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们是在开什么追悼大会吗?“ 仅仅一句话,全场都沉默了,所有人,只剩下了惊讶。 真是效果惊人。 上来抓我的执法弟子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脑袋一热说出了这种话,骑虎难下了。 我早就想好了该说什么才对,可刚说完那句话脑子就变得一片空白,感到缺氧。 大概两三秒的时间,给他们反应了过来。 陈信掌门大手一挥,急忙命令道:“这是宗门大会,岂能容你这狂徒如此胡闹!纵使你天资再高,也不能如此不守礼法!执法弟子!快将他拿下!送往戒律堂!“ “小子,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吗?!“贺康长老道。 “我知道。“ 这下可真是笑果惊人了,就是陆公载也不能再帮我辩护了吧。 我会后悔吗?后悔自己做这种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答案了吧。 在执法弟子来到我身边时,我自己站了起来,离开了阵法,在所有人的质疑和嘲讽声下,我自信坦然地离场。 如此的超然洒脱之感,是我之前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那两名上来押人的执法弟子,也只是看着,而未动手。 这让我有了临走前转身放话的机会。 最后审视一遍所有的长老。 我想…… “可能明芳祖师也很后悔遇到了你们吧。“ 好吧,该走了,后面会怎么样呢?那不重要了。 至少这一下是真的有被自己帅到了,这就足够令我庆幸了,我不会后悔。 “哼,小子,何出此言?“我正欲转身,却被这声振奋的疑问打断。 发问者不是别人,正是仍在台上的卿长命。 也许别人会感到奇怪,但我看得很清楚。 前面在台上放下剑时,他的那一丝皱眉包含了失望。 我想这波应该是被我装到了。 我还是继续转身就走,清亮地说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吗?骗过自己的方法?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够了,休再胡言,将他押下去,莫再耽误。”掌门不耐烦了,我确实是个麻烦。 “且慢。让他继续说下去。”卿长命向陈信展露出了前辈的威严,固执地看着我。 从气场来看,陈信似乎是这一众长老里辈分最小的,在卿长命说完话后,他看向了其他长老,像是在征求意见。 其他的长老似乎也没有了那么多的戾气。 明日明月长老一同打了个手势,示意让我继续留在这里。 只剩陆公载不解地看着我,好像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似的。 我用左手摸着下巴,假装思考道:“看样子我是有时间继续说下去了吧?有了时间,额……不对,应该是没时间,嗯……或许是假装自己没时间,也许时间根本不重要,你只是不敢。” “不敢什么?面对那些被我否定的弱者?”卿长命漠然道。 “恕弟子冒犯,‘长命’,可不是强者要去想的东西吧?” “呵,真有意思,关于弱者,你又知道些什么?” “是啊,我确实有话想对您说,但不只是对您一个人说,您能给我让个位置吗?作为弱者。“ 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在我的内心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这话实在说的狂到没边了,这下我是后悔了。 好在卿长命并未追究。 “这样吗?在这台上,我也确实没什么事好做了。“说罢,卿长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也就此再次回到我的大舞台。 再次来到卿长命走过的位置,前面他就是在这个位置豪言壮语的。 关于弱者吗? 所谓的弱者,我可太想说了,我有一大堆说不完的话。 “大家也一定很想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吧?” 这样说好像太软了,那些弟子不以为意。 “相信不少人都不满刚才卿长老所说的吧,我也不满,这就是我刚才我说那句话的原因,总要有人站出来说的吧,这种事情。” 很经典吧,这么正派的发言。 不止是这些弟子觉得我在说什么假大空的话,就连长老也摆出一副耳朵听的快起茧的样子。 也是,就算加上上一世我的人生也只不过是他们的百分之一。 在他们眼里,妄图跟他们谈人生这件事是很可笑的吧,那我接下来要说的应该也吓不到他们了。 “那些长老不懂弱者的命运……说的话还真是太理想了呢。“ 怎么样?愿意听了吗? 那就好好听吧。 “听了刚才的话,我就一直在想,觉得仙路残酷,不会自行了断吗?利剑一横,何愁人生漫长?做不到吗?也是啊,弱者是这样的,永远也做不到,这就是弱者的命运。 所谓的弱者啊,就是受到别人保护时嘴上说着感谢来伪装自己,心里却觉得理所应当,一转头,一点不顺,又将自己的无能迁就给别人。 又是说什么‘我不想来这世上,没顾及我的感受。’又是说什么‘被别人注定了命运。’ 明明别人救你的时候也没喊累,自己什么也没做,却总是说什么自己没的选,搞得好像别人本来就欠你什么的,这个‘别人’是不是也太好利用了点? 哈哈,就是因为这样啊,所以才会在强者面前丑态百出,还总是对强者不以为然。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弱者永远做不到吧,因为弱者是如此的渺小,必须要以这样的方式利用别人的善心,才能在别人的心里留下你来过的痕迹,如此死皮赖脸地活在世上,哈哈。 明明那么自私,那么贪婪,那么卑鄙,占尽了别人每一丝的好处,却连自己死了都不想让别人好过;还总是说着什么‘如果我是你,有你的能力,我会是个圣人。‘ 通过否定强者的勇气来让自己的平庸变得有价值,盯着现实数落,却不想看自己;把责任全推给别人,还自诩为浪漫,这样的谎言,真的是连自己都骗过了呢。 明明瞧不起别人,却还想妄图成为别人,自卑又自负,所以才不会受到任何事物的青睐啊,这就是弱者的命运。 所以,现在面对自己给自己吹嘘的谎言,你又该用何理由回应呢?在场的弱者们。” …… “够了!将他带去戒律堂吧,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倒真没想到,这明月长老,让我继续说的是她,不让我说的也是她,好大的官威啊。 我在搞什么呢?说点漂亮话不是挺好的吗?说自己会成为弱者的救星,像明芳祖师一样挡在弱者前面。 算了吧,这样做,太过低劣,骗不过我自己,我不是个圣人,这个承诺我这辈子都兑现不了。 呵,搞什么啊,所谓的勇气,对我自己而言,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 不过正应如此,明芳祖师才会悲叹吧。 谁会为了这样的一群家伙而拼命啊,所以他是圣人,我不是。 也许我也只是喜欢否定的弱者罢了,理由谁不会找? 这一次,执法弟子,倒把我押得死死的了,好吧,前面不潇潇洒洒地走,偏爱这样狼狈的离场。 我是在耍酷给自己装帅吗?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至少这样,我会更问心无愧一点吧。 鄙夷叫骂嘲讽冷眼,随便吧,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对于我自己我没有办法装的若无其事。 经过卿长老身边时,我抬起了头向他致歉。 “卿长老,关于这个问题,我说的并不能令您满意,显然我也没弄明白,不是吗?” “这样吗?“卿长命看着手中的剑很是惆怅,除此之外我也看不出其他情绪了,他的这张扑克脸。 临了,他闭目深思了一会儿,像是在表达叹惋。 “我明白……你也明白,只是不能,也不会从我们的嘴里说出来罢了。” 这就是他鼓励人的方式吗?也许说不上是鼓励,但我能感到他并没有对我失望,这也算我从长老们那里努力赢回了一点,不是吗?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它为什么会这样说? “你在说什么?我有向你道歉吗?” “那你就当作那晚没告诉你的事情好了,于我而言,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 “你以为我说的那些话只是给你听的吗?我前面讲的很清楚了吧?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弱者。” 我在说什么?这个理由我都觉得扯。 “我没法坐下,所以我不是弱者,你作为弱者,尽管把责任全部给我就好。” 它这样说,我真的不知道它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前几天还在居高临下地妄图支配我,现在又好声好气地来哄我,我想我真的累了。 “你到底发什么毛病?老爱跟我唱反调是吧?” “那你在台上又为什么反悔呢?” …… 是我在跟我自己唱反调,讲给自己听吗? …… 想做一件事,可以有很多种理由,而想要放弃只要一个理由一点不顺就够了,而这一个放弃的理由就算再解释一万遍还是不能令人信服吗? 