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道寺建在王屋山脚下,位于福源小镇北方,岳啸川等四人一路行来,苏琬珺留心观察,若有所思的道:“成道寺……看来正是我记忆中的那间寺院,没想到今日竟是故地重游。” 樊飞了然的道:“先前琬珺便曾说过,对福源小镇有些熟悉,那你究竟是何时来过这里?” 苏琬珺抿嘴一笑道:“总之是幼时吧,难免有些懵懂,行事我行我素,想来实在汗颜。” 樊飞听出苗头,知道苏琬珺不想多提,便也一笑置之。 须臾来到地头,原来这成道寺只是一间小小寺庙,年代并不久远,应该是在本朝修建,黄墙碧瓦庄严肃穆,不愧为佛门净地。 凤明瑶加快脚步,上前朗声道:“圣佛灭罪,菩提证心。” 话音方落,山门后转出两名白衣剑士,一同抱拳施礼道:“唯成善法,至道归一。” 密语核对无误,两名白衣剑士再次施礼道:“见过总护法,恭迎总护法回归。” 凤明瑶敛衽还礼道:“辛苦了,寺内是否一切如常?” 两名白衣剑士对视一眼,左边那名讷讷的道:“启禀总护法,方丈大师伤病发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凤明瑶心头一紧,难掩哀戚的道:“人力有时穷,的确无可奈何,唉……我想去见方丈大师一面,岳兄你们可愿陪同?” 岳啸川等三人无不应允,随后跟着凤明瑶进入寺中,此次同来的剑士共有四十余人,各自按部就班把守警戒。 寺内的僧众只有十几名,集合在方丈的禅房之外,个个满面悲伤,有的甚至已经痛哭流涕。 看到凤明瑶前来,一干僧众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凤明瑶合十为礼,领着岳啸川等人来到禅房门前,恭恭敬敬的道:“江南剑盟凤明瑶,携三位友人求见证灭方丈,恳请方丈赐见。” 禅房内响起一声轻咳,接着一个慈和声音传来道:“凤座不必多礼,请进来便是。” 凤明瑶依言推开房门,四人鱼贯而入,只见室内布置清简,禅床上端坐一位老僧,端看其须发皆白,已然年过花甲。 这老僧面相慈和,只可惜肌肤凹陷,双目毫无神采,鼻中呼吸细微,生命接近油尽灯枯。 岳啸川等四人都是武学行家,一眼便看出这老僧内伤沉重,再加上宿疾缠身,眼下伤病交加,分明药石罔效了。 心中都感戚然,四人一同向那老僧合十为礼,只听凤明瑶幽幽的道:“小女子本领低微,无法令方丈沉疴顿起,实在惭愧之至。” 那老僧正是成道寺的证灭方丈,闻言淡淡一笑道:“施主言重了,我等佛门弟子,早已看破生死,何况为苍生福祉牺牲,正是死得其所。老衲舍却这身臭皮囊,换得修行圆满,其实可喜可贺。” 凤明瑶微一颔首,郑重其事的道:“方丈高风亮节,尘世恩仇自然不萦于怀,但小女子一定会诛杀‘宿斗老人’于兆堃,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证灭方丈轻咳一声道:“施主有心了,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倘若于施主愿意改过自新,老衲希望你能网开一面,不必赶尽杀绝。” 凤明瑶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方丈慈悲为怀,那便依您的意思,但于兆堃怙恶不悛,想要他放下屠刀,实在并非易事,多半还要诉诸霹雳手段,让他恶贯满盈。” 证灭方丈心下了然,合十低宣一声佛号,随后转向苏琬珺道:“一别将近十年,施主眼下风华正茂,老衲却是行将就木,思来多少令人唏嘘。” 苏琬珺颇觉意外,眨眨眼道:“方丈竟还记得我?” 证灭方丈温和的道:“施主风姿绝世、灵慧逼人,老衲的确印象深刻,今日既然在此重逢,也算了却一桩因果。” 苏琬珺粉颊生晕,敛衽深施一礼道:“当年我少不更事,对贵寺多有冒犯,还望方丈见谅。” 证灭方丈莞尔道:“无妨,而今施主投身正道,老衲衷心喜慰,只盼你秉持仁善,为天下苍生尽心尽力。” 