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喜为人父
巨大的虎首投下一片阴影,如同一团粘稠的墨汁将孟谦包裹其中。 虎妖探出头来,准备将这滑稽之人的气管咬断。 倏然间,一点火光自原本瘫软在地的猎物背后手中亮起。 几乎在一瞬间,一道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紫色火龙咆哮而出,直直地向虎妖呼啸而至。 轰的一声巨响,山林间猛然响彻虎吼。 孟谦这记蓄谋已久的“炎龙破空”,正中虎妖面门! 虎妖如脚底长了弹簧一般,原地起跳向后蹦出六七丈远。 落地后不断地用前掌拍打自己头上燃着的毛发,狼狈异常。 孟谦一击得手,正欲抓住破绽再度杀上。 怎料起身之时,无意中牵扯到肋间伤口,一阵浸入骨髓的剧痛让他险些重新跌倒在地。 他的丹药只是普通货色,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将伤势痊愈。 待他咬牙直起身子,却发现虎妖已经缓过气来,此刻正伏低了身子,正死死盯着自己。 它左眼焦黑,眼窝渗血,遍布烟熏火燎后的一片狼藉。 右眼蓝色瞳孔中则浸满愤怒和仇恨,散发出浑身恶气。 虎妖左右扫动钢尾,喉间低吼愈发急促。 孟谦不敢大意,双手同时起咒,各自生出一点火星。 “吼!” 虎妖在连成一串的低吼声中,身形猛地压低,眼看着便要扑上。 孟谦两眼眯起,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 他强忍疼痛催动起踏焰行功法,在脚下生出一片火海。 抢先一步欺身而上。 同时双手焰光骤起,两道火龙喷涌而出,呼啸着向不远处的庞然妖物卷去。 虎妖独眼之中映出越来越近的紫色龙首,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面上的绒毛和胡须逐渐被燎得卷曲,焦褐。 左眼处被火烧过的伤口仍在撕心裂肺的疼痛。 火焰愈近,虎妖心头终于生出无边的恐惧。 它再顾不得伤人,竟是夹起尾巴转身一步窜入林中,撞开荆棘跑了。 两道炎龙在孟谦的控制下转而向天飞去。 将浓密的树冠凿开两个洞,直飞至更高处才轰然炸开,惊起一山飞鸟。 阳光借着本不该有的窗,降临这也许已有百年未曾到达的陌生领地。 孟谦收了法力,借着久违的光线开始一点点仔细搜索起四周。 终于,在一棵格外高大的红杉背后,在离地五六丈高的一处树洞中,他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女孩。 伸手探了探,还有鼻息。 孟谦这才放下心来,两手横抱着仍昏迷着的女孩,沿着阳光与尘埃形成的光阶,飞离了这一片古老山林。 …… …… 翌日黄昏 仪兴县城老街。 孟谦回忆着昨日晚上的情景,心头仍是有些感慨。 那个孩童在得救后没多久就醒转过来,叫掌柜的抱在怀中好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 之后掌柜死活不让他们离去,非要起出埋在后院的陈年佳酿留他们用饭。 孟谦本欲推辞,结果李清霄竟在一旁推波助澜,加上他心中本就也有些救人之后的自豪,于是最终答应下来。 结果消息传出去,十里八乡的乡邻都来向英雄敬酒。 起初他还有些放不开,可实在禁不住可爱的百姓含泪敬酒的模样,只得杯来酒干。 喝到最后他已不胜酒力仍剩下好几坛酒,几乎全被李清霄一人挡了。 结果这厮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午后才醒。 两人匆匆告别还想再留他们的张记掌柜,进到仪兴县来。 由于他醒的早些,闲暇时又复盘了一回昨日之事,好在还算有惊无险。 经他仔细回忆,又想起许多遗漏的细节。 【密藏】级别功法提升一次耗费二百福运点数,由“融会”提升至“见微”时额外加倍。 【佳品】功法则耗费减半。 在功法提升至“见微”层次时,威能会显著增加,甚至还可能会提升品阶。 比如紫火真阳诀就由【密藏】提升成【传世】。 孟谦还发现当时因为紧张,遗漏了一条信息: 【血光之灾了结,完成度“丙”】 【获得福运点数100】 【当前可用点数386】 已知气运分甲乙丙三级,了解后可得基础奖励乙级100点,丙级10点。 甲级由于还是第一回碰上,具体可得多少点数尚未可知。 气运完成度则分甲乙丙丁四级,对应奖励倍率三倍、两倍、一倍和两成。 “喷了一升血才丙级完成度,真是糟心!” 孟谦心中愤愤,一脚踢飞一颗路旁石子。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敢到孟府闹事?!” 不远处,一座奢华宅子里似乎正在操办着一场宴会。 此时临近傍晚,一会功夫便有几十位宾客如流水般涌了进去。 一位盛装青年正带着几个仆人在门口迎接宾客。 方才那颗石子,竟不偏不倚,在半空画了个弧线,砸在青年额前。 