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茗茗静默的朝前走去。 对面的刀光,没有丝毫闪动的迹象。 赵茗茗每向前一步,心中的决绝便更上层楼。 一直走到那刀光近在眼前,已经可以照亮她的面庞时,才停住了脚步。 这位宛如朗月当空的持刀人,正是靖瑶。 身后的点点繁星,则是他的随从们。 高仁背着手,站在最后面。 只是靖瑶随从们的刀光,不足以照亮他的面庞,所以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神情。 靖瑶看到赵茗茗如此坦荡的按剑走来,心中也升起了些许疑惑。 他回头看了看高仁。 高仁立于黑暗中,冲他点了点头。 “客套就不必了。” 赵茗茗说道、 “这位姑娘有礼了!” 靖瑶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说道。 “怎么才算做是方便?” 赵茗茗绣眉一挑,反问道。 “还请姑娘,给个方便。” 靖瑶说道。 “你们拦住了我马车的去路,可是不给我方便在先。” 赵茗茗说道。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靖瑶说道。 “我们如此行事,虽说有些唐突。不过其中的内因,想必姑娘也是心知肚明。” 靖瑶说道。 语气平稳。 不卑不亢。 靖瑶叹了口气。 从赵茗茗的神态中,他知道这姑娘不是一个会低头屈服的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茗茗摇了摇头说道。 一个人不让路。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靖瑶却是也不会让路。 一个人不屈服。 如此架势,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但靖瑶还是想说道几句。 一个人持刀。 一个人仗剑。 口渴了喝水喝酒都能弥补。 可是一旦懂了刀枪,那就是流血。 毕竟这动嘴皮子,总是要比动刀枪来的容易。 动嘴皮子,只会口渴。 虽然麻烦,但终究还算是有办法。 就怕这刀剑无眼,流的不是血,而是丢了命…… 口渴好补,流血难补。 按照这五大王域的医理说法,缺血一两,可是就得老鸡三只,烤枣两斤,红糖一斤半方才能弥补回来。 靖瑶说道。 “退一步?如何退?” 那即便是名扬天下的神医叶老鬼,也是回天乏术。 “姑娘也是明白人。咱们也都有各自的苦衷。退一步,海口天空难道不好吗?” 靖瑶说道。 “这听起来并不公平……因为我退了不止一步。” 赵茗茗问道。 “你交人,我让路。” 赵茗茗顿了顿接着说道。 靖瑶忽然笑了。 赵茗茗说道。 “人是自由的,我没权交或是不交,只是帮忙而已。路也是敞开的,你也没权让或不让,只是过得去过不去而已。” 对待有骨气的人,就得用有骨气的方法。 一味的劝说是没有用处的。 自从他离开了草原之后,只见过两个很有骨气的女人。 那位现在正被坛庭中人扣下做人质的青楼女子是一个,眼前这赵茗茗是第二个。 高仁也皱起了眉头…… 他不明白靖瑶为何会如此的优柔寡断。 靖瑶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那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靖瑶说道。 “你的刀,亮的晃眼。本就没准备让我过去。而我腰间也有剑,若是就这样轻易的过去了,你岂不是也很没面子?” 看上去,竟是还没有要动刀的意思。 “姑娘说的道理不错。可是这路,不交人,怕是真的过不去。” 人间历练了这么久,却是也学会了调侃。 调侃是一件好事。 赵茗茗说道。 这样的话,在以前她是根本说不出口的。 “我的面子不重要。我并不是一个看中面子的人。” 靖瑶说道。 不论是调侃对方,还是调侃自己。 起码让眼前这局势,变得不那么剑拔弩张起来。 她不敢说自己已是饱经沧桑,尝过那百味人间。 不过现在,赵茗茗却是也有了自己独特的行事风格,和思想状态。 “我也是如此。只想过路而已。” 赵茗茗点了点头说道。 从博古楼出来之后,赵茗茗虽然一直在酣睡。 可在梦中,却是一份难得的独处时光。 这人间,的确是很有滋味的。 不仅是烟火气中饭菜的酸甜苦辣,也会是淡然而绵延的清香。 刚下列山的时候,这人间对赵茗茗来说却是一片柔嫩。 虽然依旧是雪冰雨凉的时候,但却如那初春的垂柳一般,是黄绿色的,刚刚冒芽。 很多道理和心结,只有在静坐独处时才能想通,获得明悟。 很多香气与血腥,也只有把心沉下来,才能看到,闻到,感受到。 博古楼中虽然纷扰争斗不断。 但大抵还是一个书卷气浓郁的地方。 风一吹,便不由自主的摇曳开来。 欲拒还迎,欲遮还羞的样子,着实是青葱不已。 但一个人影,却是深深的烙印在这空白处。 虽是若即若离,可又悠远长久。 有时俗中的糜烂,但也不乏深山古刹的的清幽,山间清泉的恣意,白鹭纷飞的逍遥。 更多的,却是给赵茗茗的心中大片大片的留白。 喜欢着他的喜欢。 旁人看上去或许孤独,可是她并不觉得寂寞。 