苏琬珺一正色道:“方丈尽管放心,我必定不辱使命。” 证灭方丈点了点头,又向岳啸川和樊飞道:“两位施主年纪轻轻,修为已然超凡拔俗,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岳啸川和樊飞一同合十为礼,还是樊飞满怀诚恳的道:“方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等末学后进,不敢说与您比肩,但求惩恶扬善,行事无愧于心,则此生足矣。” 证灭方丈面现欣慰之色,提高声音道:“俭桢进来,听我吩咐。”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双眼泛红的中年僧人走了进来,屈膝跪在禅床前面,难掩悲痛的道:“方丈有何吩咐,贫僧必定尽力达成。” 证灭方丈沉缓的道:“稍后等我圆寂,便由你担任成道寺住持,听清楚了吗?” 俭桢吃了一惊,正待开口推辞,证灭方丈已经抢先道:“这是我的吩咐,你必须达成,不得有误。” 话中自有一派威严,俭桢毕竟不敢顶撞,只能含着热泪道:“谨遵方丈法旨,贫僧会始终以您为榜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证灭方丈嗯了一声,双目就此暝合,慢慢垂下头去。 俭桢心头震颤,伸指一探证灭方丈的鼻息,瞬间悲从中来,失声恸呼道:“方丈……圆寂了!” 其余众僧听得分明,顿时哭成一片,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岳啸川等四人也喉头发哽,心中唯憾生死无常。 协助众僧将证灭方丈安葬,又为他诚心祝祷了一番,时刻已经来到傍晚,岳啸川等四人前往客房稍作休整。 少顷有火工和尚送来斋菜,虽然只是些青菜豆腐之类,味道却十分鲜美,绝不在飞凤坊之下。 苏琬珺故地重游,更加别有感怀,回味之际浅笑道:“俭觉和尚的手艺一点都没落下,当年我便是抵受不住美味的诱惑,才时常来寺里偷嘴,结果惹上证灭方丈,差点被他捉住。” 岳啸川等人都大出意料,樊飞尤其哭笑不得,无奈摇摇头道:“原来是这么个‘多有冒犯’,看来以后我得往玄冥镇进修一番,至少能让琬珺满意,免得她再‘冒犯’别家佛寺。” 苏琬珺盯了樊飞一眼,轻哼一声道:“早知道你要调侃我,可谁还没有少不更事的时候?至于什么进修厨艺,我看还是免了吧,再要让我吃那黑炭似的烤鸡,或是半生不熟的苞米,我一辈子不睬你。” 樊飞难掩尴尬之色,摸着鼻子吃瘪的道:“正因为太差劲,所以才要进修嘛,下次还得请岳兄帮忙引荐,即便孙姑娘自己脱不开身,也找一位资深大厨悉心指导,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早日学成出师。” 岳啸川见樊飞和苏琬珺你搭我唱,一派其乐融融,早已欣羡不已,闻言低咳一声道:“樊兄若当真有志于此,我帮你引荐倒也无妨,毕竟你一向触类旁通,学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樊飞笑着道声多谢,苏琬珺则眨眨眼道:“对了岳少侠,先前你说我像你一位故人,不知那究竟是谁,或许咱们之间别有因缘呢?” 岳啸川心里咯噔一下,讷讷间又听凤明瑶嗯声道:“不错,岳兄先前只跟我提起过他的母亲,其余亲眷却都不甚了了,我心中其实也十分好奇,究竟是哪位故人与苏姑娘相像呢?” 岳啸川面对两女询问的目光,直是暗自苦笑不已,尤其苏琬珺恍然便似云朵朵重生,让他止不住满心爱怜,不忍再以借口胡乱搪塞。 但若是将梦境试炼之事说出,一者太过匪夷所思,二者又有觊觎挚友恋人的嫌疑,岳啸川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全然不知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