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县有流匪五百之数偶遇,不敌,退走。” “遇夏县左庄里正携乡勇抗匪。出动三百,修炼者二十。五百流匪败逃。设宴款待,牛羊无数,大醉一日,奉纳盘缠二十两。” …… “安邑寡妇颇多,男丁不存,阳村族老决定纳妾,娶姿色尚佳丧夫女子三十,分散各房,红妆长队景色颇为壮观。” “混入迎亲队中,目标寻到,以毒酒暗杀得手,退走。” “藏于井中,夜见三箱黄金从府库分发而出。” “阳村村长长子费纳乃出尘境修炼者!脚力不弱!善用左手剑!” …… “曲流见闻,有衣着华贵者不知何处而来,与当地商队接洽,数骡马三百,招募护卫。” …… “有流匪七百,身穿叛军甲胄袭击盐淖,被护卫斩杀,木钎穿尸腌渍,挂于盐淖外。” …… “见一江南富商告老还乡,刚入河东,被截杀。” …… “陈氏陈家右偏房开仓施粥,晚被乡民冲破宅院,灭门。” …… “虞乡三座盐池皆固若金汤!小猪死了!有修炼者,很多!” “阴老三死了!” “罗刹女被抓走!任务放弃!罚金以缴!” …… “陕县见商队贩盐过河前往洛阳,骡马二百,护卫一百,皆是修炼者,不敢靠近。” …… “吱嘎。” 就在李臻专心致志看着这一卷又一卷的卷轴时,玄奘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步伐有些虚弱的女孩。 “阿弥陀佛,道长,崔施主伤势已经无碍,为报救命之恩,崔施主希望与你我同行,闯荡江湖,出一份气力。贫僧已经应允,特来告知。” “……” 李臻没说话,听到这话后,只是木然的抬起了头。 烛火的黯淡光芒下,玄奘脸上是一片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擅自做主而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后面的崔采薇听到了后,却一拱手,上前一步: “守初道长,时听闻玄奘大师与道长遇前往河东,为救一郡之民而行慈悲之事,在下佩服至极。虽本领低微,可道长与大师救在下性命,此大恩不可不报,愿鞍前马后,为此番善举供道长与大师差遣!” 这理由……或者说玄奘的决定奇怪么? 肯定是奇怪的。 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身上还背着被血雾书院的杀手追杀的秘密,此时此刻却忽然被玄奘接纳,成了“同伴”。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更何况……于情于理,一僧一道一女子的组合也太奇怪了。 这姑娘最多也就十八九……屁大点的孩子,能干嘛? 带着还不够累赘呢。 天知道是不是看着自己俩人还“比较能打”,想找个免费的保镖。 所以……姑且不论玄奘为何会答应,可这件事在正常情况下来讲,是不应该同意的。 但李臻这会儿却一言不发。 甚至心思都没在这姑娘身上。 目光从这姑娘身上收回,看向了玄奘。 一指桌子上的卷轴叹了口气: “呼……和尚,你自己看吧。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他绕开了俩人,直接走出了房间。 下了楼,因为时间关系,客栈已经没什么人了。但还没到关门的时候,小伙计就在柜台处打瞌睡。 “咚咚。” 李臻敲了敲柜台,打瞌睡的小伙计一激灵,看到李臻后,也不敢得罪。 刚才那两匹马和马车,他可是瞧清楚了。 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能拥有的。 于是客客气气的陪着笑: “道长,您老有何吩咐?” 李臻递过去了从且末出来时,曲掌柜给的那个酒葫芦,接着一指楼上: “再开個房间给刚才那位姑娘住。” “诶,好嘞。” 小伙计拿过呼噜,打了个满满当当的酒水后,递给了道长,接着找到了房门钥匙迅速跑上了楼。 临走还没忘记给李臻盛一叠豆子。 李臻也不走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拿着那叠豆子和一葫芦酒开始自斟自饮。 坦白的说,这些河东的情报很笼统。 几乎都是以一个杀手的所见所闻,汇聚而成。 关于流匪在哪、或者什么势力分布之类的记载的都很模糊。 能理解。 杀手接活,是为了杀人。 没听说过哪个杀手跟写《水经注》一样,把自己脚下土地的山川河流全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要真这样的话,那这杀手也别干什么买卖了,著书立说更适合。 况且……能识字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了。要指望他们别跟流水账一样“今天我干了什么什么,很高兴”之类的,而是文艺一点,也不现实。 但这却并不妨碍李臻去从这些信息上反推。 比如……让他看着最刺眼的那个情报。 一个姓陈的善人开棚施粥,用意肯定是赈济灾民对吧?