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粱子弟弹冠相庆。 寒门士子脸色颓然,他们不甘心,辜鸿杰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怎么轻易败在林佛霖这个纨绔子弟手中。 洪宥沐缓缓起身,殿内、殿外的士子们纷纷起身作揖,恭送洪先生。 胜负已分,洪宥沐一步跨出大殿,见徐天然和南宫千白席地而坐,靠在门口,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一袭青衫的脑袋,转瞬,化作一抹长虹,御剑而去。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徐天然早已不是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稚童,饶是洪宥沐御剑法门极为高深,但是在徐天然心中,世上最为潇洒的御剑之法仍是白孔雀当年御剑过天门。 那一抹身影,是徐天然一生追寻的目标。 在众士子的惊叹声中,洪宥沐留下了潇洒的背影。 敢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愿成为洪宥沐一般的人物,能讲道理就讲道理,实在讲不过就动手,此之谓有礼有节。 读书人大多手无缚鸡之力,时常碰见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尴尬境地,若是又有学问,又能打架,那在天下就可以横着走,那叫一个写意风流。 试想洪宥沐没有飞升境大圆满修为傍身,在南唐受唐王猜疑,只能困守金陵,命运皆在唐王手中,身不由己。 正是有了这一身修为,加之洪宥沐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连唐王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真的起了疑心也只敢将洪宥沐贬谪,洪宥沐辞官,也只能放手让他走。 毕竟,独身一人的飞升境大圆满,南唐想要将他留下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唐王也相信洪宥沐早就为自己留了退路,想要将这老狐狸斩杀难如登天,或许,他正等着自己上钩。 唐王临别之时假惺惺相送,以示君臣一场,好聚好散。 曹骏就没有这么好下场了,一时令人唏嘘。 一边是位极人臣的宰辅,一边是手握重兵的兵部尚书,结果宰辅大人得以全身而退,身为武将的曹骏却家破人亡,仅仅剩下了曹炳麟这一棵独苗。 唐王已经在位将近一甲子,按照天道法则,满一甲子就要退位,唐王可不敢不从天道订立的法则,曾经有帝王违背天道法则,引来山上宗门共同讨伐,最终落了个国破身亡的惨淡结局。 金陵城,王宫之中。 唐王扶栏远眺,世子殿下谦恭立于父王身后。 唐王命侍从取来一条荆棘,问道:“这条荆棘给你,你敢接吗?” 李郁摇摇头,“刺太多,儿臣不敢。” 唐王又命人将荆棘上的刺全部拔掉,又将荆棘递给李郁,“现在敢接吗?” 李郁点点头,“敢。” 唐王屏退左右,“郁儿,明年为父就要退位,你将承继大统,咱南唐就像这一条荆棘,刺我都给你拔干净了,现在交给你,你可要接好了。” 李郁轻声道:“父王,荆棘是能接住了,但是别人来抢,怎么办?” 这个问题,唐王不知如何回答。 唐王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落寞,“郁儿,你天性善良,耳根子软,待明年登上王位,切记要亲贤人远小人,不然你容易受小人蛊惑,到头来葬送了如今大好局势。” 唐王也知道,南唐文武双壁已经走的走,死的死,等自己退位的那一天,想必没人能威胁李郁的王位,而李郁自幼长于深宫之中,不知人心险恶,不是一位开拓进取之君,只能是守成之主。 如今南唐握有江淮、江左之地,北有大梁虎视眈眈,西有楚国盘踞,东有仇敌吴越,南有南汉为患。 不过,对于南唐而言最具威胁的仍是大梁,吴越只是大梁的附庸小国,加之吴越甲兵羸弱,楚国内乱、南汉唯有自保之力,大梁又忙于和晋国争霸,短时间内也难以腾出手来对付南唐,简而言之,南唐进取不足,守成有余。 唐王已经派遣使者与晋国结盟,一旦晋、唐结盟,南唐国运将愈发稳固。 唐王看着在自己身边谦恭的儿子,再放眼天下群雄,感叹一句:“生子当如李天勖。” 中原诸国,接班人之中唯有李天勖能入唐王法眼,若是李郁有李天勖的才能,南唐何愁江南不平? 南唐手指东方,“郁儿,切记为君之道在于民心,在于士子之心,在于军心,三心得其二,自保无虞,三心皆得,江南可平。” “父王不是说梁帝讨伐晋国正是触及山上宗门的根本利益,才会沦落至此,要我不能妄动干戈?” “那些山上仙人唯一害怕的是再出现一个强大的王朝,他们的目光在中原,南方于他们而言无关紧要,平定江南能让山上宗门获得利益,他们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李郁微微点头,继续问道:“吴越国小兵弱,又无险可守,取之又何难?” “郁儿,切记天下大事以大势为重,如果逆势行事,无异于自取灭亡,吴越虽小,但是辖境之内江南四大家族占有其三,若是不能断了吴越与三大家族的关系,吴越便是无兵无甲我们也奈何不得,一旦吴越与三大家族出现裂痕,那么吴越唾手可得。” “儿臣记下了。” 