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只觉身后汗流浃背,惶恐不已。 在大殿的虚空中,处处都充满了难以名状的危机。 除了剑师王越那无限危险的目光之外,另外还有其他数道,几乎并不逊色于王越,同样危险至极,就连许褚在这些人的注目下,都感觉到毛骨悚然。 许褚浑身功力运转到了极致,控制着忍不住想要打冷颤的本能,警惕着四方八方而来的敌意。 当日脆败在关羽的手下,终让许褚认识到,“混元如一”境界的绝世强者们,一旦抛开所有的顾忌后,究竟能够爆发出来,何等可怕的惊人力量? 他虽然同样是“混元如一”境的高手,但毕竟还是缺乏,和同等强者真正拼命的对战。 要知道在此之前,无论是碰到号称“绝世虓虎”的吕布,还是勇猛无匹的典韦,都不曾真正的爆发出,碰面就不顾一切,甚至不惜损耗真元和寿元,施展最强攻击的机会。 吕布强则强矣,在和敌人动手的时候,能够给人无尽的压迫感,但他身为一军的主帅,根本不可能像一个亡命之徒,甫一交战就施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绝招。 至于典韦,许褚和他交手的时候,更有种惺惺相惜的无言默契;而且典韦还奉了曹操的命令,试图让许褚归顺,所以双方的交手,就像是相熟在切磋对招。 唯有关羽,才会如此丧心病狂。 在王越和其他可怕敌人目光的逼迫下,许褚心中竟想起和现在毫无关联的事情。 据说关羽在投靠刘备以前,曾经因为击杀豪强的原因,流露江湖,成为一位浪人。 难怪他身上的气质,和王越竟有几分相似。 许褚强撑着精神,苦苦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无孔不入般的压迫,只觉自身每一寸的肌肤,都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虚空中充斥着,布满杀机的恶意。 他的思维在急速转动,甚至还有时间展开遐思,仔细思索起隐身在大殿的暗处,让自己感到危险的数道目光,究竟是哪些成名已久的强者所发? 莫非是前段时间,听从不知道从哪里所发的召唤,前来许昌的那些道士们中的强者? 曹操抬头看着面色铁青的刘协,突然嘴角露出一丝从容的笑意,就那么推开保护自己的许褚。 然后对刘协拱手行礼道,“陛下,臣不敢!” “臣虽然自问,不敢像古代贤明的大臣那样,能够让天子的威严,重新照耀四方。” “但请问陛下一声,在陛下东出长安,返回旧都雒阳的时候,是否只有臣一人,尽心尽力地迎接陛下,奉献美食和华服,还有对天子的真正尊重?” 曹操语气肃穆,虽然是在这样比较私下的会面,却像是在正式的朝会一般,没有丝毫的怠慢。 刘协闻言露出犹豫神色。 确实就如曹操所言,在逃出长安之后,重新返回雒阳时,才发现等待自己的,竟是前途未卜的惶恐不安。 被逆贼董卓一把火焚烧殆尽的雒阳,根本就没有作为一国之都,应有的繁华昌盛。 反而放眼望去,处处都是火灾过后的残垣断壁,碎砖破瓦,荆棘野草丛生,就算那一把火,都已经过去了五六年的时间,依然还是一副破败的景象。 岁月的时光,并没有抹去那场雒阳大火残留的踪迹,让人不由感慨眼前的废墟,就像是大汉的天命一般,仿佛摇摇欲坠的模样,充满了不详的征兆。 天子派遣使者到处奔走,让各个地方的军阀,向雒阳运输粮食,但各方混战的情况下,谁还能记得朝廷? 最后连尚书郎以下的官员,都只好自己亲自去挖野菜。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官员,哪儿受得了这个苦,有的吃了几顿野菜,就倒在破墙边上饿死了。 正是在天子和他的小朝廷,难以为继的时候,曹操先是派遣麾下的大将曹洪西进,被董承,韩暹和杨奉等人据险阻止后,又亲自率兵来到雒阳面见落魄的天子。 期间竭尽自己的所能,终让刘协感受到,一位天子应该受到的尊严和威仪。 现在想起来,刘协还是觉得,在雒阳城中的短短时间里,乃是一生中前所未有的欢快。 哪怕是破旧的皇宫废墟,也无法阻止,他和尚书令杨彪等老臣,就在焚烧过后的皇宫废墟上,进行一板一眼的朝会。 但那不过是大汉帝国的最后余晖。 等到曹操稳定了洛阳四周局势,成功驱赶韩暹和杨奉,联合并压服董承后,就暴露出了真实面目。 为了强迫朝廷能够顺利迁都到许昌,曹操强势击杀了侍中台崇,尚书冯硕,议郎侯祈等人。 可惜彼时天子亦对残破的雒阳感到厌恶,并没有意识到,曹操的险恶用心。 刘协想着前尘往事,目光渐渐地变冷。 