可偏偏……白天刚给了粥,不小心露了富后,晚上竟然被冲了? 灭门。 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可后面暴露出来的东西真的是…… 姑且不论这陈家平常是什么德行,又或者是这次忽然开棚施粥是为了什么……可就单单这一行为以及结果来讲,就让李老道生出一种“这种人我救他干嘛”的厌恶。 可偏偏,理智又告诉他,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 穷山恶水才出刁民…… 但他心里别扭啊。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大家一起众志成城,共渡难关么? 可这怎么就…… 这些卷轴讲的什么?说白了,在李臻眼里,他看到了一个极为真切的河东。 流匪、寡妇、灾民、豪绅、以及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商队、实力强尽且出手狠辣不留情的护卫等等……这些人,让河东这个刚刚掏干净了脏东西,还没来得及缝缝补补的破缸里又倒进了一桶雾水,愈发的混乱,活生生的乱成了一锅粥。 所有人都值得被救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但所有人都该死吗? 答案更是不该。 可李老道却觉得心里很难受…… 恍惚间,他就想起了狐裘大人……或者说李秀宁的话: “道士,河东的情况很混乱,并不是你想的样子……” 这哪里是乱? 简直是…… 观其一郡,李臻忽然发现…… 啊,原来不知何时,杨广对天下各地郡县的掌控,已经低微到了这般了么? 那么问题来了。 但凡是个正常人,这种时候也该休养生息,稳定天下局势为主,对吧? 你杨广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过几天还要去找扬州瘦马的? 上面不管,下面瞎闹。 一个屁大点的河东硬生生的因为一波反贼给闹成了这个吊德行…… 什么东西啊? 他不解,愤怒,甚至感觉到悲哀…… 可偏偏,无论再怎么悲哀,他发现……他没有任何在救人时,甄别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的资格…… “你妈的……” 一句脏话出口。 也不知道再骂谁。 然后……道士把一葫芦酒一口气灌了半壶。 同时忍不住在想…… 老杜这会儿应该也还没到河东吧? 要是到河东了……看到这些事情,以他那脾气…… 他会怎么做? 当法律不再能作为约束混乱的紧箍咒时,一个诏狱司的判官……面对这局面,他该怎么办呢? 一言不发。 枯坐在桌前,看着窗外黑洞洞的街道,他久久不言。 直到……玄奘从楼上走了下来。 小伙计其实已经很困了,可眼瞧着这两位贵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凑到了一起,他也只能小心伺候着。 烧水,泡茶。 把茶壶端上来后,正要回柜台后面打瞌睡,却听见玄奘一句: “施主先到后面休息吧。” 这是摆明要撵人了。 小伙计也不傻,见这情况知道俩人应该要聊些事情。 要是别的客人,恐怕他还会担心对方偷喝酒之类的,但对这俩爷爷……先不谈什么出家人的品性,就说那马车所代表的身份,莫说人家会不会如此下作了,就是把酒都喝了一分钱不给,那掌柜的都不敢说什么。 把这俩爷爷伺候好就行。 于是赶紧点头,同时用碳炉重新坐上了一壶水,请二位自取,这才直接回到了后院。 今晚……得和厨子挤一屋了啊,看样子。 先睡吧,等这俩爷爷走了,半夜起来再关门。 …… “阿弥陀佛。” 等小伙计一走,端着茶杯的玄奘唱诵了句佛号,说道: “道长,贫僧看完了。” “……” 李臻抬头瞧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窗外。 “……” “……” 俩人都沉默了一会,李臻这才问道: “这女子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带上她?” 他没聊卷轴上的内容,因为实在不知道能聊出来什么东西。 有时候,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一切的聪明才智都没任何卵用。 而这个比自己还天真的和尚如果有辙,也就不会从刚才落座后到如今一句话说不出口了。 咋办? 不知道。 那就先不办了吧。 聊点别的,缓缓脑子。 而听到这话后,玄奘摇了摇头: “因为在医馆的一句话,贫僧觉得她的身份不简单,所以才把人留下了。” “……一句话?不简单?” 李臻有些纳闷: “哪句话让你又给她花了一百万?” “……?” 玄奘有些纳闷,但也习惯了道长偶尔嘴里冒出来的听不懂的言语,反正意思理解就行。 端着茶杯轻声说道: “她认识凝骨霜玉胶。” “呃……” 听到这话,李臻有些纳闷: “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