这一日,唐王亲自登上吴氏大门。 这一日,吴氏家主吴毅白出山,接任空缺数年的首辅之位。 林佛霖赢了朔月谈,又去青楼寻欢作乐,待回了家中。 只见父亲阴沉着脸等着自己,林佛霖纵然有书童扶着仍旧身形摇晃,得意之色难以掩饰,向父亲深深一揖,旋即笑道:“父亲,你可知今日我将辜鸿杰那个心高气傲的东西驳得体无完肤,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林谦益屏退左右,待大门合上,取过家法,大喝一声:“跪下。” 话音未落,狠狠一棍落在林佛霖屁股上。 林佛霖吃疼,再看父亲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林佛霖醉意也清醒了大半,立即跪下,委屈道:“父亲,今日儿子扬眉吐气,为何要惩罚孩儿。” 林谦益手中的棍子指着林佛霖的鼻子大骂道:“就你好扬眉吐气,人家挖了一个大坑你就不管不顾往里跳,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蠢笨的儿子。” “父亲,孩儿自忖并未做错事。” “你还没做错事,满朝皆知王上以保境安民为国策,你当着众士子的面驳斥王上的国策,你有几颗头颅够王上砍?” 林佛霖惊出一身冷汗,回想起来,今日赢得有些太过轻松了,心里有一丝慌乱,“父亲,难道是辜鸿杰那王八蛋设计陷害我?” 林谦益背过身去,无奈道:“凭他恐怕还没这等本事,姓洪的那个老家伙肯定有掺一脚,至于牵扯多少势力当下不得而知。” “父亲,现在该怎么办?” 林谦益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沉声道:“你既然说出大话愿为吴越抛头颅洒热血,那就弃文从戎,明日你就上折子,申请去边军,愿意成为一名骑卒,为吴越守卫边疆。” 林佛霖不舍得繁华的临安,哀求道:“父亲,当时情况我是不得已才说出那句话,若真的要去也不是去边军,去禁军行不行?” 林谦益怒气上涌,又是一棍子狠狠落在林佛霖的后背上,林佛霖惨叫一声,林谦益语重心长道:“我也舍不得你去边军,但是如今骑虎难下,去不去由不得你了。我在军中有些故知,会让他们照顾你,咱们先将眼下的难关渡过再说。” 林佛霖目露凶光,“我要将辜鸿杰碎尸万段。” “恐怕人家正等着你上钩呢?” “父亲,究竟是谁在设计陷害咱们林家。” “就说咱们吴越,谁最想改变保境安民国策便是谁?” 林佛霖咬牙切齿道:“世子殿下?” 林谦益微微点头。 林佛霖醉意散去,沉声道:“父亲,咱们不能束手就擒呐。” 林谦益长叹一声,“既然世子殿下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父亲想到了计策?” 林谦益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你先看看,但是里面的内容你要烂在肚子里,切记你从未见过这封信。 林佛霖将密信接过,看过之后,大喜过望,“父亲,这是真的吗?若密信属实,世子殿下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事关宫闱秘事,这件事咱要做的滴水不漏。 林佛霖十分认同。 苏氏宅邸,徐天然和千白悠闲地坐在庭院。 囚牛不愧是龙族神将,蜀道在他的体内孜孜不倦缝缝补补月余,将钱万年残破不堪的金丹一一拾起,再缝补起来,痛苦程度与徐天然当初疏通灵脉比起不相上下。 饶是如此,囚牛硬是一声不吭承受下来,可见囚牛意志之坚定。 夜色如水,徐天然看着在一旁打坐的囚牛,松了一口气道:“囚牛总算把金丹修补完毕,重返金丹境。” 千白也肯定囚牛的坚忍,“以囚牛的心性,重返飞升境不在话下,不过这四处漏风的金丹境短期内可没有战力。” “无妨,这一步是最为重要的,金丹修补成功,将来的修行就看他自己了,短则三年,长则五年,囚牛就能重返飞升境,到时候咱们就又添了一份强悍的战力。” 庭院之内,徐天然灵力遮蔽了庭院的气机,囚牛身上升腾起一颗金灿灿的金丹,浑身流光溢彩。 千白定睛一看,“九纹金丹,很是不错了。你是几纹金丹?” 徐天然躺在草地上,看着纤细的月亮,内心有些惆怅,“你猜。” 千白沉思片刻,“十纹?” 徐天然摇摇头,“给你三次机会。” “不会是十一纹吧?” 徐天然又是摇摇头。 千白立即坐了起来,正襟危坐道:“难不成是十二纹?” 徐天然又是摇摇头。 千白真的没辙了,三次机会用完,可惜没猜着答案,有些气馁。 徐天然沉思良久,幽幽道:“无纹。” 千白又一次被震惊到了,“无纹?” 徐天然满心的惆怅,宛如这漆黑的夜。 千白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