赵茗茗本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爱着他的爱。 靖瑶觉得赵茗茗是他在五大王域内遇见的第二位有骨气的女人。 同样,他自己也是赵茗茗来到人间以后的第二为出剑的对象。 无论这爱有多深,喜欢有多浅。 都是她自己的幸福。 第一虽然是破天荒的独一份。 但有关“第一”的故事,发生的向来都很是突然。 二十个很神奇的数字。 虽然搞不成低不就,但着实要比一和三好得多。 结束之后,或许神思仍旧停留在发生之前的时刻。 第三却是又有些懈怠…… 让人没有丝毫准备。 没有准备,也就无法好好去品味。 唯有“第二”最好。 不但有了充足的准备,而且这股子新鲜劲却是还没有全然消散。 已经发生过两次的事情,怎么还会有新鲜感? 无论是谁,都是难以提起精神的…… “那个人,不是姑娘你发善心就能救得了的。” 靖瑶说道。 赵茗茗和靖瑶互相都是对方的“第二”。 这倒是一件极为有意思的事情。 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坐起是来,却是比那久居闺房之中的大小姐还不如…… 如此行事作风,怎么不被赵茗茗所轻视? 她竟是还么有放弃劝说。 这句话一出口,就连赵茗茗也是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不想杀她。相反,我想让她活下去的想法,可能跟姑娘你一样强烈。” 靖瑶说道。 “我发善心或许救不了,但你为何就能下狠心一定要杀人?” 赵茗茗反问道。 这也是高仁力主靖瑶去做的。 以他的出发点,是不想与坛庭中人交恶。 他是决计不会让那小姑娘死的。 坛庭中人还等着他把这小姑娘带回去。 毕竟这么一位有骨气的姑娘,若是死在那些让靖瑶看着极为不顺眼的坛庭中人手中,是一件很是惋惜的事情。 高仁和赵茗茗都不知道。 但靖瑶身为草原王庭中人,根本就不在乎那什么狗屁坛庭…… 他在乎的只是那位被扣做人质的青楼女子。 不论男女,只要这人有足够的骨气,就能赢得草原人的尊重。 那位青楼女子,被靖瑶的刀架在脖子上都面不改色。 此刻靖瑶不对赵茗茗出手的原因,也是如此这般。 草原人憧憬英雄,各个都是嚼不烂,打不碎的硬骨头。 但赵茗茗却是于此正好相反。 她的神色虽然平静,可是心底里缓缓流淌着一股悸动, 现在赵茗茗,竟是丝毫没有被自己的刀芒所威慑。 怎么能够不令他心生敬佩? 精神总是能够主宰内心的。 外物虽然看似都是要用耳,目,手去触碰,但实际也是由精神去感知的。 赵茗茗的精神随着外物一道活动着。 她的双眸虽然凝视着靖瑶的刀芒,但依旧能看到琴里之外的一只麻雀忽然指头上醒来,扑棱着翅膀。 “追杀之人,说这样的话,难道不可笑吗?” 赵茗茗冷哼了一声说道。 赵茗茗看着靖瑶的刀芒,无数的念头止不住的沸腾不休。 就好比,看到了山,便能想到那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变化皆不同的山色。看到海,就能想起那犹如万马奔腾般的惊涛拍岸。 随即把手中的刀横放在手上,为的是让赵茗茗仔细看清楚自己的兵刃。 赵茗茗打量了一番,皱起了眉头。 “原来姑娘的误会却是在这里……不过她身上的伤,的确不是我等造成的。” 靖瑶说道。 决计不会是靖瑶手中的弯刀。 而其余那些零碎的伤口,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靖瑶手中的刀,的确和那位小姑娘身上的伤口不匹配…… 那小姑娘前胸和后背的两处重伤,明显是长剑造成的。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苦衷?” 赵茗茗问道。 但像靖瑶这般用弯刀的人,一般也不可能再有什么独门诡异的兵刃傍身。 若是他两手空空的站在这里,那无论解释什么,却是都无济于事。 赵茗茗觉得有些头痛…… 明明只是在路上随便救了个人而已。 她心想,既然眼前这些人,并不是来追杀小姑娘的。 那靖瑶先前说的苦衷,想必就是一定要得到这位小姑宁。 赵茗茗即便还有退路,却是也不想走。 她侧目看着自己腰间的长剑。 背后却是又牵扯了这般许多。 但事已至此。 靖瑶一看,心知这刀剑之争斗已然无可避免。 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手中的剑柄,松开,握紧,握紧,再松开。 几次反复之后,终于是彻彻底底的握两个结实。 现在又是一个赵茗茗。 难道五大王域的人,都有这般怪脾气不成? 唯一让他感觉奇怪的就是,赵茗茗肯定与那小姑娘没有任何瓜葛与关联,为何还要如此的挺身而出? 先前一个刘睿影,本也可以佯装不知转身而走的。 而他自己,却也不是王域中人。 没奈何,靖瑶也重新握稳了刀。 靖瑶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赵茗茗根本就不是人类。 微微的扬了扬下巴。 睥睨的眼神重现。 先礼后兵,他已经做到了。 这可不是做买卖,商量不成,便也就没了仁义。 剩下的只有刀光剑影,血泊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