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吃着鱼脍,喝着煎茶,在坐伎部和立伎部的舞乐之中,月上中天。 子时一到,不知从哪传来的钟声敲响,歌舞立时停止,这些忘情表演的仆从们纷纷鞠躬退下,众人知道,法会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安静的灯楼之内,只有牛油巨烛的噼啪声响起,那幔帐之后的动人丽影缓缓念着后世的诗句,好像在回味千年前的爱恋滋味。 “风高夜寒,劳诸位高功久驻玉趾,为太真这些许杂事劳心,太真在此先谢过了。”贵妃的声音软绵绵的,好像少女温柔的肌肤,又好像将暖玉贴在心口,温热了递入你手中。 三姑温声接话道:“姐姐这话便见外了,你的事就是咱们弃姑坊的事,何况还涉及天魔,我等正道修士,岂能让魔头祸乱天下,出手相助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九相也跟着道:“五浊恶世,天魔乱法,如今佛门衰微,正法不显,我苦行团正该担起降魔弘法的重任,即使身堕无间地狱,也万死不辞。” “大师高义,太真先谢过了。”软玉温香的声音简直能把人的魂勾走,而九相却很正经的回礼,连道“不敢”,也不知道是这大和尚功行深厚,还是天阉刀威力绝伦。 剩下的其他势力不管内心如何作想,表面上也都跟着附和着,说着些光鲜亮丽的场面话。 这时,灸法子站起来,冲杨玉环和这里唯一的大乘弃姑坊大姑一拱手道:“今日本是贵妃娘娘法会,不该由老道越俎代庖,不过这关中八百里秦川的安危,总是咱们掌教师兄记挂在心上的,此番诸位同道愿意前来施以援手,龙门感激不尽,此次法会,诸位高修尽管一展所长,各显其能,但同时,老道也要在此警告某些不怀好意之人,谁敢扰乱娘娘的法会,乃至妄图破坏关中稳定局面的,我龙门也决不轻饶!刑律长老宏理天师,已携门下弟子于泰陵之外接应,九素界光旗之下,可没有求饶的机会!各自思量!好自为之!”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震的全场悄无声息。 灸法子冲着杨玉环一稽首,说了声“老道僭越”,施施然的坐下了。 “多谢行法长老一番提点,天魔之厄本是太真一人之难,不想却劳动龙门兴师动众,太真惭愧,此番只求众高功各显其能,化解此厄,不令其脱劫反生,遗害众生。” 又是九相忍不住先跳出来,合十道:“娘娘高义,小僧月余以来,翻阅梵经典籍,又览优婆笈多之故事,心生一法,或可一试。” 三姑忍不住插话:“别又是什么让娘娘跟天魔同归于尽的蠢法子吧?” 杨玉环好奇道:“大师但说无妨,且上台演示大法。” 九相一施礼,踏空而行,落在中间的法台之上,双盘而坐,宝相庄严。 “彼时,圣者优婆笈多,往摩偷罗国讲经说法,大界魔王闻声而至,以财宝、香花、天女,诱惑信众,圣者三日说法,均不得其效。”九相展开宝光,一副圣者说法,天魔蛊惑的画卷展开。 “圣者发大智慧,洞彻魔王所为,故寻蛇尸、狗尸、人尸各一,以大神通化作香花宝饰,赠予魔王,魔王骄纵,以为圣者神通不及,欣然受之,不料宝饰落身,便显化原形,一时小虫蠢动,恶臭难忍。” 在九相的演示下,众人均被这个故事吸引。 “魔王恶臭难耐,宝饰却除之不去,遂寻帝释、毗沙门、摩醯首罗等三十三天,及四天王等诸天,均不得果。梵天王唱偈曰【如莲花丝缚于雪山有能称举此不为难神通之力死尸系身我今不能为汝脱之若我诸天所有之力不及如来弟子之力譬如余光不及火光如此火光不及日光皈依三宝惟是如此三尸方解】。” 九相此刻的宝光之盛大,几乎超越了他本身该有的修为,即使是几位元婴,也被这宝光震惊。 “此子真有弘法之相,佛门或可再起!”众人内心都生出这般想法。 而九相那边,超规格释放出如此宝光,重现这段《阿育王经第八》的片段,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说完这一段,立刻收了宝光,脸色有些苍白道:“其后的故事,便是魔王降服,圣者坐上狮子座说法。” “大师辛苦了,佛门奥义精深,还请大师细说。”杨玉环轻声道。 “贫僧及众师兄弟当效法圣者优婆笈多,以蛇尸、狗尸、人尸各一,取其秽恶,演化香花宝饰,献与娘娘,再行三尸缚魔之仪,待魔罗被困香囊之内,便可以慧剑斩之,而不伤娘娘性命。” 这下,杨玉环和在场的一众女修,全都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普通的恶心,而是经过佛法催化的,连魔王都忍不了的恶心,这些东西让杨玉环这娇滴滴的千年贵妃戴上,怕是比死还难受,人家贵妃哪受过这种罪。 “这也太糟贱人了,就没有正常点的法子?”三姑忍不住出言。 九相低眉顺眼,合十道:“骷髅红粉,革囊众秽,娘娘总要看开的,这是贫僧能想到损失最小的法子了。” 三姑还想再说,便被突然出声的大姑打断:“小和尚,你这法子虽妙,但只可用在活人身上,别忘了玉环乃是千年的守尸鬼之身,其尸性之重,便是你们苦行团齐心协力也压制不住,更别提寻找一具尸性更重,身份更高的人尸来冲击魔罗,除非,你们把骊山那位挖出来。” 众人经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这茬,去刨骊山那位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或许加上楞严大咒……”九相思索着。 “以千古尸性阴中反阳,再以大佛顶首点化天魔之身,你是真不怕天魔顺势炼死反生,成就光明无漏他化自在真身啊。”大姑的致命一击,让九相的脸色更加煞白。 “下来吧,且听听我弃姑坊的法子。”大姑施施然的站起来,相比九相那需要勉力维持的佛门光晕,她自身渊若大海的深邃气质便已充塞了整座灯楼,虽然陈衍仁早就在自家宏元掌教的身上见识过大乘的样子,但这位弃姑坊的大姑,却更显凌厉霸道,仅仅是些微气势的外泄,便让人感到胸口发闷。 “这就是女大乘的威势吗,这次来的果然不冤,就算没看到天魔,光是这位大姑的风采,也足以值回一路奔波了。”施渺像个小迷妹一般,满眼放光的看着步入场中的大姑,只等其演示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