当看到这座宅子和那门口青年的瞬间,孟谦脑中许多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出来。 他皱了皱眉。 孟谦又思量了一阵,而后招呼已换了便服的李清霄一同向孟宅走去。 此时早有眼尖的家仆丁向主家告状,说那石子便是这道士掷来的暗器。 青年转头来看,面上显出一丝狞笑。 他挥手招呼一干家丁,恶狠狠地一拥而上,将孟谦二人围在中间。 “哪来的杂毛,敢在今日到我孟家撒野?给我打!” 孟谦双眼微微眯起,掐诀挥手向天连点了几下。 霎时间数个火球带着尾焰“啾啾”升上天空,而后“啪”的爆开,绽放出几朵耀眼的花火。 那火星子不偏不倚,尽数落在周围凶神恶煞的壮汉头顶,将一干家丁都烫成捂着脑门的滚地葫芦。 孟谦冷冷开口:“认不得我,可认得仙家法术?” …… 孟宏义原本在前厅与县里的几位官吏相谈甚欢,忽然听到门外喧哗声起,又见焰火升空,终究按耐不住起身前来一看究竟。 “退下!” 孟宏义挥手喝退儿子和家丁,这才看向被围住的两人。 但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随后立即快步走下台阶来到这领头的年轻人身前,颤抖着声音问。 “小谦?” 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他左手颤抖着抬起向孟谦脸颊伸去。 又在半空中顿了一顿,转而向着自己右边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点了点: “这里…你这里有颗痣。” 孟谦一愣,没想到前身这个二伯竟然能够凭借这样一个小小的特征认出自己。 看起来还万分激动,老头花白着头发颤颤巍巍的样子看着还怪感人。 李清霄见状悄悄走到孟谦身边戳了戳,低声问道: “谦少,这老头见你怎么这么激动,你是他私生子吗?” 孟谦向他翻了个白眼,心里觉得有些无奈。 原身记忆中,偌大的孟府也就这个二伯对他还算不错。 可自己占了这具躯壳,实难感同身受。 他想了一想,向后退走两步,向孟宏义行了一礼道: “玉清仙门弟子孟谦协师弟李清霄为此间主人贺。” 然后他凝神望向孟宏义头顶,心想给这便宜二伯去去霉运,也算是对前身有个交待。 一缕黑色光华在幽幽没入孟谦印堂。 【获取目标气运:喜为人父】 【气运等级评定:乙】 “……” “????” 孟谦看着眼前因为自己后退行礼而露出错愕神色的老人,又看了一眼来参加百日宴的满院宾客,脸上忍不住露出古怪神色。 喜为人父。 信息量有点大。 只是这种气运怎么也能被偷来的?又要怎么化解? 孟谦转头看了看李清霄: “你且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吃个饭就来。” “???” 啧,没用。 孟谦又多想了片刻,只觉得一阵头疼。“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 这种事毕竟不像破财之灾,随便找个由头送点灵石出去就能消除。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先放在一边以后再说。 孟宏义只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孟谦的举动代表的疏远态度。 又见他神色古怪,以为对方仍为年少时所受种种遭遇而心怀芥蒂,脸上激动错愕的神色此时也渐渐退去。 孟家是仪兴县城里数得上的名门望族,家里祖上几代都有人在朝为官,算得上是底蕴深厚。 前身的父亲孟宏礼从小便不得祖父喜爱,连带着母亲也在家中时常受气。 在前身八岁时,父母由于常年积忧成疾,先后病重不治去世,前身便彻底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 记忆里唯一对前身还不错的是二伯孟宏义,二伯在弟弟、弟媳去世后便将他接回家中抚养,平日里也颇为照顾。 只是禁不起家里姨娘纪氏和堂兄孟昊积年累月的诋毁与疏离,最终也是归于冷淡。 直到前身十一岁那年,在城外偶然被下山行走的玉清仙门三长老白露相中了根骨,带回宗门修行,从此与仪兴孟家仙凡两别。 一晃已经七年。 孟宏义毕竟老于世故,此刻已收回指着自己脸颊的手,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两位仙师,今日大驾光临,还请入内用上一顿便饭。” 退在一旁的孟昊眼见父亲先前失态,此时又对当初被自己肆意作弄的堂弟如此恭敬,心中无名邪火直冒。 当即上前两步便欲阻拦: “父亲!这两人来历不明,今日幼弟百日之喜,这般要紧怎能容他们进门?!” 孟谦原准备不再去管这便宜堂兄之前的过节,但眼见对方如此不识好歹,于是便拦下李清霄,转头看向孟宏义。 