他冷冷地望着曹操躬身行礼的身影,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开口,让对方平身的意思。 曹操却心态放松,不以为然的自己挺直了身躯,抬起头颅,和刘协平静相视。 “臣为陛下修建的许昌皇宫,难道还不足以,表明臣内心对天子的尊崇吗?” 刘协呵呵冷笑一声。 眼前的许昌皇宫虽好,又如何能够和当年,他刚刚登基时,雒阳的旧都相媲美? 而且当他在数月前,踏入刚刚竣工后的皇宫,便清晰地察觉到,这将是幽禁自己后半生的一个大樊笼。 刘协虽然不知道,皇宫在修建的时候,被人布下“五行夺运阵”,还有“四象噬灵阵”的事情。 但还是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到行走在皇宫中时,那虚空黑暗处极不协调,压抑至极的错觉。 他目光转向站在自己身旁,把右手放在剑柄上的王越。 王越心中发出一声轻叹。 刘协终究并非,那些杀伐果断的明主,能够第一时间判断形势,果决下令。 既然已经和曹操撕破脸皮,甚至就连准备君臣之间“分道扬镳”之类的话,都脱口而出,再也没有半点余地。 难道不应该是一鼓作气,趁着曹操只有许褚的陪伴,悍然下令,让自己击杀曹操,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吗? 凭借自己的身手,还有隐身在暗处的几名道士,联手的话,击杀许褚虽然可能要费些周折。 但许褚和曹操两个人,绝对无法成功走出皇宫。 王越心中一动,体内真气运转,右手按捺下的“龙渊宝剑”,倏然发出一声悠远的剑鸣。 刘协微微一怔,许褚和曹操两人同时色变。 远处的虎贲听到这一声剑鸣,相互间打量了个眼神,同时抬脚向众人所在的位置赶来。 王越嘴中蓦然低哼,饱含可怕剑气的哼声,如同炸雷般,响起在身处大殿众人的耳朵旁。 刚刚迈出几步的虎贲们脸色倏然大变,浑身摇摇欲坠,只能勉强运功抵抗可怕的杀机。 许褚右手握拳“轰”的一声,撞击在左手掌心中,驱散了王越一记冷哼带来的压力。 刘协望着骚乱的虎贲,双眸不由掠过一丝犹豫。 王越虽强,可惜来年就要离朕而去。 就算是成功击杀曹操又如何? 许昌内外到处都是曹操的亲信,党旧姻戚,曹军本身又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军阀。 难道王越击杀曹操后,自己还要跟随着对方,一边躲避曹操残余势力的追杀,一边流浪天下不成? 王越觉察到刘协心中深处的犹豫,心中杀机渐渐回落,最终全部消失不见。 他就如同一道虚影,静静地站立在刘协的身旁,收敛起自己所有的光芒。 如果说,方才的一记冷哼,王越就像是柄寒光出鞘的可怕神兵,绽放出无敌的气势;那么现在,这把神兵已经重新放回了剑鞘当中,所有的锋芒,全都隐藏不见。 曹操眼角时刻注意着王越的一举一动,他虽然对这位,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剑师极为欣赏。 但心中却十分清楚,对方之所以会呆在天子的身旁,都是因为当年对先帝的一个承诺。 但王越已经多次流露出,十年期限到头后,即将离开天子的消息,重新恢复自由身。 饶是如此,曹操也很明白,对方只怕想要一心一意脱离朝政,不愿意再为任何人效力。 他虽然惋惜,王越和自己的擦肩而过,但如此强者,并不打算投靠任何人,难道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方才王越只是牛刀小试,仅仅凭借一声冷哼,和运功时不经意间散发的恐怖气机,就让自己感到浑身如坠冰窖,连许褚都严谨以待,不敢有丝毫大意。 如此强者,就让他在江湖中随波逐流,浮沉余生罢了! 曹操一边小心翼翼警惕着王越,一边查看刘协神色,心中念头瞬间流转,终沉声道,“臣请告退!” 刘协脸上隐现挣扎,神色变幻不定。 许褚心中一突,双目圆睁,张开长长的双臂,犹如母鸡护雏立在曹操的身后。 王越不置可否的抬了抬眼皮。 刘协已经听到了大殿外,远处传来虎贲在疾步走动的时候,衣甲在空气中的响动声。 不甘地一声轻叹,颓然挥手道,“准!” 曹操谢恩,不敢有丝毫停留,在许褚的护卫下,和匆忙赶来的众多虎贲,一道离开了大殿。 王越目光注视着曹操离去的背影许久,才转头打量了一下,把自己隐藏在光线昏暗处的刘协,柔声道,“陛下,我走了以后,史阿就留下宫中,供陛下差遣。” 刘协脸色在半明半暗的光线照射下,显得模糊晦暗,闻言苦笑道,“王师,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