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天空中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斗也已经被四处弥漫的昏黄寒气遮蔽住。 各处街道都是关门闭户,没有了一丝光亮与声息,那风吹过屋檐的呼啸,都显得异常犀利与清晰,让人寒意顿生。 在一片浑沌,暗沉之中,青州城的东南方向,一条宽阔巷道里,却突现出一座翘角飞檐的楼阁来。 雕花朱漆的木廊下挂着一排红色灯笼,火光闪烁,随风摇曳,在这凄清的冬夜里,远远便可看见,显得特意的突兀和醒目。 两根朱红大柱撑起的门楼正中,高悬着一块牌匾,原来,这里正是青州城最奢靡,销魂之所的万*花楼。 虽然门前灯火依旧,但必定已经夜深,门口迎来送往,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也都陪客人安歇去了,几个守门的杂役,天寒地冻的,也都偷闲躲进耳房里,就着火炉子打盹,所以灯影之下,也是冷冷清清,没有了人迹。 正在这时,对面昏黑的巷子口处,探出一个光亮的大脑袋来,眯着一双小眼往周围探看,见周围安静无人,这才弓腰缩背,一路小跑着奔到万*花楼门口。 他畏畏缩缩的伸手想去挑开挂在门上的刺花棉门帘,可是犹豫一下,又缩回手来,然后走到耳房边上,翘着脚,扒着窗沿,从木窗缝隙里往里面偷窥。 只见里面两个杂役正依在炉火边,睡得正香。 他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来到门口,壮一壮胆,挑帘进去。 大厅里,屋顶上悬挂着数盏琉璃宫灯,把整个大厅照得通亮。 地面上铺着清一色的大红绒毯。 正对大门是宽大的朱漆楼梯,楼梯的左前方横陈着一张金丝楠木的条桌,条桌前边摆放着一只三足流金大火盆,里面炭火熊熊,烧的正旺。 条桌之后,摆放着一把长椅,上面铺着狐狸皮的坐褥,那椅子上正坐着一个年龄在三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子,扎着松松的坠马髻,裹着一件紫貂绒的裘衣,斜依在椅子里,眼睛半睁半闭的打瞌睡。 女子听见动静,以为有客人进来,正准备起身去迎,抬起眼皮却见进来的是一个满脸油泥,一身破破烂烂百衲衣的臭和尚,顿时收了浮在脸上的笑意,皱眉掩鼻,厌厌地道: “你一个出家人,怎么闯进这里来了?想化缘也不分个时候!还不赶紧出去!” 那和尚忙打个揖手,满脸堆笑道: “施主误会了!我不是来化缘的!嘿嘿,我是……” 女子听了,顿时有了精神,起身转过条桌,来到和尚旁边,上下打量着他,笑道: “这也奇了!难道大师父也耐不住寂寞,想来我们这里销魂找乐的吗?” 和尚话没说完,被那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味熏的顿时头昏脑胀,忙打住了话头,一边连连点头,一边侧着眼往女子裸露出的白乳般丰胸处偷瞄。 女子这种人自然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只道: “大师父来这里找乐的倒是少见,不过来者是客,我们也不会怠慢谁!不过就你这个样子可不行!最起码要先沐浴更衣,洗洗干净再说!要不,你先把浴资付给我,我也好安排人给你准备!” 和尚盯着女子起伏的酥*胸,一对儿小眼睛慢慢放出光来,一边点头应承,一边搓手咂嘴道: “好好,都依你!要多少钱,我给,给!” 女子瞅瞅他,撇嘴盘算道: “就你这一身,十有八九也有半年几个月没洗过澡了吧!恐怕不换个五七遍水,也看不见白底!光水钱就要耗费不少呢!这从底到上,一身破烂也要扔!连房费,茶钱,深经半夜的折腾人,总还要加一点分时费,算算,怎么着也要支付五两银子!” 说罢,便冲着和尚,伸出一只粉嫩油白的手去,要钱。 和尚正看得专心,突得听她说要五两银子,顿时把嘴里的哈喇子狠狠吸回肚里,收了眼光,转而瞪眼瞅着女子道: “五两银子?怎么那么贵啊?这都够我和尚一年的花销用度了!” 刚说到这里,见女子的脸色瞬间暗沉下去,忙笑嘻嘻改口哀求道: “老衲只是一个出家人,哪里有这许多闲钱?老板娘只当可怜我,就算积了佛缘,要不再少些吧?” 女子气得把眼睛一翻,裹紧了身上的裘衣将一对儿酥胸遮住,才道: “积佛缘?我还没听说过和尚逛窑子还可以积佛缘的呢!钱是一点都不能少!