很知足了。 徐天然神识扶摇直上,在虚空之中望一眼偌大的碎叶城,不禁感叹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徐天然也觉得奇怪,这句从白孔雀那里听来的诗哪里是白孔雀的风格,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白孔雀也会俯身看一眼人间,为穷苦人感叹一声不公? 白孔雀曾经在自己卖弄了两句,还有一句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当时不过年幼的徐天然自然不知其中的深意,如今走过了半个江湖,才发觉两句诗都如同钉子一般深深刻在自己心里,仿佛自己心中所想都在那人诗句之中。可是,天底下从未听闻有那样一名诗人,他的诗篇又在何方? 一晃眼,樊楼到了。 徐天然顿时发觉不妙,立即和白衣小童窃窃私语,白衣小童这次倒是配合,身形一闪,顿时就回去将徐天然的衣物从樊楼上房里搬了出来,丢在了奴仆所住的一楼。 断水意味深长笑了笑,将酒葫芦还给了徐天然,自己折身回了燕来楼。徐天然执晚辈礼,默默望着断水离去,直到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才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