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天热麦收后,这事情一件一件的接着,硬是守了个避暑山庄去不了,尽在家里捂汗了。眼瞅谢宝的伤势一天好过一天,正想了能过去逍遥一阵,可颖偏偏这个时候弄了大片的田产回来,又是规划又是盖房又迁徙佃农,全没能离了人的时候,一天紧过一天。 一早,云家人过来探望谢宝,见身体已无大碍,再一次提出将谢宝接走的要求。我没法反对,谢宝最近被老四纠缠的狠了,也流露出想走的意思,颖为了老四的所谓清白,二话不说,放人。 反正该送的信也送到了,该说的话都招呼了,秦钰的托付圆满完成,至于谢宝想住哪,是人家的自由,没我伸手的道理。送他的时候,我特意打了一包袱财物给他,十来贯钱的的样子,够吃喝玩乐一阵。 这年代送礼要看人的,看身份。与程初这些人往来,百十两银饼子的礼物常来常往,送的酣畅淋漓,收的也心安理得,但和谢宝之间不能这样,不是小气,是遵照本分。如果和平时与程家一样的送法,谢宝首先就不敢接受,弄不好还会造成误会,适得其反。 兰陵带来了好消息,王家丰河的田产正式被划为棉花种植试验基地,朝廷按季度拨款拨粮,还分发了些大牲口,给庄上留守的佃户统一造册登记,农户们喜滋滋的端起了铁饭碗,吃上了公家饭。 颖喜不自胜,卖力的招待兰陵一次,什么郡主、县主的来了一大帮子,这是王家近年来第一次大规模宴客,花足了本钱,用足了力气。全部按我的意思。亲自在厨房传授的厨艺,按照原来过年时候老妈那一套,光炸丸子、炸酥肉、炸麻花、炸麻叶的,就用了好几十斤菜油,黄焖鸡、条子肉、甜饭的整了一大堆,吃完喝完后,一股脑地打包赠送,反正天热。就是放了地窖也会变质,宗旨就是吃光喝光拿光,肥瘦不留。 因为是颖宴客,我随便露了个面就牵马跑了护城河边钓鱼,直到傍晚才回家。宾客都散了,颖正坐了正厅里喜眉笑眼的和管家账房议事,“今天怎么样?客人都满意吧?” “满意,满意的不得了。”颖起身给我行了礼。拉我坐下,“别说是宾客,就是妾身都没吃了那么多的花样,好些东西都头一回见呢。” “是,是。夫人说的是。这么些做法,闻所未闻,要不说小侯爷的本事呢,老汉我这一把年纪都活了狗岁数。”钱管家今天估计没少吃。大肚子圆溜溜的,长衫撑的紧巴,“下午一共送出四十一份,还是预备地少了,临了还有客人闹脾气。” “呵呵…”能想像来,和男宾不同,老大一群女人家挤一起,唧唧喳喳。如同河畔的野鸭群,又掐架又鼓噪,大场面。“那就再做一些给送去,得让人家尽兴才是。” “正是。”颖笑眯眯的点点头,满意的拍拍手,“就是不送也得做些子出来,可比平日家里饭菜好吃的多。委屈胡先生,和二女老四的回来晚了。就吃了些酸甜丸子(糖醋丸子)和几碗肥膘肉(条子肉)。其他的鸡了甜米的,全都没了。” “夫人可别这么说。就那酸甜丸子,在下一口气吃了两盘,过足了瘾。”胡先生站起来拱拱手,指了指钱管家大肚子笑道:“平日里要是回来晚过了饭时,就先看钱兄地肚皮。如果鼓胀鼓胀的,家里肯定是好伙食,在下定不甘人后;若要是平平瘪瘪,那就二话不说,直接村口称了猪头肉下酒。” 哈哈……胡账房这话说的形象,钱管家豪不在意,笑的酣畅,“胡老哥取笑了。