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木令有些好奇:差人查妓馆,除了查官员外,还能有什么事情? 不过他也知道最好不要多问,与陆成林他们几个匆匆走下来,离开了幻彩阁。 他们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见到一个年约四十岁、一身半新不旧的细布衣服的人一脸沮丧的走在前面,顿时猜测:‘这人准是在朝的官员,被查到了。’ 他们走出幻彩阁的时候,见到门口竟然有血迹,十分惊讶;陆成林又向两边看了看,见到附近的几家妓馆门口都是一片狼藉;再向四周望去,虽然晚上颜色看不清楚,但是借助这一带家家门口悬挂的灯笼,看到无数警察在街上走动,顿时心下大惊:‘陛下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调动了这么多人马?难道有江洋大盗隐藏在这里不成?’ 但是可惜他猜错了,以他的见识,是理解不了允熥摆出这么大阵仗的缘故的。 …… …… 李一海继续前往下一个屋子记录人名;过了一会儿,终于将所有客人的名字都记录了下来。 他们并不能保证所有的人名都是对的,但是他们都有眼力,一个久居上位的官员和四面讨好的商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也只要保证官员的名字是对的就行了。 记录完名字之后李一海就把这些寻花问柳之人都赶走了。老鸨韩月姐自然心疼银子,可是这个时候追上客人让他们把之前酒菜的钱出了?嫌得罪客人不够厉害是怎么着!所以她只能干看着,甚至还要笑着说道:“对不住了大爷/公子,以后再来玩。” 可算是把所有的客人都送走了,韩月姐觉得脸都僵硬了,这回想着总算是可以将这帮瘟神警察送走了吧,可是他们还不走,又一间一间的搜查起了屋子。韩月姐也不知他们在搜查什么,也不敢阻拦,只是在心中暗想:‘明日一定要告诉东家,这半个月的生意是完了,我可承受不起这么大的罪责。’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其中一个警察对领头的李一海说道:“队长,没有发现违禁之物。” 韩月姐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平时她们这些妓馆对于违禁之物反而不像一般人家那样在意,很多只有皇家或者高品官员才能使用的装饰都有过。幸亏今日没有人使用,不然被翻出来,少不得花数百贯钱上下打点。并且打点也未必管用,应天府封了他们这家妓馆都有可能。 对于她的东家来说,一家妓馆被封,固然是十分巨大的损失,但也够不上伤筋动骨,等风头过去了再开一家就是了。但是对于她自己来说,说不得就要流放边关。 她听说过很多关于边关的恐怖故事。因为边关地区有大量流放过去的人,而这些流放过去的大多是男子,所以女子流放到边关命运悲惨,她原本就是老鸨,估计到了边关……,总之韩月姐想想就害怕。 但是之后这些警察竟然还不走。李一海又把所有的妓女集合起来,和她们说道:“当年太祖皇帝钦定的《大明律》有言,逼良为娼者,斩立决!若是你们有谁是被人逼良为娼的,站出来检举,应天府一定给你们主持公道。” 李一海原以为他说了这些话,并且最近警察在京城之中的名声也不错,会有许多被卖到此处的女妓揭发检举,但是实情却是一个说话的都没有,韩月姐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冷笑。 李一海十分不解的又说了两遍,还是无人检举,当他想说第三遍的时候,一个原本留在街上的警察走了进来,对他说道:“李大哥,其他人都收队了,你怎么还没收队?” 李一海心有不甘,但是既然其他人都已经收队,他也只能恨恨的收队回去。 等他走了,韩月姐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道:“想让我手下的姑娘揭发检举我?做梦!” …… …… 李一海回到大街上,有些垂头丧气的向集合的地方走过去。正走着,忽然听到有人说道:“老李,怎么这个样子?难道是巡查遇到了自家儿子的顶头上司不成?” 李一海抬头一看,就见到了一张三十余岁、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笑着说话。 