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客栈之内
万子夜本想奔着各处房间先去,没想到敌人下手又快又狠,还没看清哪些房间里正在激斗,整个二层就没了人声。 在这样的境地,寂静比喧嚣更加可怕。 昏暗的走廊愈加幽深,尽头还有一处透着微光的门缝,那是蝉衣的房间。 “快去!”陆诚催促道,“找到老钱,就出去帮轻舟。” “你找到蝉衣姑娘,也不要恋战。”万子夜不再耽搁,飞身下楼。忽地嗅到了空气中的迷烟,心里又是一惊。 好在迷烟波及的范围不算太广,此时还未祸害到二楼,他一面如白隼般掠过数层楼梯,一面仰头喊道:“陆诚,小心一些,一楼情况恐怕不妙。” “知道了!子夜,你也小心!” 二层传来陆诚的一声答应,万子夜脚下不歇,下到一楼,只见几个伙计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探了探鼻息,幸而都还活着,看样子只是吸进些迷烟。 此时,眼风扫过四周,他突然察觉到,饭堂中的其中一桌,油灯似乎不太寻常。火焰要比其他的猛烈些,颜色偏黄,仔细一琢磨,想来就是那盏灯里掺了迷药。 那桌子,正是偷袭他跟陆诚的两个黑衣人先前坐过的。 他还隐约记得,老钱带着他们几个人从内厅出来后,这桌黑衣人才出现在饭堂里,大概是跟着他们前后脚到的客栈。 难道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长生教跟踪许久了? 是从怀安堂开始的,还是从半路跟上的? 魔教里,还有比三更楼更擅长追踪的能人? 当下来不及多想,万子夜从怀中摸了几颗醒神的药丸,挨个给伙计们塞进嘴里,同时弹出飞蝗石打翻那盏油灯。 这会儿也顾不上停留等伙计们醒来,身子一转,继续往别处去寻。 “钱前辈?” 寻到老钱的地方,正是几人用餐的内厅。内厅的门关着,万子夜推开门,首先见着的,是残羹剩饭没收拾完。 然后甫一踏入,便嗅到了浓郁的迷香气味。 一支长线香在门口处静静地燃着,从掉落的香灰来看,燃烧的时间已然不短,不详的黄褐色烟雾被过堂风吹散了,正悠悠地往客栈的各个角落飘去。 好在他的抗毒性异于常人,这种迷香根本奈何不了他,双指一甩,飞蝗石自指间弹出,那害人的线香终于拦腰而断,掉在地上熄了火光。 “钱前辈!” 长衣的老爷子俯身伏在地上,万子夜的手心里握着解毒的药丸,本来以为这位老前辈是收拾碗筷的时候,同伙计们一样,被迷晕了过去。 不料,刚将老钱翻过身来,他却陡然间紧握了拳头,没能喂出药丸。 晚了。 老钱花白的长眉凝了霜似的,本就瘦弱的双颊越发凹陷,摸上去异常柔软,就像快要化作了泥。布满尾纹的眼睛枯老无光,一缕漆黑透着幽蓝的血液,从眼眶里淌下,似是死亡前最后的两行泪水。 万子夜的内心里有愤有怒,可他知道,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得冷静下来。 他剑眉微蹙,沉吟片刻,道了声,“钱前辈,得罪了。”说罢,挽起雪白衣袖,几只修长的手指在老钱的皮肤上按压、摸索。 若是此时此刻,在这内厅里的人是裴轻舟,或是陆诚,那么,万子夜摸出的这件东西,就会永无见天之日。 不幸中的万幸,见到老钱死状的不是别人,正是裴家庄最得意的弟子——万子夜。同行伙伴里,只有他认得出来,老钱所中之毒,是一种名叫“孔雀蓝”的毒素。 这种毒提取自一种璀璨的鸟羽,因为实在稀有,难以制成粉末或药丸,因此多将毒液淬炼在细针上。 不消片刻,他在老钱的颈后摸到了一处针眼,以内力催动,果然有一根银针浮现出来。 