托小侯爷、夫人的福,这日子一好,人嘴就变地刁钻,要说这不沾腥的饭菜,怎么就吃的不痛快呢,都是小侯爷夫人往常里照顾,惯了老汉这毛病出来,连我家婆娘都说伺候不起老汉了,呵呵……” “正说呢,今天护城河里闹虾子,钓了这一天,鱼没几条,全都是虾米。”今天家里都女宾,慌忙出门没太准备,随手抓了几块猪骨头用来打鱼窝子,钓了一蒌虾回来。“都放了窗台上,让厨房烧了开水在里面稍微的过一下,这个东西沾了醋水下酒可是极品。” 颖听了我地话,不好意思的告了罪,跑去给我张罗晚饭了。 既然就剩我一个吃饭,后宅里畅快,一大盘虾子,一碟撒了姜末的醋汁,一壶老酒,天井里一坐,悠然自得。 谢宝一走,老四没了玩耍,成天同二女在后宅里成精,嘻嘻哈哈,没一点失恋的样子。看来颖是走眼了,老四只把谢宝当个解闷的对象,情了爱了的,没有的事。至少从模样上看不出来。见我吃喝的自在,跑来搭讪:“姐夫,我姐呢?” “哦,趁了这会天还没黑,去庄子上看看,后面正填地基呢。”我剥了虾壳,蘸了蘸调料,“来一个不?” 老四听颖一时回不来,来了劲,朝门外调教达莱地二女喊了声,抓了只虾学了我的样子开吃。 二女跑来见老四吃我的饭,小脸拉了多长,胡乱洗了把手就七手八脚的上来剥虾子,一个劲的朝我碗里攒。老四没二女手脚快,正吃着没了,瞪了二女一眼,嘟囔道:“好心叫你来吃,尽帮了欺负我。” 二女嘻嘻一笑,擦了擦手,跑了。 “明天我再去钓点,想吃虾还不容易,满河里都是。”将放虾仁的碗推给老四:“你都吃了去,我吃饱了。” 老四在家里从不客气,端了碗就塞,满嘴的食物还挡不住她说话:“姐夫,人家都和你这般年龄的,不是削尖了脑袋往朝廷里钻就是杀敌夺旗地建功立业;您这么好出身,要身份,要地位。要人和地都全,随手就是高官显宦,光钓鱼不嫌糟践时间?” “把当官想的简单了,你姐夫没那个本事。”小丫头学了大人地模样说教,有意思。“这么一大家子都顾不过来,当官领兵才浪费时间,没功夫。” “也就您这个说法,我又不是瞎子。有没有本事自己说了不算,得外人说。”老四掏了手帕擦嘴,“看眼里才是真地,这次打高丽不是您的筹划么?连我姐都加了诰命,往后见皇上都不用下跪的。姐夫,您见过皇上没?” “没,皇上那么好见的?”我哑然失笑,这丫头思维方式和常人不同。“皇上就一个,像我这样的,京城里一抓一把,都赶了面圣,还不得给皇上烦死。” “皇上不见您。那是他的错,放这么个人才不用,多大的失误。”老四不满,武断道:“花露水作坊里。见了有才干的我都知道提拔,他一个皇上,连我都不如么?” “呵呵,说疯话,”对于老四地管理手段,我比较欣赏,可和人家高层领导没可比性。“虾要是觉得好吃,明天我再去钓些。哦。对了,记得上次那个吐蕃商人吧?人家下次来要通知我,好好款待。”这个吐蕃人得巴解好,不管是为国还是为钱,往后用他的时候还多。 “恩,您放心。”老四回房拿了几个瓶瓶出来,“姐夫,您内行。新出的花露水。给个说法。” 我将瓶子推了一边,“不看。交给你和二女的,我不插手。是好是坏你俩看了办,不用问我。”我对香水的鉴赏能力出奇的差,没有资格评价。 “嘿嘿,还是姐夫说话听了顺心,比二女好多了。她天天防贼一样防我,只怕我偷了你家秘方去,上次进了她配药的房子,劈头盖脸的给我一顿臭骂,说翻脸就翻脸,可难伺候。”