再怎么内心挣扎,我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我果然是个弱者啊。 莫名其妙地上来,然后胆怯地离开。 跟我现在的人生还真是莫名相似。 不过,在走之前的最后时刻,贺康长老仍指着自己的头发跟明月长老胡搅蛮缠着,想把我从轻发落。 谁知明日长老这个弟弟跟捣蛋似的竟一把火把他头发全烧了,又让贺康长老一顿生气。 这样,原本低沉的气氛就又活跃起来了吧。 哭着来,笑着走,不管什么事,人生啊,大抵如此了。 就这样我被执法弟子押往戒律堂,远离了身后的欢声笑语。 一路上,我瞪大眼睛,将宗门内的东西尽收眼底。 刚走了一段,我就发现了一个公示板,我一眼扫过,那长老之下的职位竟真的如坊间所言,“教师“与”执事“并立。 毫无疑问,这开宗立派的明芳祖师跟我一样,百分之一百是个穿越者。 不过他早就飞升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最令我在意的是,在陆公载画像下的介绍那一块,那六个字赫然在列曾为东家门客。 我想我还是得把握好分寸,他可能认识我爹,也可能以此要挟于我。 不管怎样,他知道我身份这件事已成定论,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兜兜转转,他们最后把我一个人丢在了戒律堂里头。 这戒律堂并没想像的那么恐怖,只不过几张桌子椅子,墙上挂了一些名人名言罢了。 我等了良久,进来了一个瘦瘦长长的黑衣男子,此人容貌清秀通雅,但说不上面目祥和。 我跟他对视了会儿,有一种被人俯视,掌握在手中的感觉;他的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贵族威仪。 他进来时,门外那俩执法弟子的口气似有惧色,那这家伙应该不太好接触。 我正想恭敬地站起来,他却示意我继续坐下。 “相比你就是那个唯一缺席迎新大会的新弟子清闲了,对吧?”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站着又开始尴尬了起来,他这是在暗示我礼数不周吗?“额……如您所见,我前面被赶到这儿来了。” 他微抿了一口,将茶杯往桌面上一扣。 “那个啊,那个可不是什么迎新大会,迎新大会在你坠船那一晚就办完了,你前面参加的是’百年大比千日誓师大会’。” 这又是在暗示什么?大的要来了吗? “誓师大会”,还真有高考动员那味儿,怪不得前面那高冷的卿长命都说的那么激动。 …… 那这么说,我前面是…… 好吧,把我赶走一千次都不为过。 “所以您老想怎么罚我?” “你倒是问得直接啊,他们就是因为处罚问题才叫我来定夺的。” “请问您老是?” “啊,你也感到奇怪是吧,不过是心高气傲这种小事,把我这刑罚殿的殿主请来了。” “刑罚殿啊,哈哈…… 卧槽,至于吗?!” “就是吧,搞得我在弟子们面前都妖魔化了。” 果然还是逃不过进刑罚殿的命运吗? 卧槽,讲脏话了在他面前,不过他好像也不在意,我还以为他很庄重严肃来着。 他确实是端坐着的,可作为刑罚殿的殿主,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沉怪戾。他看着我的眼睛依旧有说有笑的,与常人无异。 “我看是你说的那些话,让他们这些高风亮节的家伙羞愧了,不想见你。” “不至于吧,破防了,干嘛还要惩罚我。” “羞愧归羞愧,但毫无疑问,这场誓师大会肯定是失败的,这么重要的大会被你给搅和了,你肯定负主要责任。 把你送走以后,还不等大会结束,卿长命就先行离场了,说什么’道心不稳’。 其实主要还是明月长老跟徐来长老叫我好好处罚你,但又觉得口头教育抄点经文太轻了;对了徐来的命魂牌还在你那里吧。”他向我伸出了手。 徐来?徐菜是绰号吧。 我将命魂牌递给了他,“弟子有一问不解,这离第一千日还有一百多天的时间,这也算千日吗?”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就在前天,大长老林知恩去闭关冲击大乘巅峰了,现在器峰无主,昨天,兽林又不知何因暴动,明月长老早就焦头烂额了,用明芳祖师的话怎么说来着……你这是雷区蹦迪。” 出于好奇,我想在明芳这人身上找点同类的归属感,我问道: “明芳祖师是怎样的人物呢?” 他伸手摸了摸茶杯的温度,“虽然,我很想跟你继续聊聊,但我确实没什么时间,还是赶紧来说说我们对你的处罚吧。” 我一下子又恭敬了起来,这下大的是真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