李一海没好气的说道:“你才遇到了自己儿子的顶头上司!” 这人名叫刘峰余,和他一样是羽林左卫出身的人,也是受伤退伍,后来当了应天府的警察。 刘峰余说道:“那你这么沮丧是为啥?” “刚才我在那个幻彩阁的时候,说了半天竟然没有人检举妓馆的老鸨,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李一海说道。 “我也一样。你说这妓馆里边,真正乐户出身的女妓能有几个?还不大多数都是逼良为娼的?竟然一个检举的都没有。”刘峰余接道。 二人又不解的叹了口气,继续前往集合之地。 …… …… 当然,并非是所有的妓馆都无人开口。就在离着幻彩阁不远处的一家妓馆里,有年纪尚小的女妓揭发了老鸨逼良为娼之事。带队的警察大喜,马上把老鸨等人抓了起来。那些龟奴和女妓也都看押了起来。 之前李贯没有吩咐到底怎么处置这些女妓,所以他暂时决定把她们带过去,由李贯亲自处置;至于这些龟奴就好说了,有恶行的,流放边关,没什么恶行的,关几日就放出来。 就在这家妓馆的魏伴当在心中感叹自己的命怎么这么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吃安生饭的地方,结果又没了。’ …… …… 第二天允熥一下朝,就见到黄淮已经在乾清宫等着了。 允熥坐到座位上,对他说道:“昨晚的查抄怎样?” 黄淮把奏折递上,说道:“陛下,昨晚上元县令李贯亲自主持,抄查了秦淮河边上的几十家青楼楚馆,共记录下了十七个官员的名字。” ‘这不多啊。’允熥想着。 “一共记录下了二百二十七个官员子弟的名字。”黄淮接着说道。 “什么?”允熥这次直接说出了声:“怎么这么多?” 现在大明的这一行业并不发达,即使是最繁荣的京城,规模大点儿、有头牌有普通女妓的高档妓馆——青楼楚馆也只有二三十家,怎么有这么多的官员子弟? 允熥接过黄淮手里的奏折,翻开看起来。他首先看的,是官员的名单。头一个,赫然是刑部尚书茹瑺。 “这,”六部高官被抓到违反朱元璋的禁令,不仅茹瑺自己会觉得尴尬,允熥也觉得尴尬。 ‘你昨晚去妓馆干嘛!’允熥愤愤的想着。 好在之后就没有什么大官了,都是一些小官。不过这个名单未必就是全的。外地来京的人凭借口音就可以辨别出来,之后若是身上没有路引那不是逃犯流民就是官员,隐藏不了;但若是应天府本地的官员,比如齐泰这类的,随口说自己是举人或者秀才,警察们也分辨不出来。 不过现在应天府周边为大官也就只有齐泰一个。而齐泰,别的允熥不敢保证,不会逛妓馆他还是相信的。所以漏了几个本地的官员也没什么。 允熥又拿起官员子弟的名单看了起来。他大概溜了一遍,就看出来基本上都是一些军中世袭武将的孩子。这些人因为前程已经定下了,所以虽然也会练武,却不如前程没有定下的文官家的子弟读书刻苦。 况且武将虽然和同级文官的俸禄一样,但是这些世袭的武将大多在开国的时候受过赏赐,还大多趁着那时田地最便宜的时候买过田地,家境比多数文官富裕得多;换句话说,就是有钱出去糟。 允熥一边翻着,一边在心中暗想:‘到了大明后期,卫所制度败坏,世袭的武将把底下的士兵当做奴仆,随意役使。祖辈立功后代多开一点俸禄也就罢了,但是这个武将世袭制度以后一定要废除!’允熥下了决心。 允熥随意的翻了翻,本想就吩咐黄淮几句话,却忽然看到了几个还算熟悉的名字。 ‘黄木令、陆成林、张泉,这都是勋贵子弟。陆成林亲爹是侯爵,亲妈是汝宁姑姑,说起来也是我的表弟;张泉是张温的儿子;黄木令虽然家中没有爵位,但庆阳姑姑还在呢,也算是勋贵,还是我表外甥。’ 说起庆阳公主,允熥就马上想到追封了靖江王的朱文正。庆阳公主是朱文正的妹妹,洪武元年加封公主,之后有官员说按照礼法皇侄女只能加封郡主,朱元璋说“朕只有这两个侄女,不忍降爵。”所以继续让她们为公主。 从这件事其实也可以看出,虽然朱元璋本人制定了一堆规定给后世的子孙严格遵守,但是他自己却常常不遵守自己制定的规则。 允熥继位之后又有官员提出给她们降爵,让允熥严厉批评了一顿:先帝封朕之两个姑姑为公主,汝奏请朕降爵,是何居心!离间天家邪! 允熥在平定路谢之乱以后,加封朱植等人的长女为公主,也是循的她们的例子。 允熥又想了一下,说道:“这些宿娼的官员,你下午上折子,朕统统给他们贬官,茹瑺也不例外。这些官员子弟,朕下旨训斥一番也就罢了;张泉他们几个,朕要当面和张温他们说道说道。”