老四笑嘻嘻地把瓶子收起来,“二女这些天一回家就躲了我,故意不和我说话,想让我没意思,早早回家呢吧?” “她调教高丽婢女忙,不是专门避人吧。她原本就是不太说话的人。”老四看着粗条神经,却是个细发人,二女的用意被看破了,我得遮掩下,“作坊里忙了一天,累的不说话时候也有,你没来的时候她也这样。” “姐夫,你这话就护短了,反正你家里都这个脾气,从来不说自家人不对地。”老四嘿嘿一笑,“本来打算先回去住两天的,偏就不走了,不能趁了二女的意。” “那是,那是,想住多久得看你的意思,我没意见。”这还是个滚刀肉,不好伺候,“明天我还给你们钓鱼,这会回屋准备下渔具去,你和二女先玩,玩好。”她要是个男地,我或许得夸两句,可女的这个脾气的话,一定要躲远。 兰陵后天要在西苑回请颖与众贵妇,请了假,要亲自去安排。我乐意清闲几天,一个人跑去钓鱼是惬意的事。所有的渔具都是我亲手做的,制作整理渔具同钓鱼一样的有趣。 不用挖蚯蚓当鱼饵,家里饲养的蛆比蚯蚓更有效,装了木盒里,撒一把面粉上去,又干净,又不沾手。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昨天去地晚,几个好地点都被垂钓爱好者霸占了,护城河有个连通外渠的入水口,今天一定要抢占那个宝地,昨天一个老头坐钓了一天,三四斤的大鱼连上了几条,看的我眼红。 太好了,风水宝地没人,我搬了几块断砖垒了个坐处,趁了清早抓紧时间钓,天气热,过了午后就不太上鱼了。 “哦,收获不小啊。”昨天那老头来了,提了提我水里的鱼蒌,里面已经大大小小的十来条战利品,“几乎都鲫鱼,小娃娃有水平,这鱼老夫平日里钓不来,滑头的紧。” “嘿嘿,老伯伯夸奖了。碰运气,一拨一拨的,冒碰。”老头慈眉善目,说话语气柔和,人听了心里舒服。这老头是个有钱地,穿着虽然朴素,但渔具绝对是上品,红闪发亮笔直地套杆让我看的嫉妒。连打渔窝都是用酒水泡过地上好小米,一撒就是一大碗,不是诱鱼。是喂鱼。只有长期占一个地方垂钓的人才花这个本钱,而在这个年代属于浪费行为。“伯伯把了这里,小子另找地方去。”渔友不分年龄大小,见面不管认不认识都和气,人家这么大年龄,又下了长期渔窝。我没理由厚了脸皮霸占这里抢夺胜利果实。 “不用,我站你边上钓,鱼多呢。钓的过来。”老头上了河岸一手一个地挟了两块大青砖下来当板凳,看的我目瞪口呆。我尽量是找垒城墙弄断的小砖块,要让我抱了一整块下河堤,能累我个够呛,若一个胳膊挟一块,我会死。 劲是大,腿脚也利落,不过这老头钓鱼是个棒槌。怪不得昨天老远看他一气的上大鱼。今天又说鲫鱼狡猾,他用的鱼钩也太大了,鲫鱼最大也就半斤,小嘴小身材的,就是想咬钩都难。鱼具好是好。让他一用就糟蹋了,人家拉杆子讲究的是手腕功夫,鱼漂沉下去的一刹那,手腕上下就一两寸幅度地轻抖。即优雅又潇洒,颇有兵不刃血的风范;他到好,直接用的是丹田劲,拉杆时候箭步,顶腰,双臂轮圆了一较劲,鱼竿鱼线发出破空的尖啸声飞到半空,若手里的鱼杆换了鬼头刀。活生生就是个刽子手。可恨的是,他发力的时候偶尔还大喝一声,弄的我在一旁提心吊胆,只怕漫天飞舞地鱼竿鱼钩划拉到身上,太危险了。 “哎!又空一杆,鱼越来越滑头。”