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妹二人是几日前,才来的这姑苏,阿婆既已告知,晚辈必定会小心,山水有相逢,在此谢过您……!” 牟岳抱着拳,眸正神清的向那位两鬓苍白的阿婆,弯腰施礼。 “羡羡,我们走吧。” 他转过身来,手指尖拉着崔羡安青靛色衣裳的袖口。此时,牟岳手劲儿上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使半分力道。 崔羡安并没有介意牟岳这一举动,只是在听到“走吧”两字时,她抿着嘴角,“哥哥走哪里去?”她扬起头,眼底眸清似水,暗藏几分狡黠。 牟岳平静的回答:“医馆。”羡安眸光亮了亮,“好。” 拱手拜别了,那位卖甜水羹的老阿婆。方才阿婆那番话,任谁听了,心中多少都会有些怯意。但两人并未原路往返回官驿,而是快步往城中那座,回春堂药馆的方向行去。 “我说呢……怎么突然感觉这古镇上的气氛变得怪异,原来是事出有因的。”她拧眉道。 崔羡安迈着八爷步,走在前面,比她高一头不止的牟岳,却是像个小跟班一样,寸步不离的跟在羡安的身后,牟岳也是个有分寸的,羡安走的快时他也快,走得慢时、他也放慢脚步在后面跟着,前前后后两人只差着一两步的距离。 说着说着,小姑娘心生忿然,她像只茶壶似的叉着腰:“……大牟,你说这姑苏官府未免太无所作为了!如今城中人心惶惶,也不见他们府衙的人出面。”说罢,崔羡安一声冷哼! “其实。”牟岳脸色沉了沉,黑漆般的眸子里像是迸发着冷光,却不是对着羡安,只听他叹息一声:“这似乎有一阵子了,我也是在无意间,听卞司狱透露出来方才知晓些大概的。” 羡安滞住了脚步,她偏着头,目光对视示意牟岳,让他继续说下去。 牟岳的声音刻意降低几分,“明是横死街头,却无人看清行凶之人的长相。像这般神鬼莫测的手段,令姑苏知府的手下们感到心惊不已。”他顿了顿,随即道:“要追查下去绝非易事,卞司狱说了,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毫无线索可循。当时,一条街的百姓都目睹到了,就算官府封锁消息也是无用,难堵天下人悠悠众口。” “我们现掌握和了解的,都太少了。二十万两修筑银款的下落,尚还不明。”羡安叹了口气:“本地官府都无所作为,我们这外来的和尚念什么经呢!等回去问问师父,看他怎么说吧。” “大牟。”她耷拉着脑袋。 “嗯,我在。”牟岳侧首,看到小姑娘那副期期艾艾的样子,今夜倒是后悔拉上她陪自己出来买艾草了。 “在那些有权有势的显贵们眼里,寻常百姓人家的生死性命,真的那么微不足道么?” 她眼底清净,又哀凉! …… 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筑在水上的白墙,约两米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纹路,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 门内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 万年古木所出的琴,音色如清波细流,荡起波纹。瞬间扩散开,又毫无预兆的戛然而止! 视线蓦然的,被眼前一道身影凝聚,身姿纤秀,面容更是美丽非凡。 “原来,神医还记得在下。”那琴音的主人含笑着打趣。 一袭白玉色长衫,隽秀冷俏的容颜,看似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男人斯斯文文的样子,倒像是个文士。 女人解下了披风,一副淡然如雪的姿态,秀眉微蹙:“可倒真是巧了,温离每次见到白前辈,都是见前辈身受重伤。”俊雅的男子容貌儒丽,但此刻,眼底的颜色似是深沉了几分。 方才白仙抚琴的时候,温离在窗外看了片刻,他其间有几次捂着腰侧。 白仙应该是伤在左腰,而且他伤得不轻,应该流过很多血,哪怕房内熏了香,有掩盖不住那浓重的血腥味儿。 “这个给你,外用的。”神医温离颇为慷慨,将一只白瓷小药瓶,放在了白仙面前的琴桌上。“……还有,你托我验的那副药渣有问题。药效只有大补续命之用,并没有任何治病的功效,因此你体内的寒毒,才会迟迟都医治不好。” 神医温离,在异域妖媚的绝色容貌下,骨子里又不失淡雅如兰。 在她肩上背着一个品相极差的药筐,倒像是温离自己编的。用料质地坚韧,不易受潮发霉,用的是高山涯巅独有的极品玄竹木。 脚步轻移,温离身上一股子浓郁的草药芬芳,顿时弥漫开来。 “不是被调了包,便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这天底下琴律魔音,你白仙是第一,可那深厚的音魔功,又何尝不是你的催命符?”意味深长的笑意,浮上温离那张迷人的脸庞。 白仙那一双温润的眼眸,彼时好似乌云蔽夜,“神医倒是看得透彻,反衬得白某愚笨了。” 这儒雅的男子似一抹明月。 “白前辈当年,曾奉前任苗王的旨意刺杀牧魅夜,可惜并未成功。而今他杀父篡位,荣登苗王宝座,牧魅夜便是不杀白前辈,想必前辈的日子也不好过。”温离鬓角有着发丝散落。 眸光潋滟,她瞥过白仙一眼。 “我体内的寒毒,已有多年,早就渗入了心脉深处,成为我身体中的一部分,若是将寒毒拔除,怕是会不习惯。况且……白某早就看得开了!”随之,苦涩一笑:“他若要折磨、那便折磨吧!苟延残喘了这些年,也与死了无异。” “前辈以为,温离又是如何得知你在这间药铺里的?牧魅夜若想要你性命,只怕,此刻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清耀儒雅的男子,脸色却变得很麻木,“明是一场交易,原以为生死不计,没想到他倒是一直吊着我这条命,那汤药不喝也罢。” 白仙腰身上缠着的白棉带,已被鲜血彻底染红。倘若拆开棉带,定会看到他白玉般的皮肤上,竟有无数伤痕纵横交错,而那些伤痕,有些是尚未愈合的,有些是已落疤,几乎体无完肤…… 很吓人,也很恐怖。 比如他的肩膀,手臂,乃至腰腹,都有大片伤疤。 身上的伤疤早已愈合,似乎是不久之前留下的,古怪的是,这些疤痕切口平整,就像是…… “阿离。来到中原我发现,这里的江河湖泊是很神奇的,似乎能卷走那些不好的东西,能把人心洗干净。有时我就在想,阿离你说……水里若浑浊,那是不是因为囤了太多不好的杂念?” 温离目色清若冰雪。 应道:“许是的吧。”她轻叹了口气:“白前辈,我这几日会留下帮你调养身体,但倘若你在往自己身上割肉下来,届时我也无能为力了。” “阿离,真的,谢谢你。” 昏黄的烛光,投洒在俊美的男人身上。白仙的美,并不似苗王牧魅夜那般妖艳邪肆。 他反而清新干净,不似人间所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