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之风……” 当听到道人喃喃说出的话语时,一旁的薛如龙嗤笑了一声: “嗤,你懂个屁的魏晋之风。” “……” 李臻无语,看着眼前这已经醉倒一大片的两岸之人,心里对薛如龙翻了个白眼。 就你懂,行了吧? 下午,当酒水摆满了桌子时,伴随着一样又一样的美味佳肴,从那龙舟之中端出,来凑热闹的人们都开心的上前取酒取菜。 菜,当真是山珍海味。 肉就跟不要钱似的,一头羊一头羊的往外搬。 烤的味道不需要尝,只需要闻一下,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半成品。 菜齁“哔”多。。 是地地道道的咸鲜口。 因为是纯天然的养殖之物,味道不是后世那种大规模饲养的方法,原生态的环境注定了这些肉食的美味。 更何况……是出自宫内御厨之手。 这就导致一群生活在京城之中,比其他郡县身份都“高”一些的京城之民,都抢的有些疯狂。 就更别提酒了。 给陛下喝的酒,一不可能掺水,二用的谷物也都是最好的。 这可是御酒! 今年若不是陛下开恩,他们怎么可能喝到这般美味之酒? 于是,胡吃海塞,豪饮狂灌。 这下午按照后世的说法,大概四点左右的功夫,就已经醉倒了不少人。 一个个是放浪形骸,就这么倒在河岸边,或者憨笑,或者狂放,真的是人间百态尽伏于前。 看的李臻心生感慨。 不过他这话显然遭到了薛如龙的嗤笑。 毕竟,魏晋抛开一些历史客观的醉生梦死、自欺欺人之意外,那风流……姑且也可以算上真风流。 那种风流,可要比眼前这些醉汉席地而卧要强太多了。 不过…… “就这么睡,会出问题的吧?” 听到道人的话,薛如龙点点头: “确实……” 现在可是冬天。 夏天你躺地上最多是挨个蚊子咬,起来身上多出几个包。但这冬天……如果人体失温的话,轻则四肢坏死,重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而他们能想到了,别人更能想到。 当发现一群人已经昏倒在地后,忽然,一道光束自旁边的龙门山而出,来到半空之后,化作了如同帷幕一般的罩子,把这绵延少说三里之地的人群给笼罩了进去。 那光,如同夏日之阳。 在被笼罩的一瞬间,李臻就感觉身体由内到外的暖了起来。 “……” 在他惊讶的双眸之中,硬生生搞出来个温室大棚的国师之音自空中响起: “陛下御口亲,今日百无禁忌。臣为陛下贺!为黎民贺!为江山贺!” 一群人听到这中正平和之音后,再一次欢呼起来。 高呼杨广与国师之名,甚至还有人恭敬礼拜,显得极为虔诚。 冰雪消融的伊阙河两岸温暖如春。 李臻看了薛如龙一眼。 却见汉子眉头皱的又紧了些。 …… 豪饮,海吃。 吃饱喝足了的把式耍的更加卖力了一些。 吹拉弹唱,丝竹之声悦耳。 高谈论阔,名士风流不羁。 抛开盛世也好、乱世也罢……在压下心头对这份世道的看法、责任等等任何东西后,光是以此时来看,连李臻也不得不承认…… 所有人看上去都很开心。 那种从脸上洋溢而出、发自内心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 其实想想也算正常。 这里,毕竟是京城。虽然谈不上不见人间疾苦,但比起那些在别处苦哈哈讨生活之人,京城的“发展空间”肯定要更好。 冗沉的徭役,他们无法改变。 高压的环境下,今日也算得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渠道。 能不开心么? 这一下午,薛如龙都带着“寸步不离”的李臻,在一处高台上观瞧。 一口酒没喝,一口肉没吃。 仿佛热闹与他无关一般。 但只要狐裘大人想找他,那么站在高处的汉子肯定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此刻,天色将暗。 人群依旧没有散去。 有下午喝醉之人已经醒酒,在这温暖如春的河道两岸睡醒后,自知得了国师的祝福,醒酒后便继续开启了第二轮。 而饱食一顿,为了来年陛下下扬州能带上自己的把式们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着盼着从那几条龙舟上时不时会跑下来的太监。 与太监擦身而过者,垂首顿足,神色懊恼遗憾。 与太监搭话,被其把名字记在了小本本上的人手舞足蹈,看家的本事都使了出来。 甚至,李臻还看到了几个不知从哪过来的舞剑的舞姬直接被喊上了龙舟。 那几个舞姬模样也算周正。 也不知是去给群臣舞剑了,还是去等着大宝剑去了。 