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排的流民,跟随着队伍走了。 而等走出了二三十步的距离,崔干才上前了一步,冲着李臻他们深深的一礼: “博陵崔氏,谢过守初道长、杜世兄、玄奘法师以及裴将军恩情。” 众人还礼。 就听崔干继续说道: “听闻了诸位平安回归,出来时,在下已让府中略备薄宴,为诸位接风洗尘。裴将军麾下兵卒也无需担忧,虽然地方不甚宽绰,但在下已在城中准备好了住处房间,吃喝无数,今夜请畅饮休憩。” “多谢崔县丞。” 裴律师礼貌道谢。 接着,崔干想了想,说道: “道长,不如咱们同乘一车吧。” 显然他是有话要说。 李臻点头,而玄奘则说道: “那贫僧便带着玄英骑马吧。” “好。” …… 马车上,车厢里坐的是崔婉容与崔干,李臻和杜如晦则在横木上赶车。 等队伍开始行动后,崔干没瞧见自家妹子一直盯着李臻的背影的模样,而是直接说道: “这一路,世兄与道长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杜如晦看了一眼专心赶车的李臻,微微偏身,低声反问了一句: “贤弟这边难不成听到了什么消息?” “嗯。” 崔干点头,没有丝毫隐瞒: “几日前,洛阳那边传来了消息。越王殿下……忽然在朝堂上提出要安抚河东流民,许其戴罪立功,以为陛下构造这龙火大阵的名义招流民之事。” “……” 杜如晦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越王殿下提出来的?” “不错。” 崔干点点头: “之后,朝堂上吵作一团,但没分出来结果。退朝后,越王殿下单独招左丞卢楚入宫商议此事。最后,许卢楚负责此事。而卢楚出东宫后,第一时间前来拜访我家二伯爷……” “可是礼部尚书崔老?” “正是。卢楚拜访二伯爷,言明要派人招募流民,送到于栝……“ 说到这,崔干话头一顿。 接着,他不在叙述过程,只是说了结果: “二伯爷拒绝了卢楚,然后发信到了家中。如今家中已经派人前来河东,大概还有四五日便可抵达。所以,这几日小弟便一直担心世兄与道长等人会不会中途遇到了什么麻烦。毕竟……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波流民是重中之重,有了他们做榜样,才能招募更多的人前来。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小弟多心了。” 其实崔干这话李臻和老杜都听明白了意思。 无非就是卢家想过来分一杯羹,但却被崔家拒绝了。 但是……显然,崔家对于河东的控制无法做到细致入微。 并不知晓队伍遇袭之事。 但这对杜如晦而言算是个好事。 没人喜欢自己上任地方官后发现原来整个地方都已经被架空了。 但这种是权利争夺层面的,目前不在老杜的考虑范围。 老杜只是和李臻对视了一眼…… “卢氏?” “……嗯,卢氏。” 哥俩的对话,代表着心里都有了答案。于是杜如晦直接摇头: “我们……确实遇袭了。” “!” “……怎么回事?” 崔婉容声音都一些紧张了起来。 而老杜也不藏着,直接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怎么去的虞乡,虞乡的王氏给了什么恩惠、李世民如何如何,全都细说了一遍后,崔氏兄妹俩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起来。 “他们怎敢……” 崔干的话语中带上了三分冷意。 可这时却听崔婉容说道: “兄长,现在先不要想这个……回去后要命人马不停蹄的回到家中,加派飞目使来到河东,散于各处。咱们这次如果不是道长和世兄,恐怕要吃大亏了!” 说着,崔婉容忽然看向了李臻: “道长……和世兄没有受伤吧?” “贫道没有。” 赶车的李臻摇摇头: “多谢崔掌柜挂怀。” 而崔干则眉头紧皱: “显锋军,孙华……八柱国于谨之后……以及两名蛊师……为何这些人会凑到一起?容我想想……“ “崔县丞。” 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李臻来了一句: “现在考虑这些其实并没什么用。敌在暗我在明,他们为何会凑到一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背后站着的是谁……就“比如”说是卢家吧。你们,又能在这件事上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虽说用的是比如,但实际上听到了从洛阳那边传来的消息后,这背后站着的是谁已经不用说了。 哪怕没证据实锤,可这个消息已经成为了这场阴谋最佳的佐证。 而就在崔干还在思考李臻的问题时,就听对方又追问了一句: “龙火之事,崔家确定不会后退半步,对吧?” 这话要是别人问,崔干肯定不会回答。 可现在问的人,是把这一池龙火搞出来的本尊。 