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抚摸下,我的手终于摸上了纳戒中的糖块,伴随着咽炎带来的咳嗽,我将那糖块一把一把地放入嘴中,连掉在地上的也没放过。 可惜这一次的饥饿感并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这种由药渣糅合成的四方小块终究是起不到任何作用,我不再折腾,依靠在墙的角落里,如一个喝不到水的人一样,尽可能地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想要再重来一次,可我又得付出多少代价? 看着玄金殿的牌匾,我揣紧了兜里的那几个子儿,咬了咬牙才进去。 自那次被救回来后已近一年,她入魔加深后,管我的时间也变得更少,终日卧病在床,方爷也和以前一样经常过来了,日子依旧是有一天算一天地过着,只是滋养我身体的丹药还是一点都没少。 我的娘亲当掉了上次战斗时摔坏的上半截样子还不错的发簪,只留下下半截给自己,那是我爹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价值应该不菲。 为了赎回这半截发簪,我在年初就找进了这玄金殿来,看了那赎回来的价格,我想不出任何的办法来弥补我犯下的错误,无论是在她的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 就像上一世那样,当我从医生的口中听到我的病因以后,我掩面而哭,掩下了双手之下那因为委屈而略带报复意味所勾起的嘴角,可出了医院,看着我妈矮小的背影,我却又被突如其来的的负罪感酸了鼻尖。 结局近乎一眼就可以看见,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半年之后,我终于还是下不了床了,她每日过来服侍我的一日三餐,我只得把我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瓢羹上。 我多想一切能变得正常,哪怕是付出我偿还不起的代价,可现实就是这样,我一无所有。 很无力吧,在最该回馈父母的时候,却只能守在床前,看着她糟乱的头发和枯黄了的肌肤,就这样在我的眼前每况愈下,两世为人,我不知道我降生的意义是什么。 很是难堪,在富丽堂皇的玄金殿中,在一个个雍容华贵的富家人面前,在那半截玉簪的柜台前,我竟毫无办法地哭了出来,活像个不是常人的初圣。 进到这里面来很难,要从这里出去迈出下一步更难,我应该尽可能地离开这里的,可双脚却没有一点能抬起来的勇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跪下来甚至是躺着哭,可还好我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只是这样端着站着,尽可能停下脸上的抽搐。 “小弟弟,你怎么了,是跟家人走散了吗?”当柜台的伙计走来查看时,晃神之间,它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脸上。 “没,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些不开心的事情,不好意思。”在它的上身下,我的脸上终于平静了下来,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 “啊?这样吗?”那个店员猛地眨了眨眼,似乎是看错了什么东西一样,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我不知前面有多少眼光向我投来,但它却毫不在意,挺着脸,大方地领着我的身体从这里走了出去。 一路上,我还沉侵在无望的情绪之中,直到一处糖葫芦小贩的面前,它正欲去取今日份的糖葫芦时,我才开了口。 ”这钱存下来吧。” “什么?”它不可置信地笑了出来,“你没搞错吧,那枚玉簪的价格以你这三年的能力是绝不可能赎的回来的。” 我不做声,它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异想天开的一句话, “怎么样?小家伙?你是要这根吗?”那个糖葫芦小贩摘下一根,就伸向了我那个探出的手。 谁知,它却摆正了手背,从容地摇了摇,“不,不了,我不想买了。” 从那以后,我不再留在山上,而是跑到镇上,去抢着做那些凡人的杂活,多亏步入了炼气中期的修为,我8岁的身体干起活来并不比那些凡人慢。 即便以凡人的手段赚的那点钱还远远不够,我也只是这样一天又一天地干了下去,一天又一天地到那玄金殿里去,看看那枚断掉的玉簪有没有被其他人买走。 那个时候如果我接受了方爷的好意,我就能提早3个月把那个发簪赎回来,可我并不想一直都靠着他的帮助;为了不让方爷太过担心,我还特意在打工的卖保健丹药的店里,顺了点不要的药渣方块来当着他的面吃,他也一直以为是我换了口味,不吃糖葫芦了,虽然味道确实很差,但跟那保健品一样,吃也吃不死人。 我不相信什么努力,更不信会有什么好运会眷顾于我,对于我而言,我只知道在那时我确实很需要一份工作,即便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无稽。 就好像是童话故事那样,在半年后的某一天里,那个慵懒富贵的玄金殿掌柜竟会主动找到我。 “那个发簪啊,卖也卖不出去,这样吧,小家伙,我看你每天都来,也当是结个缘,你只要能给上这个数我就把这玉簪赔本卖给你。” 那个掌柜的是如此地慷慨,他开出的价只有原本的百分之一,就好像是专门安排的一样,那个数我在年底的前一个月就能凑齐。 我张着嘴巴看着那个头上冒着金光的掌柜,他却毫不在意,转身便去招待了其他人。 “我说,你到时候拿着这笔钱过去会不会.......讲真,这事情真的很蹊跷。” “可我也只得在这件事上试上一试。” 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只是这一次,我和它确实小瞧了这些陌生的善意。 “阿伯,明年我估计不会再来了。” “终于攒够了吗?不来最好啊,你早点说,我就早点让你走了,你这个年纪啊因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不是跟我们这些做木工的普通人一样,在这里过一辈子啊,你又不笨,还能修炼,人还那么好,你肯定能找到一个比我们这儿更好的地方的。” 