那银针尖端湛蓝发黑,十有八九就是“孔雀蓝”的毒液。 万子夜撕下一块布帛,小心地把银针裹在里头,随后伸出手去,轻柔地抚上老钱的双眼,温声道:“钱前辈,晚辈一定尽力协助李楼主,保护大伙儿的安全。” 昏睡中的伙计陆续醒了过来,掀开内厅的布帘,见了万子夜二人,愤怒地道:“少侠,是谁杀害了老钱?” 这白衣少侠是李楼主带进来的,因此暗桩的人都会信任于他。即使见到这人跟老钱的尸体在一块儿,也决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万子夜哪会感受不到这份好意,神色越发凝重,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坚定地站起身来,施礼道:“现在无暇跟各位解释。二楼有敌,先随我走。” 就在万子夜检查老钱尸体的同时,陆诚寻找蝉衣的过程也不算顺利。 蝉衣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本来是为了保护这个小姑娘,才作出如此安排,没想到这一段走廊,反倒成了陆诚的阻碍,怎么都走不到那边去。 “蝉衣姑娘!蝉衣!” 陆诚遥遥喊了几声,声音没传到那头去,就被刀剑的声音盖住了。 原来是长生教的黑衣人们将住客杀尽,纷纷破门而出围攻陆诚。 “想杀我们教主,你先纳命来吧!” 刚击退了两三个黑衣人,还没等喘口气,霎时间,三柄刀一柄剑,齐齐地向他架去,四柄锋刃上还沾着住客的血,攻势未至,血渍泼洒如密雨,红豆子似的扬在半空。 陆诚认命地“啧”了一声,上体后仰,以身弯作拱桥,待那些腥臭的血尽数泼在袭击者的自己人脸上,这才猛地提气甩枪,枪花比血更艳更红,砰砰砰砰,四声连响,打在刀客和剑客的腹部,“呼......就这点儿功夫,还叫嚣什么?” 这四次出枪,比落花更凄然,比雷电更迅猛,几名黑衣人腰腹一震,均被枪劲击飞出去,后背撞击在门板和墙壁上,被如火的桃花枪夺了魂,被愤然的桃花眼摄了魄似的,空洞地大咳了几声。 一时间,走廊里又挥洒了一波新鲜的血迹。这血里,却也有陆诚的。他的右手臂上,几缕鲜血洇透了里衣,从指尖滴答落下。 眼下,他到底是个孤家英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以小伤换得击退四人,已经实属不易,“幸好人不多,再来几个,我可受不了了。” 抓住这片刻的喘息,他缓了缓气息,疾步再向走廊深处飞掠,任长风自两侧大开的门窗涌入,刮在他的伤处,使他的手臂逐渐麻木。 不对。 哪里有这么烈的风? 陆诚一面跑着,一面瞥向伤口。那处伤口隐有紫黑,肌肉外翻,连带着整条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筋骨几乎要脱了力去。 “呵,有毒。”陆诚气极反笑,蝉衣紧闭的房门已近在眼前,他咬牙提枪,决定先不管自己伤势,一脚踹向门板,“蝉衣姑娘,你怎么样?” 蝉衣房间里本来亮着灯,经这一脚,不知为何突然灭了,门板后头成了一片漆黑。 陆诚感觉有异,右手逐渐抬不起来,只好换左手持枪,用肩膀再顶了顶房门,“蝉衣姑娘?” “哐啷”一声,门板炸裂开来,差一点崩在陆诚的脸上,毁了他英俊的桃花脸。他向左灵活一闪,正心有余悸,那黑暗的房间里陡然闪出一点星子白光。 这一点寒光,虽然比万子夜发出暗器时的速度慢上许多,却来得猝不及防。况且,陆诚的左手枪法没那么听话,等他看清这是一根幽蓝银针的时候,那银针几乎已经贴在他的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