对方无论是人品还是操守,以及那份功劳,都在于栝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所以,无需崔干回答,崔婉容直接如实相告: “是的,无论是道长的、菩提禅院的、还是道门或者是我们。崔氏都不会背弃盟友,出让半分利益。除非得到道长、禅院、或者道门三方的一致同意。” 言下之意: “我们一分都不会往外给,除非四家一起出让。” 可这世上又有什么能让这四家同时低头? 别说卢家了,皇帝都不可能。 所以里外里等同于没说一样。 她之所以这么聊,纯粹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告诉李臻: “这里还有你一份。” 李臻听出来了么? 算是听出来了,也可以说没有。 因为他的心思压根一开始就不在这边。 所以,听到了崔婉容的话后,他扭头,认认真真的看着俩兄妹: “所以,咱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要加快速度,去招募那些流民么?” “……” 崔干一愣。 崔婉容眼里则再次闪烁起了一抹光彩。 唯独杜如晦……波澜不惊。 他一点都不惊讶道长能说出这种人间清醒的言语。 因为从一开始,他来河东的目的,就是这个。 “崔氏……嗯,举个例子吧。假如说崔氏和卢氏因为这次的事情起了争端,咱们一不聊两家渊源,二不聊什么阴谋诡计。既然这一池龙火,崔家不打算出让,那么这些流民,就是咱们目前最需要的东西,是运转的根本。毕竟,物料、银钱,二位的家里已经投入了海量资源了吧?所以,不管你们是靠谈判让这阴谋停止,还是什么方面。这些流民的招募都是宜早不宜晚,越快越好的事情。所以与其考虑其他的,倒不如先想清楚,这两千多人,我们都如此大费周折,那藏在河东以北的几万流民,又该怎么办。对吧?” “……” “……” 二人沉默。 若有所思。 片刻,崔干说道: “看来……确实要和卢家谈谈了。” …… 复县。 “七爷,那店小二的供词就这么多。咱们也上手段了,确确实实,他只看到了一个道人,那道人对着空桌在自说自话,然后打芮城来了俩人,一个身型佝偻,一个身型高大。这俩人也是在对着空地说了一句“这位道长”,之后话语就像是故意拉长音一般,很是古怪。接着那俩人周围凭空燃火,最后被化作了灰烬。我们去查了,那块地方确实有人灰残留……想来,魔蛊妪与巫僵尊者确实已经被烧成了飞灰。而咱们的人已经按照和其他几家约定的线路沿路追查了,最迟明日,便会有消息了。” 听到斗篷人的话语,坐在书房之中的中年人久久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也就是说,连同儒家派来的七位剑儒一同,他们……之所以没有按照约定阻拦住那杜家子,是因为本来就是来拦路的他们被人拦住了去路?” 话很绕口。 可同时也表现出来了中年人此时此刻心里的那份荒唐与无语。 而斗篷人则诚恳说道: “恐怕……便是如此。” “笑话!” 这次,中年人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魔蛊妪这些人也就算了。那七位剑儒又是这么回事?不是说这次带队的是年纪轻轻就执掌圣王剑势,手持“八铭剑”的圣王阁阁主亲传弟子么?!莫说能耐如何了,就是发现打不过,把自己的身份搬出来,这天下又有谁敢伤他?!……现在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见他越说语气越荒唐,斗篷人拱手: “请七爷息怒,等咱们探明究竟,呈报于七爷!“ “那……” 话音未落,忽然,中年人和斗篷人同时扭头,就见屋外另一名斗篷人手里捧着一个布包快步走了进来。 “首领、七爷!” “从何而来!手里拿的什么?” “回七爷,属下从翔县而来,沿路追查,发现了此物……与一地人灰。” “……” 中年人快步上前,拿起了那布包一揭开…… 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映入眼帘。 剑柄处依稀还能看到八个铭文篆字…… 而认清楚了那八个篆字后,他的手终于出现了一丝颤抖。 “有……几处人灰?” “回七爷,一共七处。” 断剑手拿不稳,应声而落。 而就在中年人还在震惊的时候,那断剑与地面一接触……就像是陶瓷一般,碎裂成了几瓣。 但古怪的地方也出现了。 当断剑碎裂之后,一股古怪的气机陡然而生。 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三人只见这断剑周围无论是被溅射出来的铁屑,还是那碎块似乎都在以一种很古怪的速度缓慢前进着。 一点点,一片片…… 好似它的时光都被放慢了无数倍一般。 铁屑、飞溅的砖石碎末,在地面滚动的剑柄等等…… 一息,两息,三息…… 足足三息的时间后,一切恢复正常。 “当啷!” 地板与锈剑撞击的声响才刚刚传到三人的耳朵里。 “这是……” “……” 听着斗篷人的疑惑,中年人的脸先是一白,随即露出了苦笑,喃喃自语: “和光同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