老头满心希望的拉了个空杆,摇头不满,回身又挖了一大碗小米撒到水里。“怪了。咱俩一个地方,你怎么一条接一条?是不是用了好鱼饵啊?”说着蹲下来翻看我装蛆的小盒子。 “伯伯。现在就是鱼吃食的时间,鱼饵好坏无所谓。”我手腕一抖,又是一条,老头看的羡慕。“都是托您地福,每天打这么多小米进去,这里的鱼都养成每日来这里近食的习惯了。” “那怎么不吃我的钩?老夫试试你这个。”说着掏了几条蛆串在鱼钩上,摆了杀人地姿势等待起来。只一会,破空之声又起,“哎呀,还是你这饵厉害,下去就一条。”一条可怜的鲫鱼被老头提了起来,鱼太可怜了,不是被钩了嘴,是挂了肚皮硬拽上来的,惨! “伯伯,你这鱼钩有问题,”我看的惊心,要是被他那大的鱼钩轮一下子,非死即伤,“来,换我这个试试。”昨天晚上没事,我蜡烛底下精心造了几枚鱼钩,挑了个合适的递过去。 “恩,怪不得,还是你这个看了细发,”老头高兴的接了鱼钩,苯手苯脚的绑,几下没弄到一起,鱼钩还给掉了河里,看地我想打他。没办法,重新找了一枚,帮他系在鱼线上。为了安全期间,特意演示了几下拉杆的标准动作,老头学的蛮快,才几下就有模有样了。 “哈哈,不错,要说什么事情都得学呢,”老头连续拉了几条上来,喜的眉开眼笑,“多亏你了,四天来掉的鲫鱼加一起都没这一会多。” 四天,怪不得。能这么说的都是新手,看来他是才入门的。“呵呵,伯伯过奖了,什么学不学,相互切磋而已。要说您钓鱼的气势啊,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地,光拉杆那一个动作就惊天动地了。” “呵呵,听出来了,你小子绕了弯子编排老汉。哈哈……”老头笑地爽朗,一屁股坐了青砖上,胡乱抓了把野草擦擦手,从精致的皮囊里拉了个食盒出来,“一大早跑来,没吃早饭。你也来一起,带地多。” 早上我也是没吃,老头爽快,我也就不推辞了。胡乱擦了擦手,坐了老头对面,没筷子,就手抓了吃。钓鱼爱好者都这样,只要玩的高兴,卫不卫生的早就抛却脑后了。老头的饭不错,我捻了个丸子放嘴里,好吃,再来块炸鸡,不错。鸡炸的有水平,外面裹了鸡蛋拌的面糊炸的,又酥又香,要是才出锅的更好吃。还有几根麻花,我顺手拿了根,端详了下,面熟,见过。如果不猜错的话……是陈老四的手笔,老四搓麻花是一绝,看我搓麻花有趣,非得凑热闹,我教了一下午,她都弄不到一起,三瘪四不圆,如同被雷劈的歪脖树。 “好吃不?”老头吃的高兴,麻花咬的嗑嘣作响,“要说你还是个有口福的,这东西老夫也头一次吃,味道好。” “哦,的确好吃。”跑这么老远还能被别人邀请吃到自家的东西,简直太幸福了,这老头肯定就是昨天颖邀请的某女宾长辈,“伯伯的意思,平日里不常吃吗?” “想常吃,哈哈。”老汉掏了个酒葫芦出来,喝了口,啧啧有声,“都是别人家送的。要说啊,送食盒的人是个有本事的,年纪估计就和你差不多大,是奇才。老夫有心去拜访,嘿嘿,可惜了。” “可惜?”这老汉说的是我,听他话里怪怪的,不知道我怎么个可惜法,“怎么说?” “还说啥?和他不是一路人。快吃,吃了好钓鱼。”老头摇摇头,一脸失落。 。三掌门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