这整整一下午,世间百态具足狂欢就在李臻面前,如同走马观花一样,演绎出了一副盛世画卷。 看的道人心生感悟。 又隐隐约约有些悟不透。 心里平添了几分黯然。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欢愉之景中,会有几分落魄黯然的心情。 但这一切,在当他看到了一群人时,戛然而止。 “薛将军,你看。” 听到这话,同样冷眼旁观一下午的薛如龙顺着李臻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见洛阳城的方向,走过来了一群人。 一群人身穿宽松的袍袖之服,与隋人多圆领的制式不同,他们衣着似乎更加讲究一些。 袍袖宽大,走路带风。 随风摇摆的袍袖飘飘欲仙。 头不扎髻,披散开来,乍一看犹如野人,可细细观瞧却如同餐风饮露之名仕,高雅风流。 “那是……柳枝?” 李臻眯着眼,看着那群昂首扩胸走来之人,目光落在他们手里的树枝上面看了看后,问道。 而把一切收入眼中的薛如龙点点头: “嗯。正月旦取柳枝著户上,百鬼不入家。” 说完,他有些奇怪的看了李臻一眼: “你到底是不是正经道士?竟然不知道?柳枝有治病、驱鬼、辟邪、祛毒之妙用,在春秋开始,便是吉祥的象征。” “……那你知道柳枝打鬼矮三寸么?” “?” 听到李臻的反问,汉子一愣: “这世间真的有鬼?” “没有没有,你别胡说啊。”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迫使着李臻摇头。 同时望着那群人问道: “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离坚白,若县寓。” “……啥?” 冷不丁的听汉子开始拽文,李臻有些愣神。 “……” 汉子面露无奈: “你好歹也是四大显学之后,怎么连同行都不认识?” “……” 又被对方嘲讽了一句,李臻翻了个白眼: “只有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知道吗?” “……唉。” 听着道士那不正经的语,汉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 “……名家?” 李臻终于反应过来了。 汉子点点头,看着那群人为首的一个年纪在三十五上下浮动的男子说道: “为首的那个,公孙龙之后。他们这些诸子百家境界是按照门派内部而定。名家是按照先圣所定的“有无”、“本迹”、“是非”、“名实”、“无厚”、“白马”、“坚白”七辩而定。那个人,叫做公孙不语,若无意外的话,应该是下任名流之主。在去年,刚刚以白马之辩,辩赢了老门主。虽叫不语,可杀人。是个颠倒是非的能手。“ 听到这话,李臻好奇的问道: “那若按照四境而,他是什么境界?” “不好说。” 汉子摇摇头: “名家擅长的,便是被人冠以“诡辩”名头的辞之术。一可兴邦,一可杀人。他们的手段不是说直来直去的比拼,而是以语立天地,在天地之中构建自己的规则。就比如你这手段是还炁本真,但弱点也相对明显。若有人手持神兵利刃欺身而近,光是金铁便能割下你的头颅。 他们若明白这一点,只需要一点时间,便能构建出摘叶飞花皆是神兵利器的一方小天地……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皆是身处之地,非名家者受天地制约,他们却可如虎添翼……所以,这些手段,没法用境界来衡量。再加上他们手段神秘,除非是赢了,才能确定。“ “这么邪乎?” 李臻眼里全是惊讶之色。 薛如龙应了一声: “不然你以为他们如何能定下与妖族千年无犯的盟约?当年始皇与妖皇亲临,名家之人一出三十二位辨者,斗以相柳一族为首、穷奇、青丘二部为肩的妖族连辩三月,最后以十七位辨者望道而亡的代价,换来了穷奇一部从抑善扬恶之名,改为惩恶扬善三十年。至此,穷奇一部没落,相柳之主割舌而亡。……啧啧……“ 说到这,汉子脸上满眼的唏嘘与感慨。 “可惜,天下已定后,他们惹谁不好,非要去惹法家……竟然试图和法家讲道理?” “结果呢?” “结果?” 汉子讽刺一样的笑了笑: “国无法不立。动法家,便是动了国之根本。被三十万铁血老秦之卒围住,颠倒黑白也好,清白莫辨也罢。一群试图和当兵的讲道理之人,最后被扣上了诡辩之名的帽子……” “……啧。” 又得到了一段历史秘辛的李老道发出了一声感慨,看着那群昂首挺胸之人摇了摇头。 这应该算……开端了吧? 名家已到。 其他人,也该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