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白发的书生睁眼醒来,端起了一只酒碗,起身上了酒楼高台,盘坐在围栏边上,有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他随意放下那只酒碗,随后伸开手掌,掌心一片风雪,片片涟漪荡起,有画面不断流动,一对男女于马车相遇,最后画面定在少男少女轻轻相拥而后分别那里,书生以指轻点,画面便动了起来,有少女清脆的嗓音传来:“…下次见面,我们一起双-修好不好?” 书生摇头轻笑,自言自语:“年少含春不知羞,一个愣木头,一个傻闺女。” 画面最后,少女捧着那枚发着光的鹅卵石,征征无言。 书生又端起那只平平无奇的酒碗,口中念叨着:“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你这条小龙渡劫不成,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那碗酒里不断有雪花飘落在水面上,定睛看去,有条细若游丝的小泥鳅,跃出水面用头顶着比它,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雪花玩耍。 它跃起,雪花上面便多个洞,跌落,碗酒面上只有风吹起的涟漪。 白发书生收起掌观山河的神通,颇为疲惫的说了那句话之后,涟漪骤停,跟镜面似得碗面上,倒映着一张暮气沉沉的脸。 年纪轻轻的书生口中换了一种嗓音,那声音刚出,春雷炸起,好些大雪时节跟自家婆娘捂大被的男人一哆嗦,全身精气神悄然外泄,肉眼看不见的发根缓慢变白一丝,竟是凭空折寿三年。 钟离郡大城上空,无数的孤魂哀嚎不已,有好些黯淡的身影直接凭空消散。 一缕缕凡人看不见的人鬼神气注入到碗酒中。 “圣人有云,潜龙出渊!” 碗酒开始剧烈沸腾,无数的天地元气翻涌,丝丝缕缕的凡人之气,江湖之气,庙堂之气,丁前溪身上的白鱼龙气…齐齐涌入那条小泥鳅身上,书生抬手抓住那个不断变大的小蛇,扭动的腹躯上有四处隆起,小蛇头上生鹿角,长长的胡须舞动。 白发书生扔出手中还在变化的蛟蛇,随意说了一句:“赐形。” 九天之上有七彩祥云出现,天光大开,云层涌动不停,快速分开,一条布满天空的黑线出现,像一只眼睛颤抖着想要睁开。 年轻的白发书生恢复温润的嗓音,出言道:“聒噪!” 那只眼睛抖动渐停,缓缓隐去。 黑云压城,风雪大作。 阵阵龙吟戛然而止,满楼风雪的走廊上,跪着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他低着头,满脸的神色怨恨。 只差一丝便可化龙的蛟蛇,下一瞬间便从阁楼上被抛出上百里,重重的跌落在青集,七窍流血的小小蛟蛇扭动着身躯,维持不住人形。 远远的声音飘忽而来:“如有再犯,死。” … … 要说走江湖最怕的是什么? 不是瘸了腿的马,也不是生了锈的剑,而是酒足饭饱之时,一摸钱包的时候,却发现银子没了。 钟离往东十余里地的一处名为青集的酒楼内,有名穿青色衣衫的少年心中暗暗叫苦,摸银子的手掏了个空,喝下的酒本来已经让他略带微醺,此刻却也醒了大半。 他正努力回想着自己的银子哪里去了,想了半天才记起,原来是出门太急,忘了跟那人讨些银子了。 仗着修为高就可以欺负人啊?一分钱不给就想让龙…啊呸,人干活,要不是暂时打不过那个满头白发的书生,青衣少年早就将那人一口吞入腹中了。 一路远行而来的丁前溪此刻刚入客栈,刚好看到店内的小二,要拿下那吃白食的男人到官府讨个说法。 “我朋友很快就到了,等他来了,肯定有钱给你们。” 店内的一名小二斜着嘴瞥着眼嘲笑他,“以往吃白食的那些,也是你这么说的,至于有没有银子,拿下你到了官府,自然就知道了。” 少年打记事起,哪里受过这等掣肘,他下意识想张开嘴吞了两只小小贱虫,可嘴张开了半天,只余一缕酒气溢散出来,偶然转头看见刚进门的丁前溪,眼神顿时一亮,三步并两步朝着丁前溪走去,力气大的惊人,一时挣脱了左右小二的掣肘,丁前溪一愣神时间,便被那少年贴身而来,又闪身而去了。 少年得意的跟伙计说,“瞧着,少爷我有钱了,说了该你们的分文不少,少爷今天偶逢知己,特别高兴。” 说着拿出几粒碎银,又多掏了几粒出来,“多了的是赏你们的。” 丁前溪是第一次走江湖,这才发现原来江湖里的贼都如此厉害,可以在眼皮子底下掏了他的钱囊去,还好那只是用来开销的零花钱,大部分的银票一类的,都贴内存放了,他面色有些难看,嘴角抿了抿,想看那个少年怎么个说法。 那青衣少年将银子砸在满脸陪笑的小二身上,看也不去看银子落在了哪里,转身朝着丁前溪走去,拉着后者的胳膊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兄台,这家是个黑店,我带你另寻一处好地方去。” 二人来到一处面馆前那男子才停住脚步,“兄台先行歇息,家父张二河,少爷我有钱,等兄台歇好脚,随我去家中取银子去。” “小爷花钱就快乐,快乐就花钱。” 丁前溪离开少女以后兴致本来就不大高,此刻又遇到这档子事,心情越发的烦躁,他感受着以前很少有的情绪,告诉自己,“勿发无妄火。” 他最后还是进了面馆吃了一碗面,一年有余从南方到东北,中间遇到的事可是自己以往从未接触过的,踏上了练剑道路,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太一样了。 面虽然不怎么样,中间还有些夹生,但是这汤跟白鱼汤那个味道,有的一比。 坐在对面的男子挤眉弄眼,他朝着丁前溪说道:“怎样,汤好喝吧?好喝你就多喝点…你看这汤,它又浓又香…” “喝完喝完,不要浪费…” “公子海量,喝完了咱们就出发吧?” 丁前溪起身随着不着调的年轻人一起走了出去,年轻人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偶尔跟后者介绍他那个爹,年轻人笑眯眯的说:“家父张二河,他可是个好人啊。” 年轻人走在前面,开始啰啰嗦嗦得讲起,山阴城边上那条大江里的鱼,它们的味道比之面汤,更为鲜美! 忍不住偷偷舔了舔嘴皮子的年轻人,最后莫名其妙对着丁前溪说道:“兄弟你很仗义,也是个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