孟宏义倒也干脆,抬手一巴掌便呼在走到近前的孟昊脸上: “什么叫来历不明?两位仙师是玉清仙门在世行走,这般来历你是没听懂吗? 你给我滚回房去,不经我同意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孟昊挨了自家父亲一巴掌,心中不忿更盛,但却只敢满眼怨毒地一甩衣袖向后院而去。 孟谦眼看着孟宏义教训儿子,心下了然这番姿态大多是做给自己看的,生怕自己心怀旧怨借口发作。 “嗯?” 孟谦突然发现孟宏义头上的气运较刚才相比不知什么时候黑色的部分竟是增加了许多。 什么意思,难道是自己把他气运顺走后,他从此家宅不宁,本来可以凭着便宜儿子富贵一生现在被搅黄了? 事情有些超出预期,孟谦觉着有点尴尬。 赶走了孟昊,孟宏义带着两人穿过院廊回到前厅,厅里几桌宾客也都纷纷起身相迎。 孟谦眼看快走进屋里,突然又半路折返至门前记账的管家处放下一块碎银随了个份子。 【破财之灾了结,完成度“丁”】 【获得点数20点,当前可用点数406】 看着面板闪过提示,孟谦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 乙等气运破财之灾的奖励基数为100点,可惜自己已无财可破,只得了个最低的“丁”等完成度。 孟宏义将孟谦二人引至主桌,执意要让他们坐在上座。 而后又命人赶紧将残席撤去布上新宴,等待间他便向两人介绍起席间众人来。 孟府今日宴客,后厨早就备下许多预制菜肴,没一会便端上一桌上好酒席。于是众人推杯换盏纷纷宴饮起来。 “孟仙师方才一手法术真是精妙,令我等大开眼界啊。” 说话这人是本县主簿秦建清,此刻正在竭力吹捧孟谦。 李清霄闻言凑到孟谦耳边奇道:“这人莫非是个高手,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孟谦也不想和那没什么见识的主簿过多纠缠,只是摆手对众人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李清霄见孟谦不理他,觉得没甚意思,只得闷头吃起席来。 孟谦转向主座左手边的一人。 这人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庞方正,双眼深邃,腰间玉带衬着一身青色长袍颇显稳重,乃是仪兴县令赵广源。 “明府,在下入山多年,此番得了县里传信,受命自宗门而来,对此间情况尚不了解,还请明府替我解惑。” 那日庶务堂的长老找到孟谦,说是仪兴县有紧急书函送来,向宗里求援,这才有了他如今一行。 赵广源一愣,露出有些茫然神色,与身边的主簿交头接耳了一阵,方才开口道: “县里最近是有些疥癣之疾,但却并未向玉清仙门求援,不知仙师何出此言啊?” “信是我写的。” 一个女子声音突然打断了县令的话。 边上一桌此时站起一个身着红黑色捕快服的女捕,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 紧身的衣裳勾勒出她呼之欲出的身段,一双常年奔波行走的双腿更是健美而匀称。 “柳盈你好大胆,哪个让你自作主张的?” 秦主簿忠心为主,顿时厉声喝骂。 赵广源却伸手拦下秦建清:“不必苛责,柳捕头也不过是想为民除害而已。” 顿了一顿又道: “只是今日是孟府麟儿百日之宴,除害之事也不急在一时,明日再议吧。” 女捕头脾气竟是比身段更为火爆,杏眼一眯,柳眉一挑,线条分明的脸上分明闪过一丝不屑,一声冷笑道: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旋即向众人一抱拳道:“卑职还有公务要办,告辞。” 然后转身就要离去,走到门口时却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埋头吃席的李清霄,语调讥讽道: “玉清仙门的弟子,竟也是个只知道吃喝的。” 说罢便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横生了这桩变故,席上众人也都失了兴致。 尽管孟宏义一再劝饮,过了没多久也便纷纷起身告辞,一场酒席竟是就这样散了。 原本孟宏义还想邀请孟谦两人住在家中,但正好这时一位打扮精干的护院匆忙从后院寻来。 将他拉至一边禀报起什么事来,等到他听完回过头来再寻孟谦,哪里还能找得到人。 孟谦从孟府出来,只觉这一顿山珍海味的酒席,吃的没有半点滋味。 回想起先前种种,席上县令言语间看来对案情颇有了解,但却有百般搪塞,看来很有问题。 倒是那位女捕,看似桀骜不驯,但离席时借着挑衅李清霄时曾颇有深意的看了自己一眼,倒是有些意思。 孟谦左右看看,带着李清霄选了条人少的小路信步离去,直到经过了数个转角后他突然停下脚步。 眼前一个人影正靠在狭窄胡同的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