告别了那群做木匠的老伯们,我捧着手上那把造型奇特的梳子,快步走向玄金殿那边,在那些木匠的帮助下,我赎回来的发簪能恰好插进那个扇形梳子的梳背上。 没有任何的曲折,当我从玄金殿中出来,望向结缘山那边将要落雪的天时,我加快了往回赶的步伐,在落雪之前,我会给她一个惊喜,一切都还来得及。 算我好命,我用剩下的那点余钱买到了最后一根糖葫芦。 “噢!这是你今年来买的第一根啊!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不喜欢吃了嘞。”那个卖糖葫芦的向我打趣道,心满意足地走了。 看着眼前的这跟红的透亮的糖葫芦,我又摸了摸怀里那把按好发簪的梳子,我想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便无法重来,我还是能够付出一些代价来弥补。 “到了明年,我想我又该好好修炼了。” “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可不会同意你这样做个凡人过一辈子。” “当然了,我还要帮你报仇呢,是吧?真是谢谢你啊,今年还没来催过我练功。” 望着天空,我的脑袋还是如眼前所见一样苍白。 旧日已逝,我放逐了自己太久,远离了修仙生活的紧迫,多么有幸啊,我还能行于这凡世尘间。 我真的不觉得你们应该那么相信我,我已经忘记了结缘山上是什么颜色,就像眼前的那只糖葫芦一样,我还浑然不知我为何没对它动上一口,这明晃晃的红色是如此的不和谐,让我这黑色头发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那个红发女人的面前。 “8颗,小东西,你还没动口吧。”她一身朱红,长发及腰,双手抱着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全身上下散发的威仪与我的娘亲有几分相似。 出于忌惮,我不想惹事生非,如果这就是那个小女孩想要的东西,那眼前这个红色的东西便不属于我,不过就是几个子儿而已,买来的这个晦气东西我还不想要。 也许有一些失落,但我还是恭敬卑微地递了上去,只要糖葫芦到她的手中,我再假装哭着跑掉就是,她不会怀疑的,只要我表现地足够像个凡人。 为了不让她看到我的脸,我没有抬头,凭着感觉,在触碰到她的指间时,松了手;我不知是我的衣服太过单薄了,还是这寒风有些突然,我的手大概是抖了一下,在我准备回头走掉时,那只脱手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惹得她怀中的小孩一阵大哭。 难以置信,回过头时,那个女人的眼神中已充满了对我的厌恶之色,对我一个8岁小孩?开玩笑的吧,我还没问你要这糖葫芦的钱啊! 她毫无道理地先向我发了难,“你这贱民是故意的吧?” 在她眼神的威逼之下,我试图像她手中那个女孩一样大哭。拜托,我没有比你女儿大多少吧?即便赌不上这女人的同理心,廉耻心也应该会有吧。 所以,我很大声地哭了出来,比那女孩还大,我得尽可能地吸引更多的人来看。 带着你的女儿现在就离开这里吧,在你被那些普通人指指点点之前。 除了未经世事之人,没有人会想要主动惹事。 不会有问题的,天黑之前,我能回到结缘山中。 抱着这个决心,我喊娘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多么天真啊,当时的我还没能明白生活的真谛,要说后面为什么会急转直下的话,大概就是我错算了这人的身份吧,是啊,她样貌太过年轻了,除了未经世事之人,没有人会想要主动惹事。 所谓命运,从来都只为在你最薄弱的地方摆上你一道而存在。 付出代价吧,即便你什么也弥补不了。 如我所愿,我喊来了我想要的人群,出乎意料,她放下了那个女孩,一把抓起了我的衣领,只这一下,那把镶了发簪的木梳便从我单薄的衣裳中掉了出来。 “不要哭啦!我叫你不要哭啦!” 羞耻心布满了她的面孔,我被吓得跟那女孩一同停止了哭泣,惶恐地看着那枚掉在地上的木梳。 “那个.......我要那个。”那女孩的小手纯真地指向了那把梳子,如恶魔一样又反复无常地笑了出来。 拜托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是个成年人你应该也能看得出那把梳子的珍贵吧,只要给那女孩把玩一下,你就会还给我的,对吧? 对吧...... 似乎是看出了梳子上面那枚玉簪的精巧,她起身向我走来。 “开个价吧,多少钱,一块上品灵石怎么样?” 直视她的眼睛,我将不满全部写在了我的脸上,坚毅地摇了摇头,无论她怎么加价。 觉得我走运吗?你这初圣东西也和那些凡人一样想的是吧?觉得我不识好歹,天真的愚蠢吗? 怎样都好。 “我不要那些钱,我只要你把那枚梳子还给我!” 我近乎是以命令的口气诉说着我最后的诉求,你应该也能知道,我退无可退。 “不可能。”一枚上品灵石咣当落地,她想强迫我就范。 而我也会像那些百姓口中说的那样,不知死活地上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即便是弄哭一个恶魔。 “大胆,你这个畜生。”那个女子重重地给了我一巴掌,我倒在地上滚在了一边,却还是紧紧地抓着那枚梳子,“你这样的贱命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们凤家讨价还价!” 她还是想要夺走我手里的梳子,见我不肯放手,她竟调转灵力用火焰来灼烧我的手,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灼烧的感觉,痛的我难以忍受,我不想放手,向着她的手背上咬去。 她哪受过这种疼痛,一下就松了手,趁此机会,我夺路而逃,却被她发出的火焰击倒。 我狼狈地滚在了地上,熄灭了燃身之火,起身之时,我已被寒气所覆盖,跟眼前这个被羞愧涨红了耳朵的初圣一样,不断地冒着白烟。 这时,议论纷纷地人们才注意到,天空中下起了雪花。 “结丹而已,教训她!”在我的耳畔,那声音与我同在。 “真是对不起啊,这一年都没好好修炼,这下,我们逃不走了。” 显然,眼下这局面并不是很能乐观的起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