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刻多钟后,两辆马车停住了。 陈有鸟下得车来,抬头一看,见前面不远是一面大湖,湖边杨柳垂岸,一株株树上悬挂着灯笼,灯火璀璨,映着湖水,美不胜收。 果然是个好地方。 究竟是哪里? 虽然生活在郡城内,但对于不少地方,陈有鸟依然陌生,不曾来过。 旺财低声道:“少爷,这儿叫愿心湖。” “你来过?” “没有,但听说过,此地可是富贵人家喜欢来游玩的地方。” 前头的胡子宁回首招手:“有鸟学长,快来。” 语气中,隐隐有雀跃之意。 陈有鸟稍显踌躇,抬腿跟上。 到了湖边,但见一艘乌篷船停在那儿。这船跟当初陈有鸟乘舟回海岱郡的差不多,属于小船,连同艄公,最多也就载三、四个人的样子。 胡子宁已经上船去了。 那老仆人忽地一把拉住陈有鸟,低声道:“小子,你听着,上船之后,要谨守规矩,非礼莫视,非礼莫动。” 这一上手,苍劲有力,分明是练过武功的,而且练得还不错。看来他除了随从之外,还兼职了保镖的职责。 陈有鸟原本就很犹豫,不大愿意跟胡子宁共处一船,现在听这老仆一说,没好气地随口应道:“你家公子不非礼我,我就求神拜佛了。” “好胆。” 老仆人被他的调侃给激怒,五指用劲。 陈有鸟疼痛不已,惊怒之下,正要挣脱,对方却提前松了手,垂手而立。 原来是胡子宁站在船头上,喝道:“不许对陈公子无礼。” “是。” 老仆人恭恭敬敬:“陈公子,老奴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态度转变得太快,倒让陈有鸟不好发作。只是心里觉得,不该答应跟来的。 胡子宁又唤道:“有鸟学长,请上船吧。” 陈有鸟吐一口气,跃步登船,紧接着老仆人也上了船,原来他竟是来当艄公的。 好家伙,敢情什么都懂呀。 旺财自是不能跟随的,等在岸上,他发现四周有人影绰绰,显然是把守在这里的侍卫人员,见胡子宁等上了船,他们才悄然撤走。旺财暗暗咋舌:这位胡公子果然是大人物,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很赏识自家少爷。 嘿,这可就是贵人了。 老仆人手持长竿子,轻轻一点,乌篷船离岸飘出,朝着湖中心处荡去。 在船尾处,摆放一方小茶几,酒水点心,样样俱全。 “请坐。” 胡子宁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有鸟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安排的,始终心怀戒备,反正胡子宁有甚不轨行为,他就一头跳进水里……额,似乎想得有点多。 坐下来后,胡子宁亲手倒了两杯酒,并先干为敬。 陈有鸟见摆在身前的酒水呈现出一种美妙的琥珀色,酒香扑鼻而来,立刻引起了他的意念,就想一饮而尽。 这股意念如此强烈,仿佛饥渴的人遇到了甘泉,纵然他奋力压制,却也有点按不住了。 胡子宁见他没有动,微笑道:“怎地?有鸟学长,难道你怕酒里有毒?” 这一说,陈有鸟就不好意思继续矜持了,人家可是先喝了的。况且,现在的他从本能上,也是有着巨大的渴望,于是,端杯,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滚滚然,浑身一个激灵,仿佛全身毛孔开张,并发出享受的欢呼: “好酒!” 胡子宁笑道:“此酒有个名堂,唤作‘灵猴酿’,可不是一般的酒,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对了,它本质上属于一种药酒,甚至称为灵酒也不为过,对于修行者颇有补益。有鸟学长,你是个道士,喜欢的话,今晚多喝两杯。” 原来是药酒,灵酒,难怪…… 饮了这一杯后,很快,陈有鸟就觉得身体开始发热,整个人充满了活力,最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那种真正的满足感。这段时日来,普通饮食,不管吃多少都难以填补的空虚之意。 而今,被一杯酒给弥补好了。 显而易见,那些真正的修行者,得道之士,他们的日常饮食,肯定都是类似之物。 好东西哇! 此时陈有鸟恨不得嚷一句“真香”,光这一杯酒,这一趟就来得值了。 不过好东西得来不易,价值更不好说,普通市面有钱都买不到。在修行者的圈子里要买,恐怕得动用不少符钱才行。 胡子宁又给他倒了一杯,满上:“此酒后劲甚大,不能喝得太急,可配用小菜,点心等下酒。” 陈有鸟闻言,就不急着喝酒了,仔细打量,见盛酒的杯子,赫然是玉杯,有一种素雅的淡青色。啧啧,光这个杯子,就价值非凡;再看那些小菜点心,样样精致,碟子盘子,清一色为玉质。 如斯排场,岂是一般权贵所能撑得起的? 莫非,他出身名门望族? 很有可能…… 陈有鸟不好打听,于是提起筷子吃菜。这一吃,又吃出了门道,发现每一样吃食都不同寻常。 这位贵公子的日常饮食都是如此吗?那实在太奢侈了。 胡子宁似乎看破了他内心所想,笑吟吟道:“这些东西,可都是为有鸟学长准备的,可还吃得满意?” “满意,很满意。” 陈有鸟坦诚回答。 “那就好。” 胡子宁说道,站起身子,举目观望天上一轮满月,怔然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有鸟也不知该说什么,先吃喝一番,至于吃相,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没办法,自从晋身道士,真得好久没有吃过一顿真正的饱饭了。摆放在这儿的虽然只是小菜,点心之类,但比起那些大块大块的肉食,蕴含的“营养能量”要高得多。 吃了一阵子,灵猴酿的劲头开始上来了,感觉有点醺醺然,再看茶几上的一片狼藉,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抬头正与胡子宁明亮的目光相对,饶是陈有鸟脸皮够厚,此刻也不禁老脸一红,把人家的好酒好菜都吃完了,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想一想,便道:“胡同学,我答应给你写一首诗的。” 胡子宁笑道:“先前在草堂时,你已经写给我了。” “不,不算!” 陈有鸟一摆手:“那个只得四句,不完整,我要写一首完完整整的送给你。” 胡子宁眼神一亮:“现在?” “对,现在,我就写。” “好,我去准备文房四宝。” 胡子宁连忙进入船舱,把笔墨等物拿出来,先去把茶几的东西清理好,再把笔墨铺开。 船头的老仆人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也不撑船了,想要来帮忙,但被胡子宁拒绝了,并把他打发回船头。老仆人有点神情茫然,曾几何时,自家公子做过这些活儿?今晚,却为陈有鸟破了例。 呸,不对,不是为了陈有鸟的人,纯属为了他的诗作罢了。 只是陈有鸟不是才写过一首蕴含文气之作吗?现在又写,还能写得出来? 老仆人深表怀疑。 如果只写出一般意义的作品,也就失去了价值。至于字面上的经典和哲理,只不过在文人骚客的圈子里流传罢了。 这样的话,公子恐怕要失望了。 老仆人心情烦乱,频频往这边顾望。 灵猴酿的酒劲确实大,陈有鸟已经有了醉意,但正是这样,使得他胸臆开张,没了遮拦,他提笔在手,见胡子宁已经磨好墨,于是笑道:“好,就取这一首了。” 说罢,挥笔醮墨,写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