另外,这还只是洗澡,要想找姑娘快活,那还要更多呢!你到底有没有钱?没有赶紧出去,别在这里碍老娘的生意!” 那和尚此时已经百爪挠心一般,哪里还舍得就这样走了? 忙腆着脸笑道:“姑娘莫急!莫急!老衲来得匆忙,虽然没带多少钱,不过我有朋友在这里,他们会给你的!你只需把他叫出来就行!” 女子鼻子里“哼!”一声,翻着白眼道: “你的朋友?什么朋友?难道也是一个贪恋红尘的破烂和尚吗?我们这里可没有!你还是赶紧走吧!免得我叫人来赶你!” 和尚见女子只顾来撵自己,有些急了,冲着楼上大声喊道: “刘总舵主,刘福通,我是百变,专门来找你的!你在哪里呢?快出来呀!” 女子见他乱喊,也恼了,忙喝道: “你快住口!深更半夜干什么!惊动各位大爷,你担得起吗?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总舵主,也没有叫刘福通的客人!你赶紧给我出去!” 说罢,过来抓住他油腻腻的袍袖就往外扯。 百变哪里肯走?还是一边挣扎,一边乱喊。 二人正相持,却听见楼梯口有人如鸭子般笑道: “嘎嘎,大师怎么来了啊?难道是跑到这里来清修的不成?嘎嘎” 百变抬眼一看,忙挣脱了女子,冲着上面道: “哎呀,原来是金毛神猿大王啊!我就是特意来寻你们的!你看这老板娘要赶我走呢!你赶紧替我说句话!” 金毛神猿走下楼梯,冲着老板娘摆摆手,老板娘这才不去拉扯百变,撅着嘴,扭着肥臀坐回到椅子上去。 百变拉住金毛神猿,笑道: “金毛兄啊,你和总舵主可真是会寻快活啊!可是你们也应该想着我呀!以前就算了,刚才老板娘让我拿出五两银子,可是我来得匆忙,没有带许多,总舵主在哪里,老衲既然来了,你让他也把这几个钱给我付了,也好让洒家也享受,享受一把这人间极乐!嘻嘻” 金毛神猿忙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小声些,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 “我们是偷偷来这里办正事的!并非是来舒服的!明白吗?你只管叫,万一把总舵主的身份暴露了,那还了得!身为真人怎么那么不晓事呢!” 百变乜斜着眼睛瞅着他,撇嘴道: “我说金毛神猿,你还想糊弄洒家啊?来这个销魂抽筋的地方,能有什么公干呀?你们都舒坦多日了,也该让洒家也松松筋骨了!你赶紧把总舵主找出来,我要见他!” 见金毛神猿还是犹豫,又道: “既然你不找,那我就只能喊了!” 说罢,两手围在嘴边,成喇叭口的形状,作势要喊,吓得金毛神猿赶紧把他的嘴捂住,低声笑道: “真人果然聪明,我金毛神猿是瞒不过你的!不过总舵主正忙着呢,惊动了也不好!要不你先随我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说罢,也不管百变同意与否,只推着他往外走。 百变哪里肯走,挣着身子,道: “有话在这里说!我不出去!” 说着,还不由得回头往斜躺在长椅上的老板娘身上扫。 金毛神猿会意,忙低声道: “这里有许多规矩,错了会出乱子的!在这里说也必定不好!你先随我出去,我给你说明白了,只要你按照规矩来,一会儿我就安排那个椅子上的老板娘专门伺候你!怎么样?” 百变听得眼前一亮,忙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金毛神猿又笑道:“嘎嘎,我哪里敢骗真人呢?自然是真的!” 百变喜不自胜,这才答应了,喜不自胜地耸着肩搓着手随他出去。 二人掀开门帘出来,百变乐滋滋瞅着金毛神猿,等着他有话交代。 金毛神猿笑道:“真人,你真得误会了!我们确实是来办正事的!这里就我一人,总舵主根本不在!我看,你还是走吧!免得惹总舵主生气!” 百变瞬间变脸,正要抽身回去,却见金毛神猿往远处里一指,故作惊异叫道: “说了你还不信,你看那不是总舵主来了吗?” 百变急忙回头去看,只见灯光之外一片昏黑,哪里能看见一个人影? 他一边瞅,一边问道:“总舵主在哪里呢?我怎么看不见?” 这时,金毛神猿立在他的身后,嘴里道: “看不见,说明你眼瞎!你过去找找不就行了!嘎嘎” 笑着,奋力一脚踹出,百变毫无防备,瞬间被踹出一丈多远,“扑通”一声滚倒在地上。 等他爬起来时,金毛神猿早已经“嘎嘎”笑着,返回屋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